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苍龙魁回到府中，姬子夏并没有歇息，而是换了一身粗布仆人装扮，从一木箱中捡了一张面皮，两三刻后，便彻头彻尾地换了个人样——正是那天端盆进恒南王房中却没有伺候恒南王洗漱的下人样子。
他也没从正门出府，而是悄无声息地翻了院墙，避过巡夜的士兵与恒南王府的侍卫，潜进恒南王府。
恒南王很讶异姬子夏的突然造访，想来定是有什么消息要与他商议，即刻将房前的下人散了，亲自沏一杯茶放至姬子夏手边的案几上。
姬子夏刚将肖言琅之前请他入苍龙魁的事与恒南王说，恒南王闻言便是目光大亮，恨不得现在就进宫去告发肖言琅与苍龙魁私联，再来几句“串通”的说辞。
姬子夏横了一眼恒南王，带着脸皮也能看出神情鄙夷。
恒南王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苍龙魁中无论是皇兄还是苍龙魁本身，最依仗三大枭卫。曜怜冥。如此虽不知皇兄会如何处置肖言琅，但至少能除去怜卫。而涉及怜卫的事，本王不信曜卫会无动于衷，即使曜只是去皇兄面前求一句情，澄清一句，皇兄对曜定不再如从前一般信任。本王实在太了解皇兄的脾性。再加上冥卫中毒昏迷，自成一举三得。”
若皇上不再重用苍龙魁，监察司必在无形中替换苍龙魁，即使只是暂时的。有了监察司扰乱皇上的视听，那么接下来，替换掉皇上身边其他心腹，只是时间问题。
恒南王甚至说，“就算是要直接在本王那位皇兄身上动些手脚，也是易如反掌。”
恒南王说这些话，无疑让姬子夏愈发觉得恒南王这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是他完美计划中的败笔。
姬子夏道，“那么王爷觉得，苍龙魁三大枭卫杀你，或难或易？”
恒南王一愣，答案毫无疑问。但他又有些不服气，“本王于藩地养兵也非三年五载，此次回京也并非一点准备都没有。本王若打算告发，就不会坐以待毙。”
说起来，之所以选择恒南王，虽然是退而求其次，但恒南王确有自己的优势。璟阳之乱原来的离晋精锐青猊军解体，对离晋来说也是一个重创，这也是离晋需要与邻国结盟的原因之一。
这也是离晋皇帝在此后愈发重视苍龙魁的原因之一。
外患可依靠结盟，内忧更需扼杀在萌芽时。
姬子夏没有否认恒南王的说辞，但他只提一个要求，“暂不动肖言琅。”
“为何？”
“他身体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恒南王瞬间明白姬子夏所指为何，“不是在冥卫身体里，且大人说过，那是取不出来的。只能尽量操控，但不是养出此蛊之人，就难保他日不会不受控制。”
姬子夏笑了一下，“王爷当年暗查先皇在世却禅位一事，难道就一点儿东西没查出来？”
恒南王怔住，随即就讪笑两声以作掩饰，“大人料事如神，想来早已知晓。”
“始蛊种下的子蛊分三种，一种是在始祖蛊母启封时，直接接触始蛊，由始蛊亲种。若是寄生在羲族血统的人体内，这便是最好的次代蛊母的蛊胚。一种是被始蛊寄主的血液侵染，在身体里养成子蛊，这一种，便是昔年羲族鼎盛时期用在士兵身上的。还有一种——”
姬子夏顿了顿，似是想到这一种，心情不由得也大喜起来，笑说，“由始蛊寄主通过交合或者始蛊寄主怀胎的方式种成子蛊。起先我也不确定，就那一次就能成。但看肖言琅的反应，他身体里确实已由始蛊种成子蛊。”
并且——姬子夏没有说的，恒南王暗查获悉，但不足以确定的，肖言琅有羲族血脉。
“父王费这般功夫，当年又是经了曜的父亲的手，曜的父亲难道就没有交待曜，他真正要护卫的人应该是谁？”恒南王道。
“天子枭卫是祖训，既成枭卫，只护天子。”
恒南王对这一点很是不屑，“祖训？羲族为妖，为妖者，杀无赦。父王与羲族妖女有染已经违背祖训，还差这一着？”
“看来王爷查得不彻底啊。”
“此话怎讲？”
姬子夏笑了笑，“妖女是妖女，只是，王爷该不会以为先皇是在明知对方妖族后裔的情况下还与之结合吧？”
恒南王不自觉地坐直起来，“你是说——”
“王爷可还记得先皇最爱的上官氏淑妃。”
“自然，淑太妃可谓天姿国色，性情又温良贤淑，父王虽年事已高仍纳其入宫，不足三月越级擢其为淑妃，宠冠后宫。只可惜红颜薄命，封妃不足半年，怀着身孕暴病而——”
亡字未说出口，恒南王的话戛然而止，转而问，“难道是，难道肖言琅是——”
姬子夏笑着，抿一口茶，长吁了一口气道，“是亡殁了，但不是暴病，也不是怀着身孕的时候。当年王爷与圣上联手灭了淑太妃母族常山薛氏，离晋四大名门之一。真就觉得是你二人手中证据确凿，足以摧毁势力堪比一方诸侯的名门旺族？”
恒南王垂眼沉默，他当然有过猜想。他们所做之事太过顺利。他那位皇兄更是如此，看来是不像他仅止于猜想，而是真的查到了什么，拿住了足以胁迫父王禅位的秘辛——肖言琅的身世。
恒南王不解道，“那为何还要留着肖言琅？还对其偏爱有加，赐其金陛令，显然是要保其性命。皇兄若是知道，为何还要留着肖言琅？”
“可知淑妃并非死在先帝手中。自始至终先帝都是要保其母子。看得出来先帝深爱淑妃，知其真正身份也是后来的事了。至于皇上，应该并不知道肖言琅的身世，逼先帝禅位只因淑妃。而如今的姝妃，或许是作为母亲的本能，觉得这个孩子或许并非自己亲生。”
恒南王冷笑，感慨道，“逼父王禅位，逼死淑太妃，的确是皇兄能做得出来的事。”而其话锋一转，“大人之爱，不也被其横刀夺去，却又置其死地。”
“王爷谋权，我与永乐王谋仇。”
“大人是要本王与肖言琅联手？”
“目标一致，则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