“要出去走走吗？”
当傍晚，莫道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
秦怀诗并没有去询问，莫道和他的学生，长夜堆现任负责人今天聊了一些什么。
哪怕，虽然莫道没有表现出来，但长夜堆负责人离开时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这次来找莫道估计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
秦怀诗只是如同往常莫道结束研究时一样，
同莫道说一些轻松的事情，
两人说着一些无关研究，可能琐碎，可能没有太多实际意义的，简单的话，
一同吃着当晚的晚餐。
就像是莫道如果愿意分享他研究过程中取得的成果，
秦怀诗姑娘愿意陪他一同喜悦，
但如果莫道不愿意提及当天的烦恼，秦怀诗姑娘也不会让莫道的情绪再沉浸在先前的烦恼之中。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就如同涓涓细流。
或许不那么波澜壮阔，但从来也不会厌倦。
晚饭过后，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互相倚靠在一起，手互相搭在一起。
也没有着急打开电视，或者一定要有一些声音，
只是互相不急不躁，享受着此刻的平静。
最后是再过了好一阵，秦怀诗姑娘望了望莫道，提议出去走走。
“嗯。好。”
……
即便是外出散步，秦怀诗也没有多询问莫道白天的事情，追问莫道是否有什么烦恼。
两人就只是单纯的，在傍晚有些昏暗下来的天色下，慢慢往前走着，
吹着初夏傍晚多少还有些凉意的风，让路边各色的霓虹，不时往地上映着一些或深或浅的影子。
路上沿途自然有些来往的行人，不过也影响不了两人此刻心绪上的平静。
就这么慢悠悠走着，两人漫步到了首都大学其中一道门外。
两人也没有进去，就找了张树下的长椅，
吹着傍晚的风，听着飒飒树叶声，看了一阵路灯透过枝叶缝隙的依稀模样，
看了一阵路对面，不时有些年轻人路过的首都大学校园。
望着这一幕，莫道是难得有些出神的。
这一幕景象对于莫道是很熟悉的，几世中，他都曾和秦怀诗姑娘有走到类似的地方，有类似的傍晚。
似乎感觉到了莫道情绪的变化，
秦怀诗将手搭在了莫道的手背上，
莫道转回头，对着秦怀诗笑了笑。
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就在这儿长椅上，思考着一些事情。
他这一世，困在可控核聚变商业化涉及到的理论问题上已经数十年时间。
在同一个问题上，基本花费了一世的时间。
目前的进展，其实距离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已经不远了。
莫道能够明显感觉到，可能离最终的成果也就临门一脚。
但，就像是他同他学生所说的话，
此刻即便是他思维还算清晰，但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起他长时间的高强度思考，
虽然他不怕死，但衰老对他身体的客观影响，还是没办法摒弃的。
大多数伟大的成果，基本都是研究者年轻的时候做出的。
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如果此刻他正当年轻，或许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够走出这最后一步。
现在的话，莫道自己其实也没办法确定，在这一世结束之前，能否找到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
莫道抬起头，再眺望了一眼远处。
……
次日，当太阳照常升起。
莫道就也照常花费一些，对思考了一世的问题继续研究。
秦怀诗姑娘也如同往常一样，从来不会在意莫道这个年纪还在思考一个可能无法解决的问题是否存在实际意义，
就像是前几世，秦怀诗姑娘从未否定过莫道的选择，只是尊重莫道的目标。
在身体的衰老下，思维能力的衰退下，
莫道对这同一个问题的研究，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任何进展。
这种感觉就像是困在一个封闭而黑暗的屋子里，哪怕你知道再推开一扇门，就能够彻底走出去，
但却依旧处处碰壁，以月为时间单位，以年为时间单位的处处碰壁。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一定是极其痛苦的。
对于莫道来说，倒也还好。
基本都是持续的，相对平静的，每一天做着可能毫无进展，看不到实际意义的研究和思考。
花费几个月，找到一个新的方向，然后再花上数倍的时间，证明这条路走不通，也是常有的事情。
……
次年。
虽然外界没有对这件事情做太多报道，
但科研领域内，不少人还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持续了数十年时间的，拨给长夜堆的专项研究经费，被削减了一部分。
虽然长夜堆的负责人，莫道的学生算是提前跟莫道提过这件事情，
但等到这件事情真得落实之前，上面还是专门找莫道这个长夜堆曾经的负责人聊过的。
某种程度上，也显然是更信任莫道。
最后是莫道同意，或者说没有什么意见，才确定下来的。
短期内，削减的这部分经费，其实不会对长夜堆的例行实验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一些更大规模的改造升级可能会受限。
没办法像之前那么方便，直接动用项目的专项经费就行。
不过，某种程度上，对于所有知情者来说，这也算是代表着一种信号。
对于所有可控核聚变领域的研究者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转变。
意味着，对可控核聚变的商业化预期，彻底从短期转变为了长期。
意味着持续了几十年的，在可控核聚变研究上的高投资，开始转弱了。
华国当然不会放弃在长夜堆项目上创造的优势。
也不会放弃对可控核聚变的研究。
但的确，
长夜堆项目对可控核聚变的研究，从集中攻关，再次转向了长期的积累。
这一次，
当消息传出去的时候，
欧罗巴洲可控核聚变项目的负责人，以及阿美利加州的可控核聚变负责人第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因为这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件好事。
即便是他们不愿意承认，在可控核聚变的研究上，长夜堆都是领头羊，
对于他们处于断层领先的位置。
而现在，长夜堆都发生了这种转变。
这对他们说不定打击比他们自己项目出问题都大。
因为，这会儿让他们现在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的经费，更加艰难。
“客观的说，我现在感觉到绝望。”
欧罗巴洲可控核聚变项目的负责人接受采访时说道。
而另一位阿美利加州核聚变项目的负责人，也对这件事情说道，
“相比于这件事情本身，更加令我绝望的，在这件事情落实之前，他们一定征询过莫道的意见。莫道现在还活着。”
“这意味着，莫道是认同这件事情的。”
还是那句话，即便是他们不想承认，
可事实上，莫道也是可控核聚变研究领域，此刻最权威的那个人。
这件事情对莫道，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日复一日，继续做着自己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