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宋赟正在吃早饭。见人醒来立刻跑过去问道：“怎么样？”还指了指桌上的桃子，“忍了许久，还是克服口腹之欲给你留了一个。”
“你走吧，云霞山庄的人来了 。”春雨看了眼那比拳头大的桃子，忽然觉得宋赟还是以前的那个‘宋赟’，他将头偏到一边，眼神黯淡。
“你的伤怎么办？”宋赟赶紧呼噜了一大口稀饭。
“阿灵会带我回神教。”
宋赟点头，“行，今日将话本子写完就跟云霞山庄的人走。”
他也想看看这隐秘的武林世家是怎样的，白马山庄看起来就很是不凡，云霞山庄比白马山庄的名气更甚，定有过人之处。
“松墨，你知道我不是原身宋赟，为什么还想放我走啊？”宋赟问道。
“我十岁就到宋府了，一直跟在他身边，既是书童也是玩伴，我们一起抓过蛐蛐踩过院子里的水坑，一起读书识字，他这人又心善，凡是有好吃好喝的都得分我一份，还想让我当他哥。”春雨沉浸在回忆中，眼角有一丝湿润，“宋府中也无人关心他，还得打压他的天赋，郁郁不得志。后来，他说他脑子里住进了东西，我是不信的，世上哪来的鬼神？”
“神教信奉的不就是这个，你怎么就不信。”宋赟笑了声，这些胆大的江湖人哪会屈服于鬼神所说，从神教给自己取的别称就可知。
‘神主’，众神之主！
即便有鬼神都得屈居其下，不可谓不大胆，就是不知道那些‘玩家’知不知其中之意了。也不知寄居的何人身躯才能当得起一声‘神主’？这些‘玩家’根本做不了其他事，现在看来是虚有其表。
“神教收养了我，供我吃喝，喊两句口号罢了，都是小事。”春雨长叹一声，“到现在我也不信，他却疯了。一心求死，清醒时让我买药吃了一了百了。”
“你买的什么？”
其实宋赟早就猜到春雨应该与原身是有一些情谊在的，否则原身就不是溺死了。
“山楂丸罢了。”
“我就出了一趟府，回来他就溺死了。”
春雨现在都能想起初入宋府时的光景，他又瘦又小，所有人都没有选择他当书童，还是他选择的自己。宋府在镐京城内都算是很‘正派’的家族了，上面管得严，即便他只是收养的不得看重，底下小厮、仆妇也不敢轻易发难，虽说他自己减少开支用度，但这都不算受苦。他唯一想要的只是父亲的一点关注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样一个人根本毫无威胁，也不知为何要经受那般磨难？
“神主说这世上是有‘神’的，‘神’会降临在我们任何一个人身上，是帮助我们复兴之神，那为什么降临到他身上人就疯了？”
宋赟也能想得到原身过的什么日子，因为莫须有的卦象，各方的视线都注视着他，宋府不想他出头，即便年少有几分天资都被掩藏。
原身又有自己的傲气，知道自己是抱养的，因此很少花费宋府的钱财。唯一能倚靠的养父又是个中年纨绔，招猫逗狗逛花楼可以，养孩子那就是个外行了。
若是没有‘玩家’的降临，原主本就可以这样平凡的过一辈子，像森林里的小草，像荒原中的砂砾，毫不起眼却也活得自在，成年后娶一良家女，生一群孩子，‘凤命’这一卦象也不会有应验。
北周皇室各个都心高气傲，若是认可这预言，原身刚被宋平之抱回宋府那一刻就被无数人肖想了，哪还会平安活了十多年？即便是孝宗，也只能说半信半疑，若真的十分相信，宋府为何一直没有第五子出生？
孝宗真信卦象的话，宋府早就被问罪了，逼也得逼出一个第五子。
宋赟也不信什么卦象的，这东西太虚无缥缈了。他若是与北周国运息息相关，那现在自己自杀北周是不是立刻就亡了？
听起来太扯淡了，他只知道事在人为——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抱歉。”
春雨转头看着他，“你道歉什么，你又没做错，他死后你才来的。”
“我用了他的身躯活着。”
春雨好似懂了宋赟何来的歉意，道：“其实我觉得你跟他很像，你可能不知道你一紧张耳朵便会红，喜欢吃桃子，众多颜色各异的服饰中总会下意识的选择竹青色的，很多小习惯都一模一样。但我又能清楚的知道你不是他，你更强大。”视线一转，看着桌上摆放的大桃子，确实需要努力忍着才能不吃，这般大的脆桃可不多见。宋五即便换了个芯子，这做法还是没变。
