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去找阿美问话，路上被电话，打个岔，竟忘记问话这桩事，便在桌子上，午起休来。
阿炳却一直，没有午休的习惯。
遇见阿婷之后，阿炳充实起来。
没心没肺的上班，没心没肺的下班。
就像养宠物的人，心里多个牵绊。
阿婷，白天找工作，晚上回来住。
一个屋檐下，两人也能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又过一个月，离过年越来越近。
阿婷不是在面试的路上，就是在面试，由于大学没有毕业，高中学历，找工作的范围，局限于商场，门店。
面试信息来源于电线杆，路边的公告栏。
最初，锁定珠宝店面试，半个月，不见动静，就开始，去母婴店面试。
再后来，延伸到，化妆品店，婚纱摄影店。
再后来，是服装店，体育器材店。
再后来，是蛋糕店，奶茶店，咖啡店。
再后来，是美甲店，眼镜店，书店，售楼处。
把深圳市，各行各业的工资标准，摸了个门清，而对方，永远对她说，五个字:回去等通知。
晚上，阿婷睡在床上，就滔滔不绝的讲，当天面试的趣事。
面试过程，被人问了什么话啊。
哪个面试官，留什么发型啊。
高矮胖瘦啊。
边讲边笑，讲的头头是道。
阿炳就静静的听，也听的津津有味。
阿婷，就像孩子和先知的复合体。
一方面，没有社会经验，也没有见过世面。
一方面，又具有独立思考能力，而某些见解，独到深刻。
也常说些，雷人的话，让阿炳，哭笑不得。
阿炳在阿婷身上，发现一个优点，她总是那么乐观，虽然前途，一片迷茫，明天还是个未知数，可是她，也从来不想明天，当下，永远是一种快乐状态。
阿婷的乐观开朗，和阿炳的心事重重，形成巨大的反差。
阿炳喜欢，想长远，明年的事情，都能够让他，杞人忧天，郁郁寡欢。而阿婷，火烧眉毛，她也能淡定从容，这就是境界，他欣赏阿婷。
和刚认识不同，两人相处，时间久了，阿婷的话，并不少，甚至，可以用健谈来形容，全是些生活日常，鸡零狗碎的小事，这些事情，阿炳是从来不去想的。
阿炳发现阿婷，几乎就是，自己的反面人。
或者说，两个人，来自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
我们可能一生都遇不到自己的反面人，却容易在人群中发现自己的同类人。
周四晚，阿婷吹灭蜡烛。
阿婷说，有时候发现，你是从火星来的。
阿炳说，我的祖籍，绝对是地球。
阿婷说，你对生活，一窍不通，这么多年，你是怎么长大的?
阿炳说，还不是吃大米长大的。
阿婷说，等上了班以后，周末就闲了，教你一些生活上的小技巧。
阿炳不吭声。
阿婷说，等你以后老了，也许用的上，发现你，只懂生存不懂生活。
阿炳说，发现你真能说。
阿婷说，能说吗?
阿炳说，几乎就是话痨，我们村里的媒婆，都比不上你。
阿婷说，我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夸我，信不信我打你?
阿炳说，凡事要实事求是，我只是表达我的一种观点，不一定是事实。
阿婷说，你以前，是怎么找工作的?
阿炳说，我找工作很简单，撒网法。
阿婷说，怎么撒？
阿炳说，每天早上去网吧，发一百份简历，然后回来，蒙头睡觉，到下午。
阿婷说，然后呢?
阿炳说，然后，就得了面试上瘾症，好多年治不好。
阿婷不吭声。
阿炳说，没有面试通知，就心里不踏实，有面试通知，就像打了鸡血。
阿婷说，后来呢?
阿炳说，后来自己创业，也经常去面试。
阿婷说，为什么?
阿炳说，为了面试而面试，寻找感觉。
阿婷说，你们公司，招高中学历吗?。
阿炳说，暂时没有听说过，招商务，对学历要求低点。
阿婷说，你们公司，女人多吗?
阿炳说，不多，只有三十人。
阿婷说，你们公司，一共多少人?
阿炳说，加老板，三十三人。
阿婷说，就三个男人，这么多女人，还不多?
阿炳说，和三洋妹，凯达妹，康元妹比起来，三十人，比沙漠里的树还少。
阿婷不吭声。
阿炳说，你想进厂吗?
阿婷说，不想，听说龙华区，有个台资企业，十连跳，我要进了厂，以我的个性，估计也得上新闻。
阿炳说，合适自己很重要，让自己不开心的工作，我也一定，不会去做。
阿婷不吭声。
阿炳说，慢慢找，现在面试时，感觉怎么样?
