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外
秋日的阳光洒在寂静的宫道上，带来落叶随着微风轻轻飘落，落到地上后很快又被洒扫的宫女带走，肃穆的宫道始终保持着整洁和庄重，但允礼脚下却积了不少未清理的落叶。
他在这永寿宫门前几乎站了一夜，洒扫的宫女不敢靠近，他也不愿让人靠近，所以摆摆手把人打发了，以至于一夜下来，自己脚下居然聚齐了一团。
枯败而萧条。
正如他灰白的脸色，以及挫败的内心。
他再一次做了对不住嬛儿的事情，甚至是在养心殿，甚至是嬛儿视如姐妹的浣碧，甚至是当着她的面被撞破。
想起昨夜自己与浣碧衣衫不整被心上人撞破，允礼心中尴尬、懊恼、惊疑、羞耻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草草理好衣裳想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子，却轻易被她躲开。
那双时常含情的水眸凝结成了冰，“皇上这一次，也是遭了算计？”
语气也含了冰刺，允礼只觉得心脏一瞬间被刺穿，喉咙里也跟淬了冰似的僵住，以至于未能开口解释，白白错过了第一时间解释误会的时机，只能来着永寿宫苦等。
嬛儿不是故意不见他的，只是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允礼心下更痛，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更加涣散，所以执意等了一夜，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却还犹豫着坚持...
但还有旁的事情要处理。
嬛儿昨夜被野猫惊扰险些摔倒破了相，允礼交代人去查，如今已经找到真凶了，押到了养心殿等候发落，他得亲自去看看。
等审完了犯人，再押来与嬛儿一同道歉和解释...
特意将自己的意思向内传达后，允礼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随后摇晃着上了御辇，很快便离开了永寿宫的门前。
但浣碧还在。
远远地看着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浣碧心中的苦涩聚集成了眼里的泪水，眨眼间就无声无息地滚落了下来，将惨白的脸色染的更是不见一分血色。
无论是昨夜被撞破，还是如今的离开，那人眼里从来未曾有过自己...
即便是床榻之间，唤的也是她最不愿听到的名字。
竹息带着懿旨来的时候，就见那跪得摇摇晃晃的身影，脸色惨白的像是死人，脸上还糊满了泪水，瞧着也是个惹人怜惜的女子。
“你就是浣碧？”
凄苦忽地被打断，浣碧吓了一跳，看清来人的身份时，更是惴惴不安，“正是奴婢。”
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来做什么，甚至还拿着懿旨...
浣碧一瞬间以为是要处置了自己，却见对方不曾对自己施以眼色，反而是让人叩响了永寿宫的大门。
“太后懿旨，菀嫔娘娘快来接旨吧——”
一声冷冰冰又硬邦邦的通传传进了死寂的内殿，甄嬛晕了一夜刚醒来不久，听见这一声通报之后，本就灰败的面色忍不住染上了一层阴霾。
太后一向看她不顺眼，这懿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甄嬛实在累极了，不愿去面对太后刺耳的训斥，“皇上呢？”
“皇上...去了养心殿...”
眼看着主子脸色瞬间变差，槿汐连忙补充，“昨夜引来野猫害娘娘坠轿的凶手找到了，如今已经押到养心殿去了，皇上正在审呢，说是定会给娘娘一个交代......”
正要问是谁要害自己，忽地又听见外面催促，语气越发冰冷，显然是不耐。
皇帝不在，她再不愿也不可能放任太后的懿旨而不管的，甄嬛最终还是强撑着精神，扶着槿汐的手出了宫殿，永寿宫紧闭了一夜的大门吱呀一声又重见光明。
第一眼看到了竹息手里的懿旨，然后是她身后仍跪着的浣碧。
一夜过去了，她的脸色比乌云密布的天际还要灰败，但甄嬛始终还记得昨夜撞破之时，她脸上的红晕。
那是情事之间氤氲的红润。
而与她行房的，是自己心爱的男子，许诺只愿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人。
甄嬛闭了闭眼才压过心中的阴郁和愤怒，不顾浣碧投来的哀求视线，轻轻地跪下请安，聆听太后的懿旨。
太后必然是不会让自己痛快的。
甄嬛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完了那懿旨的内容时，依旧险些气得吐血。
“菀嫔娘娘，太后说了，甄贵人刚刚承宠正是娇弱之际，说不定便怀有龙嗣，您可得好好照料着......”
是了。
太后当真是恨毒了自己。
不仅越过皇帝给了浣碧姓甄的机会，还给了一个贵人的位分，甚至明言永寿宫闲置的地方多，把人安排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甚至让她好好照料着......
借着槿汐的手才能勉强走回宫殿里去，但没等宫人散尽，一口积郁已久的血便呕了出来，浣碧吓坏了，看着地上血红的恨极，下意识跪倒。
“娘娘，是奴婢引诱了皇上，奴婢任打任罚绝无怨言...”
任打任罚...
那人就跪在自己面前，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安分，还是她护着的，嘴毒却心软的亲妹妹，甄嬛甚至想着要给她求一个恩典，给她一个好的出身，嫁个好人家...
但就是她护着的妹妹，昨夜上了她夫君的床榻，甚至被她撞见了云雨。
“妹妹如今是贵人了......”
这是浣碧第一次听见她在众人面前唤自己一声妹妹，心中有所触动，还不待说什么，就听见轻飘飘一句，“本宫也不过小小嫔位，如何敢对宫妃随意打罚，说不定那日妹妹位分越了我去，可莫要因往日而记恨...”
这是赤裸裸的讽刺。
浣碧下意识抬眼，看清了她眼底的黑沉，甚至有一瞬的厌恶。
的确是厌恶。
“娘娘莫非以为奴婢是贪图富贵？”
浣碧知道自己自己做了错事，但对她毫不掩饰的恶意还是心有不忿，“奴婢只是心悦皇上，甚至比娘娘对皇上的情意还要来得更早，奴婢不图什么荣华富贵，只是情难自禁罢了......”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王爷，明明是她先来的。
甄嬛：“情意从来不分早晚，只分缘深缘浅。”
允礼不爱她，哪来的情义可言？
浣碧几乎觉得自己是在被羞辱，脸僵了一瞬，也不甘示弱：“奴婢如今成了宫妃，在娘娘看来是缘深还是缘浅？”
什么上天注定，什么缘深缘浅，她只知如今自己成了王爷的女人。
她从来只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