宋赟沉思片刻，其实他都没注意自己会有哪些小习惯，但他确实很喜欢吃桃子，尤其是脆桃，而且接受不了水蜜桃。
宋赟落荒而逃了，他全身汗毛都快立起来了，这是身体记忆吗？但他上一世也有这些习惯啊，上一世也喜欢穿淡青色的衬衣，从来不喜欢理工男穿的那些格子衫，奶奶还说穿青色俊得很。
······
宋赟平复下心情，暂时将原身之事压在心底。他将《弼马温》的故事写完了，讲述的是一个养马之人的辉煌一生，情节老套，故事生硬。但套到白马山庄先祖身上那就生动了起来，这就相当于是人物传记了。
姜文逐字逐句的念完了，诚恳的评价道：“故事受众很小。”小到只有孩童有几分兴趣。
殷怀山嫌弃得很，“就你这几页纸的小故事，恐怕也只能哄骗哄骗幼儿。”
“又不是给你俩看的。”宋赟一把抢过稿纸，“那四位大人喃？”
“有事出去了，应该是去看谁能拿到凤血刀吧，昨日已经淘汰了大多数人，今日也没几场可比。外面还有押注的，也不知谁能夺冠？”姜文喝了一口茶，顺了顺心口，“我现在是一点都不向往江湖了，打打杀杀的看得我心惊肉跳。”
姜文本就喜欢商场上拼搏，有上一世的阴影在，这一世比较惜命，刀光剑影看得胆战心惊，唯恐下一刻刀剑就落在自己身上。
殷怀山倒是看得热血沸腾，但又不敢下杀手，进退维谷，不知该怎么办。
“这是我准备拿来换马的。”宋赟小心翼翼的将稿纸叠好，现在就剩下请人润笔了，务必把故事润得清晰流畅，若有几首朗朗上口的打油诗，还可以加钱。
“换什么马？”殷怀山擦着自己的承影剑随口问道，亲了亲自己的宝贝剑。上一世爱车，这一世爱剑，都是‘老婆’。
“大宛种马。”朝廷虽然也有几匹绝世好马，但早就被瓜分完了，根本不可能拿出来做种马，而且白马山庄的马还比朝廷的好马还更胜一筹，拿来做种马正好合适。
“你可真是异想天开，这本破故事拿来换大宛马。”姜文刚说完，顿时想到白马山庄的先祖不就是给宣武帝养马的，《弼马温》的原形难道是白马山庄的先祖？“此事还真有几分可行，就看谁够豁得出去脸皮了。”
宋赟嘿嘿一笑，狡黠道：“只要白马山庄还想要脸面，就得拿出马来，只是多少的问题，这事够拉扯一阵。故事虽破，我请人润笔一番必然能换得马匹。”
“你将白马山庄这点陈年旧事宣传得天下皆知，不怕到时候鱼死网破，满天下追杀你？别忘了还有明月楼这个暗杀组织在一旁虎视眈眈，听风大人说我和你的人头费又涨了一波，现在值四万两了。”姜文咬牙切齿。
现在‘江湖令’上要的也不是他这个活人了，跟宋赟一样，都要人头，一颗头值四万两，他自己听了都眼热。四万两他得卖多少煤炭啊，这时代又不像上一世有火车运输，全是人工，人力成本极高，现在并州各地的青壮年都在给他打工。幸好他也不是‘周扒皮’，也就赚个皮毛。
“白马山庄要有这个魄力，也不会将凤血刀抛出来了。”还是如此高调的抛出来，明显是做给所有江湖人看的。 “白马山庄为了今后的名声，这马不换也得换。”
凤血刀中有宣武帝的宝藏，‘宝藏’二字就能掀起无数血雨腥风。当初是北周朝廷赐给白马山庄的，若真有魄力和血性，也该将此刀默默的还给朝廷，而不是举办什么武林大会，连个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二、三名都不设奖品，只有头名的奖品凤血刀了。
“四弟啊，你为朝廷办事还是为仁宗帝办事啊？”殷怀山悄悄问道。
姜文也微微侧耳，也想听听宋赟怎么说。
“我为北周子民办事，高居庙堂的父母官，有哪个父母不得庇佑子女的？”宋赟一脸的大义炳然，人性的光辉闪耀无比。
“艹，你可真是个好父母官！”殷怀山竖起大拇指，一脸的佩服。
姜文觉得自己应该向宋赟学习，在不要脸和高尚情操之间切换得游刃有余，不愧是官场上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