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连溪的脸色白了白，看得出来他很不情愿，但萧然似乎也不愿让步，只是执拗地看着秦连溪。
最后还是秦连溪妥协道：“好吧。”
他拖了把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对徐书道：“请坐。”
徐书有点不情愿，不过看秦连溪的模样似乎已是强弩之末，他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坐了下来。
先听听秦连溪怎么说吧。
萧然眼见徐书坐下，自己去搬了个矮凳，坐在秦连溪旁边，显得矮了一大截，模样莫名滑稽。
秦连溪却看也没看萧然，径直开口道：“徐公子方才一直都在，想必也有了一点自己的猜测。我曾经是姬彦的妃子，姬是皇姓，姬彦就是景彦帝的大名。”
“但我所说的姬彦，却不是景彦帝。”
徐书挑了挑眉。
秦连溪接着道：“我的姬彦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毒杀，下毒的人至今都没有找到，但看既得利益者，不难猜出，就是……”
“就是景彦帝。”萧然轻声道。
秦连溪看向萧然，萧然讨好地朝他笑了笑。
秦连溪摆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继续看向徐书：“现在的景彦帝不过是那老妖婆不知从什么犄角旮旯里面拽出来的冒牌货罢了，软弱无能，粗鄙不堪。”
徐书轻咳一声，打断秦连溪声情并茂的回忆：“请问，老妖婆又是谁？”
萧然低声道：“就是当今太后。”
“太后并非姬彦生母，这个女人野心勃勃却又小肚鸡肠。”
秦连溪冷哼一声，“我早就告诫姬彦要小心这个男人，可他……”
秦连溪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徐书：“他跟你真的很像，自负聪慧，便刚愎自用，认定的事情便再不肯听旁人多说一句。”
“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还要我们这些生者替他伤心落泪，替他将失去的江山、破碎的山河夺回来。”
徐书听得有点沉默。
回忆亡夫没问题，回忆完亡夫，还提一嘴他就很奇怪了。
而且……续弦萧然还在不是吗？
更何况，他哪里刚愎自用，他一向最有分寸，只是这些人不懂而已。
不过徐书并不与秦连溪争口头之快，只告诫他：“我跟那个已经死掉的姬彦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劝你分清现实。”
萧然蹙眉看了他一眼，用口型道：“徐兄，你温柔点。”
徐书白他一眼，不听，语气更冷：“你既然这么喜欢姬彦，为什么又嫁给萧然？”
“你觉得姬彦不听你的劝告，最后落个惨死，是辜负了你。那你仗着萧然喜欢你，让他伙同乔渐鸿起兵造反，若是不成，身败名裂事小，诛灭九族事大。”
“你之行径，便不是辜负了他？”
秦连溪和萧然一起沉默下来。
徐书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萧然：“平日瞧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一到这种事情上便格外拎不清？”
“除了会在别人面前和秦连溪上演伉俪情深，不让上床睡觉的戏码，还能有点别的本事吗？”
萧然赧然地叫了一声“徐兄”。
徐书看他没反驳，就知道这事八成是真的。
想到他第一次来萧府，听到萧然和秦连溪的窃窃私语，被秀了一脸恩爱，那时他还真以为这两人是不要脸的小情侣。
敢情是故意说给他这个外人听的。
他甚至不是play的一环，直接就是play的靶心啊。
徐书也不打算给萧然留情面了：“就你这怂样，我猜除了在外人面前演戏的时候，连个手都碰不到吧。”
“我猜你萧大公子，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时悲秋，偷偷抹泪。”
萧然耳尖发红，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秦连溪。
秦连溪却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徐书，过了好一会，他道：“徐书，你跟他一点都不一样。”
“我谢谢你。”徐书阴阳怪气的。
秦连溪突然笑了起来，可徐书听不出半点开心的意思，他就像个机器人，无感情地执行着笑这一动作。
萧然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徐书，徐书就回瞪了他一眼。
说真的，他看不起萧然。
不就是喜欢的人有个死掉的白月光吗？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明明爱得要死，却装作不爱，成天在秦连溪身边晃悠，还说要帮他完成白月光的事业。自以为深情又苦逼，本质不过感动自己。
而且如果他是秦连溪，一定会觉得萧然是个诈骗犯。
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男人毫无图谋地帮助你。
更何况秦连溪是个商人，他最不可能信这个。
还指望日久生情？指望先婚后爱？没事成之后弄死你都算好了。
徐书都有点不确定要不要继续跟这对夫妻做生意，他打断还在狂笑不止，状似疯魔的秦连溪：“说说乔渐鸿吧，为什么瞒我。”
秦连溪大笑的动作一顿，面上的表情错愕了两秒，接着他肩膀微微颤抖，双手掩面，哭出声来。
萧然连忙站起身来，想去抱他，却又有点不敢碰他，再次下意识地看向徐书。
徐书虽然很想翻白眼，但萧然这无措的样子还是引起了他的共情。
每次沐京华哭，他也这样。
想去抱抱他，又怕他在生自己气。
所以他起身朝门口走去：“我找乔渐鸿问。”
——
徐书走后，秦连溪反而哭得更大声，萧然沉默了一会，从怀中掏出手帕递过去，轻声问道：“阿溪，不然，我把他叫回来？”
秦连溪接过帕子，抽噎地点了点头，泣道：“他真的很像姬彦，无论是才华还是秉性，我曾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但是他……”
萧然的神色暗淡了下来：“对，模样都有几分神似。”
“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他，是他回来了，对不对？”秦连溪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他一定是不愿看到如今情形，才回来的，对不对？”
“阿溪，这个问题我们说过很多次了。”萧然轻声叹气，“人死不能复生。”
“可是……”秦连溪红着眼睛看向萧然，“可是……”
“可是你爱他。”萧然替他说出了心里话，只觉身上压着千斤重，呼吸都变得困难，“所以看谁，都有了他的影子。”
他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秦连溪。
秦连溪失神地望着紧闭的门。
萧然想，如果当年带阿溪回来的不是姬彦，而是他，阿溪会不会爱上他。
而后他轻笑了一声，大概不会，姬彦那样的人，就算是死了，也不给人安生，何况是活着，他如何争得过？
他站起身来，不再看秦连溪：“我帮你叫徐兄回来。”
“但是，阿溪，我还是要提醒你，徐书不是姬彦，他喜欢的是沐京华，不是你。”
“如果徐书真如你所说，你姬彦的转世，他怎么可能会爱上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萧然期盼着秦连溪的反驳，可他并没有等来。
萧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推开了门。
迈步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的人问：“那你呢？萧然，你会爱上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吗？”
萧然苦笑一声：“不会。”
……
徐书找到乔渐鸿的时候，朝林已经帮他包扎好了伤口。
徐书打量了一波他身上的绷带，有点好奇：“你的医术，跟谁学的？”
朝林没说话，乔渐鸿却开口：“反正不是齐怀仁。”
他阴阳怪气的：“齐怀仁那家伙都能被称作神医，萧然这家伙，竟能堕落至此。”
朝林给了他一脚：“再说话，嗓子就不能要了。”
徐书却接了乔渐鸿的话，语气淡淡的：“非是萧然堕落，而是大风吹起了猪。”
“大风？”乔渐鸿似笑非笑，“长平县的风确实很大。”
徐书自觉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和萧然，老相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