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免外头的人胡乱猜测，顾明珩出去之前，便抹干净了脸上的鲜血，只有额头上那被茶盏磕破的一块地方，无法掩饰。
不过好在这宫里，也没多少人敢直视他。
耳听着身后内殿之中，传来忠宁的劝慰声，还有皇兄那怒气冲冲的训斥声，顾明珩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让皇兄动怒了……
说来也好笑。
九年前，他亦是因为明锦，方才想离开京城去往戍边，是为赎罪。
那次皇兄也是发了一样的脾气。
拿着藤条狠抽了他一顿，还把他关了禁闭。
没想到这次还是因为明锦。
原来他们的命运，早就在十年前，就牵系在了一起。
顾明珩失笑着望着外头的天，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可他的心情却很轻松。
这是这一个月以来，他最轻松的一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但事到如今，与其到最后再反悔，害人害己，还不如现在就斩断皇兄的心思，也好让那些女子可以早些回家，免得被他平白耽误。
至于明锦那边，他永远不会让她知晓。
她只要高高兴兴做她的长乐郡主就好。
顾明珩没再多想，沉默着往外走去。
“走了？”
内殿中，好不容易被忠宁劝着坐回到罗汉床上去的贞光帝，问了这么一句。
忠宁往外打量，又折回来点了点头，小声回道：“走了。”
“这个混账东西！”
贞光帝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
过了一会，贞光帝又沉声说道：“你让人去查下，他平日与谁交往密切！”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混蛋，带坏了他的宝贝弟弟！
忠宁自然不敢说不，忙点头答应了。
但想到刚才王爷的坚持，他犹豫片刻，又小声问了：“陛下，若是查出来……”
贞光帝知道他要说什么，脸色霎时一沉。
要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要把那个带坏他弟弟的人，秘密处置了。
皇家容不了这样的丑闻。
但凡顾明珩换作他哪个儿子，他都会这么干。
可偏偏他面对的，是他那个一向执拗，决定好就不会再回头的弟弟，贞光帝只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
“先查了再说。”
他也怕夷仙，真的跟他生气，不敢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忠宁听他这样说，倒是松了口气。
“那皇后娘娘那边……”他想到什么，又悄声问了一句。
原本今日皇后娘娘做局，是想着让王爷和那两位姑娘先见上一见，若能决定下来，那千秋宴就正好直接颁旨，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偏偏如今闹出这么一桩事。
贞光帝沉默：“……你私下去与皇后说一声，把这事先搁置。”
他倒是想直接大手一挥，把这事定下来，但他那个弟弟连未亡人的话都说出来了，贞光帝也怕自己逼得太急，真让他犯了糊涂，只能暂时搁置了此事。
越想越气。
贞光帝还是没忍住骂了句混账。
但再生气，也没办法，他难道还能真的打死他那个弟弟不成？
“除了皇后那边，其余人那都先别透露。”贞光帝等忠宁应声要下去的时候，又沉声嘱咐了这么一句。
他可不能让夷仙被人胡乱议论，败坏他的名声。
忠宁知道这其中利害，自然忙点头。
“奴才省得，回头去了外面，奴才也会仔细叮嘱他们，让他们守口如瓶，决计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等贞光帝疲惫地点头：“你先去。”
忠宁这才应声下去做事。
……
未央宫。
袁皇后笑着与陆见春和赵丹歌说话。
陆见春今年十八，因自小习武，看着十分有朝气，说起话来也是快人快语，十分爽快。
而赵丹歌今年二十，温柔知礼，看着便是世家名门出来的大家闺秀。
这两人，袁皇后是越看越喜欢，只觉得无论夷仙选哪个都好。
她跟陛下都满意。
她在这等着陛下那边来旨意，她好让人带着两个姑娘去御花园转转，也让夷仙看看，更加中意哪个，他们好早些把这件事安排下来。
看着管晴进来。
袁皇后原本还以为陛下那边有消息了，刚想笑着说话，却见管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袁皇后心下一沉，她面上没什么表示，只笑着与两人说了一句：“你们先坐着，本宫有些事要处理。”
二人自然不会有意见，起身恭送袁皇后。
袁皇后带着管晴去了隔壁。
听管晴说完，袁皇后目露惊讶：“这……”
