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顾昭惜的意思，她如今争夺皇位不是为了别的，要护住身边的人平安，也要找回曾经错过的婚约。
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顾昭惜看着他的目光执着中带着几分期盼，她在害怕他拒绝，苏玉刚要开口表明心意，谢听白突然推门而入，并不知道里面有人。
“阿姐，我刚去问了小高大夫，他说你为了救二哥放血入药对身体会有亏损，又不能服药，给我开了张食补的方子，我刚去厨房煮了锅红枣粥，你先吃一些，然后……”
谢听白端着托盘进来，看见苏玉在这里愣了一下，快走了几步，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才给苏玉行礼。
“苏大人也在，刑部那几位大人已经用上了饭，还在找你，不知大人有什么忌口的么，我安排小厨房去准备，还是和其他大人一样。”
苏玉又看了看顾昭惜的手腕，但是谢听白已经进来了，他不方便继续和顾昭惜进行之前的话题了，何况那边还需要审案，只能先告辞。
出门之前，苏玉担心这一次再出现什么变故，特地留下一句，“殿下所愿，苏某所行。”
谢听白一直送苏玉到门口，盯着侍卫将人真的送走，才转身回来，顾昭惜没有了刚才的紧张，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拿着勺子搅着面前的粥。
粒粒软糯，红枣也去皮去核，甚至还温着。很明显是谢听白一直在用内力保持温度，喝了一勺，不算甜。
谢听白回来又吩咐了身边的人给她备水，真正坐下的时候，顾昭惜才吃了小半碗，就放在一边不再动了，他拿起剩下的半碗粥一饮而尽，神色如常的坐在一旁。
“阿姐让我这个时候进来打断谈话，是真的想要嫁他？”
顾昭惜笑眯眯的托腮，“你觉得呢？”
“不想。”
自然是不想的，若是真的想要嫁给他，早就两个人关在屋子里互诉衷肠了，怎么可能让他一直等在门口掐着时间过来打断。
但是谢听白在意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的是其他的事，“那阿姐说的话是真的么，之前和他定亲，若是他没有有眼无珠的拒绝，阿姐会答应么？”
“你猜。”顾昭惜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他的话，手上的动作不停，将刚才给苏玉煮茶的茶具收了起来，放在了一边，换上了自己常用的白瓷，给谢听白煮茶。
谢听白注意到她的动作，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但是还是顺着顾昭惜的日常行为习惯进行了推测，他说出了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是真的，而且你会嫁给他。”
顾昭惜点了点头，“说对了一半。”
“苏玉君子端方、人品贵重，背后又有寒门出身的大批量官员支持，我若嫁过去，一来不必担心被送去草原，二来他绝不会辜负于我，而且母后和定国公也会顾及苏玉的身份，不会轻易逼迫于我。当时满朝文武适龄的青年找了一圈儿，也只有他最合适做驸马。”
顾昭惜从来都不会在这种事上纠结，对于她来说，身为嫡长公主应该考虑的从来都不是爱情，而是如何才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将公主的婚姻利益最大化。
以前如此，当下亦然。
谢听白知道阿姐的承认的是若是没有意外，一定会嫁给苏玉，那他说错的一半又是什么？
看着谢听白在喝茶，顾昭惜摩擦着手腕上的伤痕，“但你刚才在门外听到的不是真的。”
“阿姐说的那些心悦苏玉的话，都是假的？”
“世人皆传帝后情深，但实际上并不是真的。父皇娶母后是因为看中了母后身后的定国公府，只有定国公府支持他，他才能顺利的坐上皇帝的位置，母后也是为了保证以后继承大统的人身上流着一半定国公府的血，才做了皇后。”
顾昭惜这话说出去，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定然会惊掉下巴，毕竟澧朝皇帝情深，对发妻生下的儿女疼爱异常，发妻身亡后，还一直让后位空悬，时不时的写下悼亡诗感怀二人相守的时光。
赏赐了先皇后身后无尽哀荣，还给顾昭惜封了“泰安”二字，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世家能越过定国公府去，任谁也不能相信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一点情感。
谢听白放下茶杯，认真的看向顾昭惜。
“母后和定国公府把所有的资源都倾斜到太子哥哥身上，我与二哥也是资源中的一部分。原本，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太子哥哥继位，我还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定国公府的荣耀会延续到下一个百年，二哥带兵打仗，远离朝廷中的诡谲纷争，一切都很好。”
