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凝第二天就去找了洛星洲。
在她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陆家其他人之前，决定先告诉洛星洲。
这跟远近亲疏并没有关系，仅仅是因为陆婉凝觉得，洛星洲能够平静的接受她的所有想法。
而她此刻内心则仍旧有些迷惘，即便做完检查已经一周了，却仍旧没有接受这个现实。
她很想有人给自己一个答案，然而遗憾的是，她其实很清楚，最后还是要自己做选择。
“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第二天，洛星洲在工作室早早等着陆婉凝，他们依旧在那间专门为陆婉凝布置的房间内见面。
陆婉凝下意识捞过来一个抱枕，想要抱在怀中，却突然摸到自己的小腹，动作一顿。
最终，她还是照旧抱着一个抱枕，但手中却不敢用力一般。
而面对洛星洲的问话，她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我怀孕了。”
“……是顾淮墨的？”洛星洲瞳孔微微放大，但仅仅是一瞬间，并且变化格外细微。
他问了一个几乎不需要回答的问题，陆婉凝点了点头说：“是。”
洛星洲盯着陆婉凝看了一阵，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所以，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对。”陆婉凝再次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至于为什么，陆婉凝不想解释，她觉得洛星洲应该是知道的。
以前她就曾经说过自己对生育的恐惧，并且告诉过洛星洲，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生孩子。
只是那时候她毕竟还年轻，而现在却已经转瞬结婚了三年多。
洛星洲原本想过她会不会为了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但现在他明白了，陆婉凝还是从前的那个陆婉凝。
至少如今的顾淮墨，还不足以改变她。
“我还是之前说的，以自己为重，你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洛星洲说完，又觉得不对，如果仅仅是纠结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陆婉凝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困扰。
她向来是很有主见，并且不会轻易动摇自己看法的人。
果然，陆婉凝下一秒就低垂着眉眼说：“可是现在，选择的权力并不在我手里。”
她把医生说的话告诉洛星洲，除此之外，还说了一些没有告诉陆景澜的：“其实如果真的要我选择，我不在乎之后还能不能生育，我只知道现在的我还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而我的人生规划中，本来就从来都没有孩子这一项。如果真的只是让我选择，我大概还是会狠心拿掉他。”
但问题是，她的家人未必这么想。
他们回绝，孩子生下来她也可以不需要亲自带，有钱能够解决很多事情，而她的身体一旦损伤，亦或者造成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之后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即便陆家的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她怀孕了，但是陆婉凝已经能够想象到他们会说的话了。
尤其是苏云，她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一辈子为陆松明生育了三儿一女，她是很喜欢孩子的。
“……可是我真得没有办法体会到那种感觉，我连我自己都未必爱，更枉论去爱一个可能至少要折腾我九个月的婴儿了。”陆婉凝说着说着，话就不由得多了起来。
她不知道是为了告诉自己还是为了告诉洛星洲，只是现在她的脑中实在混沌，并且因为这件事情已经痛苦了很久。
“所以，你感性上不想留下他，但是又因为种种原因，一直犹豫着是吗？”洛星洲其实在陆婉凝开口的那一瞬就意识到了困扰陆婉凝的问题是什么，但他还是静静听着陆婉凝说完，才缓缓开口。
陆婉凝点头，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的小陆总，在洛星洲面前，却像是一朵正在枯萎的玫瑰。
玫瑰虽然很美，可是凋零枯萎的时候，也同样会渐渐丧失自己的娇艳。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来做一个测试吧。”洛星洲从旁边的文件夹中抽出来一张空白的纸，然后拿出笔。
他将纸笔放在自己面前，然后看向陆婉凝说：“接下来，我们可以把你留下这个孩子所顾虑的因素和你不想要他的原因都写下来。”
这是一个很常用的方法，过往她在纠结的时候，洛星洲也曾经陪她做过类似的测试。
将不同选择的理由列出来，然后再根据自己心中觉得的重要程度来打分，最后让数据来告诉自己，她内心深处更倾向于什么选择。
“……好。”陆婉凝松了一口气，突然就觉得轻松了一些。
“好奇怪，之前几天我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办法。”陆婉凝忍不住想敲敲自己的脑袋，她有时候总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很多，可是在遇到事情的事后才发现，她终究还是会慌乱阵脚。
而洛星洲则是总能够恰到好处地帮她在迷雾中找到前行的方向。
“现在想到也不晚。”洛星洲已经开始徒手画表格了。
之后则是他们一起填为什么需要留下这个孩子。
因为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因为可能会对身体有损，因为她的亲人可能不赞成她这样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陆婉凝抿着唇发现，她有一大堆理由来告诉自己，她一点也不想生育，可是却没有几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偏偏是这几个理由，牵绊住她的选择。
“我觉得从这个表格来看，我完全可以直接去医院做手术了。”陆婉凝自嘲一般笑了下，然后垂眸，“可现实是，我做不到。”
在这种时候，她终究会变得优柔寡断。
最终，洛星洲将这张表格留给了陆婉凝，让她带回去：“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剩下的理由。”
“但我想，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能够理解。不会有十全十美的选择，所以怎么选也都是对的。”
这话陆婉凝听着很耳熟，总觉得洛星洲似乎告诉过她无数次。
只是安慰别人的时候总是说着简单，真得瞪大自己面对事情的时候，陆婉凝才发现那些她懂得的道理，她也未必能够践行。
人就是如此，有时候常常高看自己。
“让我再想想吧……”陆婉凝恍惚了一下，最终在家人的问候中，告诉他们明天她就回家。
然而，她明明理解他们或许只是出于对她的想念。
为什么仍旧感觉到了熟悉的窒息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