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光帝听到这个名字，双眼蓦地一亮，他一扫先前的阴霾，忙道：“快让人进来。”
忠宁也松了口气，殷切地先去倒茶。
他又让人把内室破碎的茶盏，去收起来，免得王爷回头不小心踩到。
但这点残骸，还是落到了已经进来的，顾明珩的眼中。
顾明珩的视线在那些残骸上一顿，等内侍低着头告退，他也就收回视线，上前给贞光帝行礼问好。
“皇兄。”
“快过来！”
贞光帝看到自己的胞弟，心情就好了很多。
他拍着身边的位置，让顾明珩过来坐。
顾明珩也没拒绝。
他看出自己的兄长，这会心情明显不算好。
他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只当皇兄是在为明月楼的事生气，他先前进宫的时候，也听说三司今日一道进宫的事了。
“可是明月楼的事不顺利？”他问贞光帝。
贞光帝一听他说这个，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他沉声：“是不顺利。”
接着，贞光帝便把昨日刑部大牢发生的事，都与顾明珩说了。
他说完之后，便沉着脸怒斥道：“敢在这个时候杀人，朕看他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朕已经让三司严查！朕就不信，还真能让这个幕后真凶逃之夭夭！”
顾明珩听完之后，也皱了眉，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想到之前嬿嬿说此事可能与岳卿有关……
难道这真是岳卿的手笔？
如果真是的话，那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若是明月楼坍塌一事，真与他有关，那杀个人对他而言，倒是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了。
顾明珩心下一沉。
又想到刚才进宫的时候，听人说岳卿离宫的时候，额头受了伤……
联想到刚才那堆残骸。
顾明珩不动声色地问道：“我刚听说岳卿也进宫？”
贞光帝一听这个名字，脸色就再次变得阴沉下来了。
“怎么了？”
顾明珩察觉出他的情绪不对。
这事不好往外头说，若让人知晓，只会对天家更加议论纷纷，但面对自己的胞弟，贞光帝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他没隐瞒。
把先前太子带着李昌过来，以及老四跟李昌勾结的事，都跟顾明珩说了。
这事，顾明珩之前就知道，但此时听说，还是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承乾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未及深思。
他就先听到了皇兄的哀叹。
“朕实在不明白，朕这几个儿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兄弟阋墙，这要是传到外面，外面的人该怎么看我们皇室？”贞光帝是真的伤心了。
他就像是忽然间老了好几岁。
说完之后，他就握着顾明珩的手，一脸哀伤地看着他问道：“夷仙，你说朕该怎么做？”
顾明珩看着贞光帝直言：“皇兄应该知道，兄弟手足，但自古以来，争储最厉害的也是这些手足。”
贞光帝当然知道。
但他以为只要他守得住，他这些儿子也就不敢胡作非为。
可如今看来，他好像真的做错了。
天子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
即便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贞光帝也不可能轻易低头，但面对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的胞弟，贞光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夷仙，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太子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但他们既是父子，也是君臣，太子越大，就越不像小时候那样亲近他，甚至在朝堂上还总是出言反对他。
他是天子，岂能不要面子？
一次次的争执之后，他就想着让太子知道，他除了是他老子，还是天子！所以他故意提拔老三，给老三势力，一来是为了警告太子，二来也是为了制衡，好让太子有危机感。
可他心里始终知道，太子才是下一任天子。
可如今看来，他的这些制衡，倒是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太子如今虽然在朝堂上，不再针对他，但也再没有亲近过他。
