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
身后传来明锦的声音。
周却没有犹豫，他止步回头，看向明锦，以无声询问她什么事。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明锦问他。
她知道以周却的机敏，她要是关心太多，必定会引他怀疑，或许还会引他忌惮。
但想到前世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管怎么说，在她无能为力的那阵子，他终究是帮过她许多。
他也是那个时候，除了华岁以外，唯一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人。
没有他的话，
她当时的复仇计划，也不可能进行得那么顺利。
“我听表姐说，你现在已经去你们周家的书斋读书了？”未等周却开口，明锦又接着一句，“在那也不容易吧？”
“以周浔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不可能放过你。”
周却这次看着明锦，不仅没有低头，还微微皱着眉看着明锦。
他果然起疑了。
明锦心里这样想道。
但她并没有避开周却的审视，而是任他看着。
周却看了一会，便收回了视线，他重新垂下了视线，低声道：“我能解决。”
“你的解决，是像从前那样，继续闷声不吭地受着周浔的欺负，在他的手下讨生活？祈祷着他哪一天玩腻了，就可以放过你了？还是祈求冯氏哪一天吃错药，开始好好对你？”
若是其余人说这样的话，周却只怕当场心里就要记恨上对方了。
但听着明锦平静的语调。
周却能感觉出，她说这番话，并不是在贬低、蔑视他。
这让他心里才起的一点怒气，又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他沉默地又抿了下唇，才抬头看向明锦。
迎着她那双平静的眼睛，周却抿唇问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明锦不答反问：“你想走科举的路吧？”
周却第一次没能控制住，瞳孔猛地睁大、颤动。
“你——”
他的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拔高，能从他的语气感觉出，他的气息都因此变得紊乱了。
周却即便再沉稳，今年也不过十五。
也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少年。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明锦。
这件事，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过，也没人往这处想过。
不管是周浔，还是冯氏，他们怎么可能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心思？若是他们知道，别说让他去书斋了，只怕冯氏早早就要想法子，把他禁足于自己的院子了。
或是想方设法毒害他。
就像芳姨娘那莫名其妙染上的病症。
心中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击打地周却头晕目眩。
也让他紧张无比。
怎么办？
这三个字，几乎是一下子，就席卷了周却此时浑噩震惊的大脑。
但周却毕竟是周却。
虽然被这话震住，但很快，他就又清醒过来了。
如果明锦想害他，当初就不会帮他。
现在也不会多嘴和他说这些。
但他还是弄不清楚，眼前这个人，究竟想做什么。
“你想说什么？”
周却看着明锦，沉声问她。
明锦简言意赅，看着他说：“帮你。”
“帮我？”
周却愣住了。
明锦颔首，继续与人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参加科举，还不会让冯氏和周浔忌恨你。”
迎着周却复杂且怀疑的目光，明锦淡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不必担心我帮你的原因，也不必怀疑我会骗你。”
“我帮你的原因，很简单。”
“你就当我在买股吧，我如今提点几句，若是能换来你日后入朝为官，这对我而言，利大于弊。”
明锦这样的直白，倒让周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知道有些人，会特地跟今次参加科举的人交好，一个资助钱，一个之后若是入朝为官，给予相应的帮助。
但这些事，大多都发生在商户之家。
一般高门大户，自己族中就有不少这样的士子，也不需要靠别人的扶持。
何况谁知道，这个参加科举的士子，最终会如何呢？
周却没想到明锦会有这样的心思。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好运竟然会有一天，这样从天而降地落在他的身上。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震惊让他一时忘记了开口，他开始怀疑，明锦是不是在戏耍他。
明锦毕竟与他相处过几年，还算了解他。
“当然，你若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她说完便径直转过身。
她没有犹豫。
周却看她离开的身影，却一下子变得慌张了起来。
心里的狐疑散去一般，紧张却席卷了他全部的心脏。
“等、等下！”
他甚至忘记了平时应有的警惕，追着明锦走了两步，也让自己曝露在了一个会被人看到的地方。
“我、我愿意！”
他咬着牙说完。
他实在不想在冯氏和周浔的手上，继续这样讨生活了！
他不想再过这种朝不保夕，每天就连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死的日子！
他要离开周家，离开那个让他窒息、压抑的地方！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都想握住这根，好不容易飘向他的浮木。
“你帮我。”
“日后我若入朝为官，也会护着你！我可以跟你保证！如违此誓，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周却攥着手，冲着明锦的背影保证道。
他心脏咚咚，不知道她会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戏耍他。
但他好不容易得来一个机会。
他只能选择相信。
明锦回过头。
她把一切都算得很好。
周却的反应和话，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是没想到周却会发誓，还是这样的毒誓。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说：“记住你今天说的。”
明锦这样说了一句，见周却松了口气点头之后，才与他继续说道：“知道孟长敬孟先生吗？”
周却怔下了，才点点头，他回道：“上一任内阁首辅。”
明锦嗯一声，接着他的话说道：“也是唯一一个平平安安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甚至如今还能不时受陛下邀请进宫的人。”
周却不知道她说这个是做什么？
他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明锦压着声音与他说：“月底的时候，去阳关街，找一个会下棋的老人，孟老先生每个月月底，都会去那边摆摊下棋，拿出你的本事让他被你吸引。”
“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态度也不必太过谦卑，他喜欢真诚的人。”
这也是前世，她与他打交道下来之后，知道的事。
当时三皇子被废，郑家因此也跟着倒台。
内阁首辅的位置高悬。
贞光帝有意想让这位孟老先生重新任职。
但老人家不肯。
顾长玄自告奋勇接了这个事。
明锦那时不愿见他为此辛苦奔波，便私下去研究这位孟老先生的性子。
她知道他每个月初一、十五，还有月底的时候，都会去阳关街摆摊，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普通的老头子，跟人下棋。
如果周却能入这位老人家的眼。
那别说科举，就算以后入仕，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却看着她，似是有许多话要问，但最终，他也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好”。
“我知道了。”
他没有多问别的。
不管是对于这位孟老先生，还是她一个刚回来不久的人，如何知晓这些……他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明锦一眼，说了一句“多谢”。
然后在看到一条小路上走过来的人时，退后一步，又低声与明锦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嗯？”
明锦还以为是许姐姐等不及，过来喊她了，回头一看，发现来的人竟然是明景让。
他从另一条小路过来的。
明锦在看到他的身影时，微微蹙眉，但也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对着周却说了一句：“你先走吧。”
周却又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他们姐弟关系不好。
但这个时候，他也做不了什么，留下只会给她徒增麻烦。
他自己也是。
未再多言，周却低垂眼帘，跟明锦点了点头，便先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