管晴叹了口气：“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听说王爷现在已经去皇陵思过去了，只不过王爷态度坚决，陛下也怕真的出事，便让您把这事先压下来，等之后再看。”
这事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原本就是说了先相看，也没有即刻定下来的意思，最终看的还是夷仙的意思。
但袁皇后怎么也没想到，这事情都到这一步了，竟然在这关节上出了这样的问题。
“以前也没听说夷仙有这个毛病啊……”袁皇后也忧心忡忡。
她是看着夷仙长大的。
长嫂如母，对她而言，夷仙也算是她半个孩子。
不知道夷仙好好的，究竟是怎么了。
袁皇后叹了口气后又说：“你去与忠宁说一声，夷仙是带着伤去的，皇陵那边没什么会伺候的人，也没什么大夫，让王府的人带着药去上一个，陛下如今生气，就算有心，也舍不下脸面，但夷仙是他最疼爱的弟弟，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最后后悔的还得是陛下。”
管晴答应着退下了。
袁皇后又收拾了一下心情，这才出去。
“娘娘。”
赵、陆二人见袁皇后出来，忙起身。
袁皇后与她们笑笑：“你们一路跋涉，也辛苦了，本宫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宫殿，你们先下去歇息吧。”
这和两人原本想的不一样。
但上位发话，下位者自然只有听从的份，二人虽然心中有所困惑，但还是恭声应是。
袁皇后让人送她们出去歇息。
赵、陆二人又拜别，方才跟着人离开。
路上。
穿着红衣的陆见春跟穿着绿裳的赵丹歌悄声说道：“我觉得是出事了。”
赵丹歌也感觉出来了。
不过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妄加议论，心中却猜测，这大约是与那位长安王有关。
“不过不见也好，我一点都不想嫁给长安王，我们差了八岁呢，也就是我爹，非说长安王有多好，非要我过来，烦死了。”陆见春性子直，这会也不管第一次见赵丹歌，便压着嗓音与她吐槽道。
她这么做，也是希望这位赵小姐能明白。
她完全没有要与她竞争的意思，更是希望她能与长安王定亲，正好让她可以逃过一劫。
她还不想嫁人呢。
这样想着，陆见春便又与人说起自己打听到的，关于长安王的好话。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长安王的，听说他十七岁就上了战场，人也长得很好看……但我就是佩服，没想要跟他在一起。”她说得磕磕巴巴，眼睛一直看着赵丹歌，一副希望人能明白的样子。
赵丹歌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看着陆见春好笑，同样压着声音说道：“王爷龙章凤姿，又是个中翘楚，哪里轮得到我们去评判？具体如何，之后便知晓了。”
陆见春听她这样说，不由沮丧地低下头：“真烦。”
她才不想被人挑选。
她又不是大白菜！
赵丹歌笑笑，她亦不想被人挑选，但有些事，原本也轮不到她们做主。
家里那样的环境，她得护着弟弟，若是能嫁给长安王，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有了长安王的庇佑，日后不用再担心二叔、三叔他们有别的心思了。
不过如今这个情况。
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
京城没几个人知晓顾明珩去皇陵的消息。
即便是王府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却也不清楚他们王爷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被陛下惩罚去皇陵罚跪。
这天。
王府的人得知这个消息，自然不敢怠慢。
安公公抹着眼泪收拾了一袋子衣服和伤药，还有吃的出来，让吴济带去皇陵给王爷。
吴济更是不敢怠慢。
拿着东西就披上斗笠，冒着雨策马出去了。
明锦乘着马车回皇亲街的时候，正好看到吴济从巷子里出来的身影，隔得远，又下着大雨，吴济并没有瞧见她，冒着大雨策马离开了。
“那不是吴护卫吗？这下着大雨，他是要去哪啊？”华岁也看到了吴济离开的身影，她一脸好奇。
明锦自然也不知道。
“王爷回来了吗？”她忽然问华岁。
“奴婢也不知道，要不回去的时候，奴婢问下王府的人？”
明锦想了想，又摇了头：“罢了，不用了。”
济宁府与河间府的两位姑娘都已经来了，就算他回来，也与她无关。
她收回视线，没再看向吴济离开的方向，马车继续朝郡主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