父子俩每次见面说得都是公事。
至亲至疏夫妻，儿子也一样。
还有老三、老四……
他们的想法也变得越来越多。
贞光帝都不敢想象，长久以往下去，这几个兄弟会变得怎么样。
贞光帝有些后怕。
手忽然在这个时候被反握住。
贞光帝听到胞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兄，现在还来得及。”
贞光帝看向顾明珩。
顾明珩看着他说：“他们几个兄弟都已经长大了，也到了该封王去封地的时候了。”
原本在一旁当木头人的忠宁，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长安王。
这种话，换作别人，只怕即便敢想，也不敢说，也就只有顾明珩才敢想、敢说，甚至敢劝。
“皇兄，天下需要制衡，但父子之间不能这样制衡。”
“您这样做，只会让承乾跟您离心，让老三、老四想得到更多的东西。现在党政之争，弄得朝堂乌烟瘴气，趁着现在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您还是趁早下决定。”
“臣弟不想您日后再为这事伤心伤神。”
贞光帝迟迟不言。
顾明珩也未再多劝，但一双眼睛始终诚恳地看着贞光帝。
贞光帝看着顾明珩，沉默许久才说：“……你让朕想想。”
毕竟封为定藩也不是小事。
顾明珩也没多劝。
之后兄弟俩又说了会话，顾明珩又陪着贞光帝吃了午膳，这才离宫。
他出宫之后，也没立刻回王府。
而是让跟随的吴济等人回府，自己则打马去了前面的郡主府。
郡主府的下人瞧见他来，自是笑吟吟上前喊道：“王爷来了。”
如今顾明珩可谓是郡主府的常客了。
作为他们郡主的未婚夫，门房的下人连通传都没传，就冲着顾明珩说道：“郡主在府里呢，您快请进。”
顾明珩也没说什么。
他翻身下马之后，便把手中的马鞭递给了一旁的下人，而后便掀起衣袍跨过门槛，进了郡主府。
知晓明锦在闺房之后。
顾明珩便没再让下人领路，而是自己朝明锦所在的地方走去。
到那。
倒是一片热闹。
几个丫鬟在院子里翻着花绳，玩闹着。
再往前，廊下英哥抱着弯刀，拿着帕子在擦拭弯刀，至于明锦另两个贴身丫头，则在做女红、打络子。
英哥最先注意到顾明珩。
她没说话，只是拍了下身边的春雨。
“怎么了？”春雨抬头问。
见英哥往外头努了下嘴巴，她顺着看过去，就瞧见了顾明珩的踪影。
“王——”
她惊呼着，站了起来，要给顾明珩请安。
却被顾明珩制止。
其余人也看到他了，但见顾明珩这副模样，自然也不敢贸然出声，只能起身无声与人问安。
“你们郡主呢？”
顾明珩走近之后，压着嗓音问。
春雨答：“主子在里面看书呢。”
顾明珩便点点头：“我进去看看。”
主子和王爷的感情有目共睹，春雨等人自然不敢阻止，也不会阻止。
眼见顾明珩进去，春雨想了想，也就领着人退到了院子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顾明珩进去之后，才发现，明锦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子，躺在窗边的躺椅上。
竟然睡着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明锦的身上。
暖洋洋的。
明锦手拿着书，覆在自己脸上。
顾明珩想到当时回京路上，青信曾送来的小像，她也是这样的。
他这一路过来，心情并不算好。
所以才想着来看看嬿嬿。
每次跟嬿嬿在一起，他的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他什么都没说，放轻步子走了过去。
小心搬了一把椅子到躺椅边上，只是这样看着嬿嬿，顾明珩都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一边看着明锦，一边却是在想之前的事。
他跟老三和老四，虽然不似与承乾和小五那般亲近，但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小时候的情谊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因为权力变成这样。
还有明月楼的事……
还没结果，又死了人。
但也可以确定是人为了。
不知道是谁，但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这样的事……顾明珩只要想到明月楼中那些受伤和去世的人，心里便很难过。
他的思绪渐渐放空。
也就没注意到身边的女子，不知何时醒来，还揭下了覆盖在脸上的书。
直到一只柔软的手轻轻覆到他的脸颊上，同样柔软的女声传到他的耳边：“怎么了？”
顾明珩眨了眨浓密的眼睫，这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