阿婷说，请自我介绍一下，以前听这话，脸红心跳，怎么都说不好，现在好些。
阿炳说，请自我介绍一下?
阿婷说，面试官你好。我是高中学历。善于沟通。有团队合作能力，有时间管理能力。热爱挑战，善于学习，希望能加入团队，与团队共同成长。
阿炳说，团队合作，是能力吗?
阿婷说，不是吗?
阿炳说，好像也说的过去。
阿婷说，讲讲，你以前面试，好玩的故事。
阿炳说，记得一个面试的故事。
阿婷说，说说看。
阿炳说，罗湖有个女孩，十八岁叫紫烟，去面试，面试官是个男的。
阿听说，然后呢？
阿炳说，男的四十多岁，对紫烟说，你才十八岁，我们需要二十年工作经验，可是你没有。
阿婷笑着说，然后呢？
阿炳说，紫烟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面试官，就被录用了。猜写什么?
阿婷:“写什么?”。
阿炳说，还记得十八年前，柳巷路烟花阁么?落款，照香炉。
阿婷说，听不懂，十八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听说过。
阿炳说，面试官，是她爸爸。
对于爸爸和妈妈，阿婷是空白的。
阿婷不说话。
阿炳说，除了奶奶，没有听说起过家人。说说你小时候的故事。
阿婷说，睡觉，以后有一天，我会对你讲，今天我心情不好。
阿炳不知道，哪说错了话，感到事态严重，却不知如何补救，便自睡去。
周五，上午，办公室。
阿炳走进公司，迎面遇到阿婉。
阿婉说，你身上，好大的烟味，自己闻不到吗?
阿炳说，抽烟的人，鼻子，都不怎么好。
阿婉上完厕所回来，发现一个银行的推销员，在公司推销信用卡。
阿蓉和阿慧，都填写了表格，额度一万二。
阿婉没有兴趣，推销员对阿婉说，别人都办了，你是领导，要不要也办一张。
阿婉不理他。
推销员说，可以先放着，以后再激活，你的额度，可以直接到五万。吃饭看电影，刷卡很方便，有优惠。
阿婉有点犹豫，也没有说办，也没有说不办。
推销员软磨硬泡，说了半天好话，一副你不办卡，我就不走的架势，那说话的语气，既像命令，又像祈求。
阿婉最怕，拒绝别人，这事，也不是太大的事情，就跟着填了表格。
打发走银行的推销员，一个驾校发传单的，又来了，阿杰把他，挡在门口说，资料，你放这，我们有需要，会联系你，现在是上班时间。
那人走出门，低声自言自语说，不是上班时间，谁来这啊。
阿杰听到那人说话，冷言冷语，却也不理会。
半小时后，一个湘菜馆，发传单的，走过来，阿杰如法炮制。
如果说，保安，是外卖员的天敌。
前台，就是地推员的克星。
他们互相浪费对方的生命和口水。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
阿杰说，仙女们，有一个湘菜馆，开业，今天半价，有没有点外卖的，一起点。
阿婉，阿欣，阿玉，阿美，阿慧，阿蓉，阿芳，阿芝，阿娴，阿娇凑了过来，一人画了一道菜。
阿杰在电脑上做了一个表格。
阿婉，酸豆角肉沫饭。
阿娴，攸县香干饭。
阿娇，榨菜肉丝饭。
阿蓉，番茄炒蛋饭。
阿芳，酸辣土豆丝饭。
阿芝，红烧茄子饭。
阿欣，爆炒猪肝饭。
阿玉，酸辣大白菜饭。
阿美，辣子鸡丁饭。
阿慧，麻婆豆腐饭。
阿杰，红烧排骨饭。
阿炳，红烧鱼块饭。
中午十二点，外卖准时送来，大家围了一圈开吃。
阿欣说，今天傍晚，会有雨，大家看，下班能不能，提前走，你们都穿着裙子，下着雨，挤公交，小心春光乍泄。
阿慧说，现在关内公交上，竟然有小偷，早上在上海宾馆，公交站上车，手机被一个人摸走了，他从车上下来，我发现后，跟着下了车，那男人，没有敢跑。
阿蓉，摆了摆头发说，后来呢?。
阿慧说，我大声说:把手机还我。他没有回头，继续慢慢走，他把手背过后面，我看他手上，那正是我手机，我拿回手机。
阿玉说，你怎么不报警?