“但是随着父皇后宫中的妃子越来越多，皇子和公主的数量也越来越多，母后开始有了危机感，想要为太子哥哥铺路，也担心有人会在饮食或者其他地方上动手，害了太子哥哥。”
顾昭惜看向窗外的月亮，记忆也跟着回到了当时那段时光里。
母后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背地里却很焦虑，焦虑到像惊弓之鸟，尤其是在太子用了一碗甜汤就开始发高热以后。
母后将外祖父请进了宫，再然后外祖父就送了一个大夫进来，顾昭惜知道那个人是当世有名的神医孙问尘。
此人出身神医谷，入世历练时手段过于偏激，最喜欢挑战疑难杂症，曾经发誓要将古医书中的所有方子都研究出来，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痴迷于医术的疯子。
母后问她，恨不恨给太子哥哥下毒的那个人，她点了点头，又问她想不想让太子哥哥以后平安健康，这样太子哥哥就能一直保护她了，她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和紧紧掐着自己手臂的黄金护甲，又点了点头。
“好孩子，那以后你就跟着孙大夫学习医术，一定要听孙大夫的话，知道了么？”皇后对着顾昭惜循循善诱，顾昭惜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而且在后宫里，多学一点儿也能以防不时之需，她也就答应了。
但是也正是这次答应，让她开始了最痛苦的一段时光。
孙问尘知道顾昭惜的身份，也惊讶于她的天赋，便真的把她当成亲传弟子一样倾囊以授，后来，孙问尘开始让她每天饮下一碗汤药，汤药苦涩难闻。
顾昭惜去问母后，母后只是冷冷的让她听孙大夫的安排，抗争以后被甩了一巴掌的她去找孙问尘，每天的药里都是什么。
顾昭惜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肉灵芝”的存在，找体质特殊之人，每日服用珍稀药材，再加上孙问尘独特的针法催发药力，时日一长就会让药力浸入血液和骨髓，以此成为血肉灵芝。
日后，哪怕太子哥哥半只脚踏入阎王殿，也能用她的血给救回来，若是长年饮用她的血液，太子哥哥也会身强体壮、延年益寿。
但是也有极大的弊端，作为肉灵芝存在的容器，顾昭惜的寿命会比正常人要短上很多，而且服药和针灸的过程如同切骨扒皮，疼痛难忍。
顾昭惜也恨过，也怨过，不止一次的恳求孙问尘能不能放过她，但是孙问尘却拒绝了，拒绝的理由也非常可笑，“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你要懂得我们的苦心。”
忍着就好了。
顾昭惜不止一次告诉过自己，只要一直忍着，等到太子哥哥平安的继承父皇的位置就好了，但是真的很疼。
她不想和二哥说，二哥已经因为她的婚事和母后还有外祖父吵了不知道多少次，而且二哥也是身不由己，他的婚事和日后入朝的安排也都不能自己做主。
这件事就这样一直瞒了下来，她也一直在忍着，直到有一天孙问尘告诉她，不用再服药了，接下来就好生的养着身体就行了。
顾昭惜松了口气，但是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不再觉得太子哥哥坐上皇位是很必要的事情了，她并不相信母后说的一切，也开始盼望着被嫁出去。
无论嫁给谁都好，只要能离皇宫远一些，比起给太子哥哥的皇位铺路，她宁愿自己的婚姻成为二哥的助力，至少二哥是真的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的。
“所以阿姐知道有机会能嫁给苏玉，心里是高兴的。”谢听白只是心疼，至少之前他从来都没有听过阿姐说过这些事。
其实不止是他，应该是更多的人都认为长公主殿下背靠定国公府，又是当今陛下唯一一位嫡女，无论是能力还是口碑都是数一数二的，谁能想到她一直都在被亲生母亲当成一颗棋子来利用。
顾昭惜笑了笑，“当然是高兴，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能逃出去，怎么都是好的。而且苏玉是我亲自选的人，那只纸鸢也是我特意等他过来，拜托他帮忙捡的，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也对我有意，谁知赐婚的时候，苏玉拒绝了。”
谢听白不敢开口问顾昭惜当初在“算计”这门亲事的过程中，有没有生出几分真情，对苏玉是从头到尾的利用还是也有些在意。
毕竟，苏玉那般光风霁月之人，在不知道曾经差一点娶到顾昭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得到回答的情况下，就为了她放弃了一直以来的准则，任何人都会为之动容。
何况当初阿姐挑中他的时候，是肯定了他的人品的，现在得到苏玉这样的深情告白和助力，自然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