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人命比草还贱，在黄老爷的嘴里，似乎杀人就是宰鸡宰狗，没有区别。
那还拜他作甚？
又不保佑人。
黑娃摇晃着脚，铃铛声当啷响，将莫川思绪拉回来，似乎是让他不要走神。
黄老爷听见铃铛声，收起脸上的懒散，肉山般的身体开始坐直，冷冷道：“怎么？你要杀的，是石家的婆婆。”
老爷子点了点头，道：“要杀，必须杀！”
黄老爷问：“为什么？”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摇晃脑袋，缓缓道：“黄老爷，有些事心知肚明，何必装糊涂。”
“她石家人三番两次出手害我孙儿，我肯定要找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莫川看到老爷子脸上有痛心和悲伤，浑浊的眼里情绪复杂。
黄老爷闻言，摇摇头，道：“不行，过几日城里有人会来，少一个撵邪的，我稳不住。”
老爷子闻言，嘲笑道：“山野粗鄙不开教化之地，城里人可看不上，走个过场而已。”
黄老爷还是摇头，道：“也不行，寻常人的供品，食之无味，没有了石家婆婆，少了秽礼，损我修行。”
老爷子回头指着莫川，道：“我这孙子，我会送到城里学东西，一年之内，必有盼头，我保证杀了石家婆婆，秽礼一成不少！”
黄老爷闻言，看向莫川，不解道：“就他？病殃殃的，能有什么盼头？”
莫川西杆一样的身体，一看就弱不禁风，黄老爷只觉得好笑。
他倒是不在乎寨子里谁死了，只想坐在这大殿中，坐收渔利。
莫川听到老爷子这么说，有些狐疑，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黄老爷不等老爷子开口，又继续说道：“你去把石家婆婆叫来，你这无凭无据，上来要打要杀的，听听她的看法。”
老爷子闻言，悠悠一叹，对莫川说道：“放下秽礼，我们去请石家老婆子。”
莫川放下手里的竹篮，便被老爷子拉着往外走。
一直走出很远，莫川小声问道：“爷爷，黄老爷很厉害吗？”
“厉害，也不厉害，跟城里的那些比，就不厉害。”
老爷子没开口，棺材上坐着的黑脸娃子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脆，童音还在。
莫川不知道厉害和不厉害的差别，他听到的，是这世界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像寨子，还是存在有规模的城市，存在着秩序，地方越大，所谓供奉神灵，就越强大。
黑娃子继续说道：“我们来的时候，经过了石家的宅子，石婆婆很快就会过来，老爷在你身上画了符，你体能会好很多，到时候老爷牵制那老太婆，你去给石宅放把火！”
莫川一愣，放把火？字面意思的放火还是别的？
他转头看向老爷子，老爷子微微点头，表示准许，但没有解释。
黑娃子把身下的红木棺材推开，从棺材里摸索一阵，摸出一块脏兮兮的骨头出来，反手扔给莫川。
这骨头的模样，是小腿骨，看大小，跟黑脸娃娃的差不多，而且他伸手摸索的时候，有铃铛声从棺材里传出来。
莫川接过小腿骨，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让自己习惯。
“不要把它当骨头，要把他当做一把刀。”
“石家宅子后面有一个干涸的池塘，池塘中间有泥土翻新的痕迹，你拿着这骨头，对着那敲三下。”
“土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你就打，打出血为止，没东西出来，你就对着那泥土捅，一直捅到见血为止，记住，见了血就走，不要多捅。”
“做完这些你就回家，关上门，不要出来，除非老爷回来主动开门，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出来。”
“石家的三番两次想害你，这个仇交给你自己报，你想想夜里害你的小鬼儿，想想你如今的身体，如今的状况是谁造成的？”
黑脸娃对着莫川嘱咐一阵，莫川心里不由的紧张起来。
但当他看到手里的骨头，不知道为什么，胆子突然大了几分，心里更是生出无边愤怒。
他觉得自己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
就在这时，老爷子脚步突然停下，冷冷的看着前方。
随着目光看去，一个驼背老妪杵着拐杖慢慢的向这边走来。
那老妪头发花白，皮肤肿大，身上有不少脓包，脓包里仿佛有一张张鬼脸若隐若现。
“把骨头藏起来。”
黑脸娃说完他的身影消散，变得不可见，莫川也急忙将骨头塞到衣服里，紧紧站在老爷子身后。
石家婆婆会驱鬼，叫小鬼儿来害他，心里难免会忌惮。
待老妪走到跟前，老爷子冷冷开口，道：“老太婆，你撵邪的道行不够，身上沾了祟丝，要你的命，你活不了多久了。”
老妪闻言，抬起头来，笑呵呵道：“不比你这背小鬼儿的好，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媳妇，眼瞅着就要死孙子咯。”
气氛微妙，两人一见面便火药味拉满。
“走吧，黄老爷正好找你，我出钱买你的命，他让我找你说说看法。”
“你不用跟来了，在寨子边上等我。”
前一句是说给石家婆婆的，后一句是说给莫川听的。
莫川看了一眼石家婆婆，埋头走开，向寨子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石家婆婆时，石家婆婆身上似乎有一道道目光看向他，不下于十道。
一直走出那条同样大殿的林间小道，莫川回过头去，老爷子背着背篓，与石家婆婆一同走进大殿中。
此时太阳斜挂在天上，阳光相较于之前，要柔和许多，但还是有些刺眼。
莫川眯着眼睛往前走，只觉得阳光有些讨厌，他似乎更喜欢阴暗的地方。
他记得来时的路，一路上尽量绕过房屋，绕过人群，悄摸摸的向石家大宅接近。
只是当他来到石家大宅后边，石家请的帮工都在那，围着池塘修建着什么。
莫川很有耐心，等了很久，发现了帮工的人每隔一段时间会放一个人去撒野，放水。
毕竟是人，这是基本的需求，总不能对着干涸的池塘就地解决。
莫川也估摸着下次放水的时间，提前偷摸了过去。
石家很霸道，周围是没有其他人住的，背后干涸的池塘，再后面就是山峰树林，只要不大手大脚，想摸过去不被人发现，还是容易。
更何况莫川此时身体轻灵，动作比之前迅速不知多少。
一路躲过人群的视野，莫川早早在放水的地方等着，来的那人刚掏出来家伙，便被他打晕过去。
换一身衣服，莫川体贴的拿杂草盖在那人身上别让他冷着，然后在那人脸上抹了一把，将其脸上的油彩抹一点过来，抹在自己脸上。
他要在下一个人放水之前，做到老爷子交代的事。
就像是完成某种考验。
……
另一边，莫老爷子跟石家婆婆吵的不可开交，石家婆婆坚决不承认对莫川出过手，两边骂的都很难听，最后不了了之。
莫老爷子先走一步，背着背篓气冲冲的出来。
背上的黑娃子显形，见石家婆婆没出来，小声问道：“老爷，川娃子那里……怎么打算的？”
“真那么做，有点……有悖常伦，伤天害理了。”
莫老爷子眼神有些复杂，道：“那又有什么办法，这都是他的命，他错在不该和我孙儿生辰八字甚至名字都一样。”
“更何况，我总不能让莫姓在我这断了，我要将他延续下去。”
“如果这事他办好了，我兴许对他另眼相看，他怂了不敢去，那留着也没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