阿慧说，报什么警?拿过手机，一看时间，八点二十，错过了一趟车，差点迟到。
阿婉说，这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阿慧说，很普通的一个人，正脸没有看到，三十多岁，走路是外八字。
阿芳说，上海宾馆那，人流量太大，大家都赶时间，大家注意力，都在赶车，这些小偷，有机可乘。
阿芝说，阿杰说，他上次去买光盘，自行车差点被偷走，也是个走路外八字的人。
阿慧说，喊阿杰过来，问问。
阿杰说，那个周末，我路过歌碟店，想进去看看，把自行车锁了，放在店门口，附近围过来几个男的，有一个，个子很大，跟着我进店，站在我旁边，刚好挡着我的视线。
阿慧说，然后呢？
阿杰说，我发现不对，走出去，另一个人，已经把我自行车提走了，我喊了一声:给我放下。他回头放下自行车，他离开，我看到他走路，是外八字，紧跟着，有五六个男的，也离开。
阿婉说，长什么样?
阿杰说，走路外八字，侧脸仪表堂堂，还有点帅，不像是小偷。
阿蓉说，快过年了，大家都小心点，过年前，是小偷最活跃的时候。他们把路人，当成行走的肥肉。
阿芝说，尤其要小心，镊子贼。
阿美说，江湖险恶。
阿杰说，有一天中午，我在重庆乌江鱼，吃饭，看到了这帮人，他们也看到我，马上就走。
阿婉说，那他们，可能，就住你附近。
阿玉说，下次遇到，就报警。
大家，说着闲话，吃完中饭，各自午休。
下午，阿炳的电话响。
阿水说，有个事情，你去落实下，上次阿杰说，组长们被撤后，有点情绪，这事情我想了下，因为软件系统而起，你请组长吃个饭，让阿婉也一起去，费用我转给你。
阿炳说，这个任务，好像难度不低哦。我说些什么话呢?
阿水说，目的就是，内部要团结，向几个组长解释下，为了扁平化管理，降低管理层次，增加管理幅度。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事儿，差点忘记，今天，突然想起来，辛苦你，去处理下。
阿炳，边听电话，边走出办公室，来到楼梯口。
阿炳说，急吗?今天，等会要下雨，要不等下下周，找个时间约她们。我有事，要去下罗浮山，需要请一个星期的假。
阿水说，不急，走之前，那你把手上的工作，安排好。
阿炳说，谢谢老板。
周五，下午四点半，窗外的雨落了下来。
女人们站在窗边，欣赏深圳的雨景。
大雨中的莲花山，就像一个蘑菇。
深圳周五的雨，会给深圳商家，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
以亿计。
深圳市一顿中餐，要吃掉，一点五亿以上。
周五，晚八点，雨没有停。
阿炳，费了点周折，回到家。
阿炳说，好久没有吃烧烤，我想吃烧烤，走，出去吃烧烤。
阿婷说，外面下大雨，我们叫外卖?
阿炳说，好主意。
两个人，就在房间，喝起酒来，一个小时后，送餐员，把烤串送来。
阿炳，啃着羊蹄，说，今天换个口味，你每天，沙县小吃，花样少，吃多了，也不好。
阿婷说，能吃饱就好，有蒸饺，有拌面，有馄饨，有炒饭。
阿炳说，说的真好，来干杯。
阿婷说，为什么干杯?
阿炳说，为外边的雨声。
菜，越来越少，桌上竹签，越来越多。
空酒瓶，东倒西歪，扔了一地。
阿婷说，明天，去乐器城面试。
阿炳说，听音乐和卖乐器，可是两码事。
阿婷说，去看看。
阿炳说，有没有想过，把面试停一下?休息休息，看看书，充充电，等过年后，那时候，机会多。
阿婷说，为什么年后机会多?
阿炳说，一言难尽，深圳特色，有些想不通的老板，喜欢把奖金，压到年后发。
阿婷说，我也想不通，甚至纳闷，出来大半年了，为什么找工作，这么不容易，是因为学历和经验吗？。
阿炳说，别人可能是，而你不是。
阿婷说，什么意思?
阿炳说，需要我告诉你答案吗?
阿婷说，需要。
阿炳，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阿炳说，你身上，流露的贵气，压过了，面试你的老板，和店长们，她们不敢用你，或者认为，你干不久。
阿婷，竟无言以对，沉思良久。
阿炳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倒在床上。
闭上眼睛说，别再去那些店面试，不要让小庙，浪费了你的才华和时间，你的未来，比她们强一万倍。
阿婷说，你是认真的吗?
阿炳说，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婷不吭声。
阿炳说，推荐一本书，书名叫《选择行业的依据是什么》，码在杂物间，找出来，有空看看。
床上响起，阿炳的呼噜声。
留下独自发呆的阿婷和满桌狼藉。
请看下一章《选择行业的依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