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冒这个头，冒着让陛下‘生疑’的风险劝谏。臣私以为，他是真心。这也是他没有在早朝时当百官的面开口，而是私下来到御书房的原因。”
只有这样，给皇帝留了威信，也给自己留下了余地。
萧弘毅很快想通其中的关窍，道：“户部丈量土地，肃查侵占百姓土地之事，自上而下。达官贵族都被朕制服了，势力不如他们的，自然不敢再吭声。”
“可越是如此，他们越在等底下的人忍耐不住，等着民间的暴乱，想要自下而上来压制朕，都在等着看朕的笑话。”
萧弘毅冷哼一声，道；“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像个锯了嘴巴的葫芦，一旦下面州府出了事，他们马上就会变得尖牙锐嘴来撕咬朕！”
“呵，朕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萧弘毅拂袖，霸气道。
谢常安仰着头看着眼前运筹帷幄的帝王，他的侧颜越发坚毅，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哪怕他在他跟前从未摆过帝王的架子，却还是难以掩盖不怒自威的霸气。
昔日孤独无倚、可怜兮兮的皇子，如今已经成长为坐镇皇位、能在一群老臣士族面前游刃有余的皇帝。
谢常安依稀想起上辈子死后游离在人间，也曾见他孤高一人，做了好几件利在千秋万民的大事。
只是那时候的萧弘毅，戾气太重，杀伐果决，虽然有功，却因为杀戮太重，行事急功，不被世人理解。
如今，眼前年轻的帝王，气度雍容，坚毅果决，霸气之后的是步步筹谋，事事周全。
“陛下，你真的长大了。”
谢常安凝视着萧弘毅，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慕，感慨道。
萧弘毅最受不了谢常安那双清明无暇的眼睛，尤其是那双眼睛中满满当当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那样坦荡明晃晃的爱意，灼热的眼神，滚烫了他的心。
“怀瑾，你不会这么多次之后，还把朕当孩子吧？”
萧弘毅似笑非笑的拉了谢常安一把，将人往怀里带。
谢常安一个使力，没让萧弘毅如愿，瞪了人一眼，道；“臣哪里敢！”
很好，这人一句话就将他打回现实，是他多想了！
萧弘毅轻笑，眼看那眼底的流光倾泻不见，他有些后悔逗他，不然还可以多瞧一会那满目的璀璨。
山不过来，他就过去。
萧弘毅倾身，勾起谢常安的下颚，稳稳地在谢常安唇上落下一吻。
“怀瑾，你说朕怎么就亲不够呢。”
谢常安哪里知道？
鼻息交错，他有些慌乱的往后仰，眼看都要摔倒，萧弘毅手臂一转，搂着了他的腰，将他堪堪扶稳。
谢常安吓得赶紧抓住他的手臂，站起身来。
“陛下，好好批奏折！”
这几日御史台的事情稍稍松懈，他大多都在陪着萧弘毅，难得宁静，没想到这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萧弘毅手中的温度逃出，他也不急，仰头看向谢常安，开口问：“怀瑾，今天留宫里吗？还是朕出宫？”
谢常安：“……”
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吗？
这种事还要亲自赤裸裸的问？
谢常安红着脸，恼羞的拂袖，道；“陛下老老实实在宫里，臣告退了！”
萧弘毅：“……”
糟糕，忘记太傅脸皮薄，逗不得太厉害。
不过没事，他今晚好好伺候就是了。
想到这里，萧弘毅嘴角都勾了起来。
日子过得飞快，随着清算丈量土地的政令下达到各地，各州府果然炸开了，铺天盖地的奏折加急送往了京城，传到了御书房中。
萧弘毅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糟糕，朝中百官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言，朝野之间，地方管理和京城皇权，无声开始对峙。
谢常安见萧弘毅气得又一次忘记了午膳，不禁提醒，劝道；“陛下，万事开头难，亲贵重臣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地方行而效之即可，无外乎以儆效尤，杀鸡儆猴这些。”
“土地丈量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清算清楚的，陛下稳住了，朝廷就稳住了，地方的清算有快有慢，陛下奖罚分明，松弛有度。”
“陛下不要把所有的压力都扛在自己身上，不然要那么多地方官做什么？”
萧弘毅抿着唇，这些道理他自然懂，也早就给了地方官员足够的心理准备时间，只是没想到还有顽固如斯。
谢常安见萧弘毅脸色没有丝毫的好转，道：“陛下，地方官员翅膀硬的，无非有两种，其一有把握伸手地方驻军的，其二朝中有靠山的。”
“择一二，断其羽翼，杀其威风。同时，凡用心清查土地的官员，重重嘉奖，奖罚泾渭分明。只要陛下手握兵权，坐镇京城，四方安稳，那些人翻不起浪花。”
谢常安原本不想多说，可见实在不忍心萧弘毅不开心。
萧弘毅看着谢常安，半天没有言语。
自进宫以来，朝中政事他从未刻意隐瞒过什么，甚至御书房的奏折，他也不曾藏掖半分。
当然，谢常安时常会翻开，但却一直无形中守着本分，不曾僭越太多。
他们时常讨论朝局，他也经常问过政见，谢常安也从不避讳，直言说出见的。
但归根结底，每次都是萧弘毅自行决断。
今日，萧弘毅第一次听他说，他是皇帝，兵权在手，大可放手而为的架势。
这是谢常安第一次站在萧弘毅的身份上，以帝王强权的态势压人。
谢常安话说出口，顿时大惊，尤其是萧弘毅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一丝的探究……
谢常安舔了舔嘴唇，清咳一声，错开眼神，道；“陛下，是不是臣说错了什么？”
关心则乱，他一不小心逾越了。
萧弘毅放下手中的奏折，突然轻笑出声，而后大笑，笑得畅快愉悦。
谢常安僵在原地，愣住了。
怎么突然就这般开心？
谢常安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出声，毕竟，那人不愁眉苦脸就好。
“怀瑾，朕饿了，走，我们先用膳。”
“好。”
萧弘毅心情好了，谢常安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