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县修坝的事朝中已经审议完毕定了下来，工部尚书杨漳早在几日前就先一步回了京城。
慕无铮一行人也在夏末动身回宫，原本慕无铮还想着那杨漳同他们一同上路他不便与慕无离日日同乘说些悄悄话，没想到那杨漳倒是溜得快，一得了朝里的批复便紧赶着要回京。
慕无铮不知道的是，他和慕无离在朝中已是泾渭分明你争我斗的两党之态，而那尚书杨漳是一贯的中立派。
杨漳在岱县水患后反复琢磨，此次水患太子迟来七八日，兴许是太子想让不熟悉水患的端王先他一步赶到岱县知难而退，他再姗姗来迟料理些要紧事，只是没想到此番竟让端王无意发现岱县水患在即，还顺藤摸瓜揪出了雍王贪墨一案来。
端王当真不可小觑……杨漳心道。
端王参政时日不多，朝中不少文臣虽忌惮太子拥兵过重，但于朝政上，却也不得不承认太子慕无离处事老练，游刃有余。
毕竟太子参政的年纪比前朝太子还要早上许多，多年下来，自然得心应手。
原本杨漳以为端王只不过是身为皇帝幼子才虚得许多宠爱，但经水患一事看来，端王其心智胆魄，未必不能与太子抗衡。
若端王应对太子全无招架之力倒还好说，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必难于夹在太子与端王之间。
可是如今难就难在.......端王行事虽狠辣，但未必就斗不过太子。
这就让杨漳难办了。
所以身为中立派的杨漳在临江县这几日着实是夹在太子与端王之间过得惊心动魄，在两人面前一言一行俱是斟酌再斟酌，生怕端的水稍稍往哪边倾斜了些许。
一听端王为给太子庆生更是抓了临江县知县配合行事，杨漳心中更是生出五味杂陈来。
再待下去，遭殃的就是他了，杨漳越想越觉得临江县实在不宜久留，故而早早地溜之大吉，为的就是避免与那二人同乘。
如此一来，回宫之行便只有慕无离、慕无铮随身带的人和慕无寂夫妇，慕无寂夫妇自然是要同乘的，如此一来，倒是遂了慕无铮的愿，马车里只有慕无铮和慕无离，冬易时而会进到车厢里伺候，其他仆从都在另一辆马车上。
.......除开一贯骑马的慕凤玄为了讨冬易欢心时不时进到车厢里来献殷有些讨人嫌，一路顺上倒还顺心。
慕凤玄知道慕无铮从前在太子府侍奉过慕无离，因此即便有时不小心撞见慕无铮同慕无离亲近了些，直脑筋的慕凤玄眼睛只扑在冬易身上，并未多想什么。
乘着夏末的风，慕无离和慕无铮终于抵达了京城，但马车先是将他们送到了皇宫，而不是先各自送回府。
才下了马车，踏入巍峨肃重的宫门，慕无铮一个眼尖老远便看见了不速之客，嘴角也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
一身桃红衣裙的貌美女子眼中含泪地朝几人小步奔来，娇弱无骨地直直扑进慕无离怀里，身后的婢女似乎没意料到自家主子一时出格之举，傻眼地伫立在她身后。
慕无铮在一旁沉下脸，眼里带着杀机。
慕无离眉眼稍显冷淡却不失礼数地推开她，清朗自持如明月般高不可攀，“宫禁之内，薛小姐自重。”
“表哥……你可算回来了。”薛秋峂自知此举显得轻浮，含羞带怯地退开了两步。
慕无铮在慕无离身后出声打趣道，“嫂嫂如此热情似火，哥哥得如此知心人牵挂当真是好福气……看得铮儿也想求父皇给我许一个王妃了。”
分明还没到秋日，那声音听上去却有些凉。
薛秋峂这时才注意到慕无离身后矜贵冷艳的男子，想起那些前朝的耳闻，生怕让端王寻了太子府的错处，急忙做全礼数。
“小女薛秋峂，代皇后娘娘在此迎接太子殿下……与端王殿下归来。”薛秋峂端庄地向二人施礼。
“哦……？稀了奇了，母后竟也记挂起本王来了。”慕无铮嘴角含笑地看着她。
“端王殿下这是哪里话，殿下与太子殿下同为手足，皇后娘娘自然也是记挂的。”
慕无离朝皇后所居的景阳宫方向看了一眼，“吾是该先去看望母后。”
慕无铮盈盈一笑，“铮儿同哥哥一同去看望母后，铮儿也有许多时日不曾吃到母后宫中的甜糕了。”
慕无离动身长腿如飒沓流星向前迈去，慕无铮紧紧跟在他右侧，薛秋峂听到慕无铮的话忍不住一怔。
六殿下几乎从来不踏足景阳宫，何时吃过景阳宫里的糕点？
没由得她多想，见慕无离要去同皇后请安，她只得大步跟上两人。
景阳宫之中。
一身明黄色褂子的皇后端坐在首位，慕无离携着慕无铮同皇后行礼后各自在一旁的红木靠背花椅坐下。
薛皇后看到姚氏的孩子虽有几分不悦，但到底她身为中宫皇后，自然也做了表面功夫问候了慕无铮几句。
慕无铮虽陪慕无离过来看望皇后，但并不多言，十分乖巧地坐在一旁端着泡好的热茶细细品起来，静静听着慕无离同皇后讲起岱县水患。
慕无离端坐在慕无铮对面，不着痕迹地瞒下了慕无铮把他关了几日的那件事。
“此次也是六弟心细，发现岱县大坝那修葺的石料有异，才能提前预知水患将临，疏散了县中大多数老弱，做了许多泄洪排水的准备，才让岱县平安渡过难关。”
薛皇后闻言朝慕无铮看来，“铮儿入朝时日虽短，却如此聪慧敏锐，连离儿都对你赞不绝口，陛下若是知道了，一定很是欣慰。”
只见慕无铮抿唇一笑，“其实是哥哥过谦了，此次岱县水患的事平安解决，也是有哥哥在铮儿面前做足榜样，铮儿只是学着哥哥平日处事的模样才能应对一二。”
薛皇后被对面五官描得精致的男子笑得晃了一眼，一时有些出神。
从前在宫宴上隔得远，她虽不曾认真打量过姚氏的儿子。
是她的错觉么？她竟然觉得姚氏的儿子长得有些像……
她。
这个她自然不是姚元漪。
而是薛情故去多年的故友，傅静殊。
薛皇后有些心绪不平地捻着手里的白玉兰羊脂玉手串，姚氏生得眉目温善，皇帝身为慕氏皇族面貌自然也是官方端正，姚氏的孩子生得好看些她当然知道无可厚非——慕氏的孩子，哪有生得不好看的。
可她记得姚氏生着一双偏圆润的杏仁眼，皇帝是贵不可言的凤眼……
这孩子面貌生得昳丽非常，尤其是那细长状似柳叶的眼睛，仅是寻常笑起来，都似含情带媚一般。
就算是离儿和老三老四，尽管同父异母，样貌上多少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偏这孩子生得漂亮极了，叫人一时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但薛情只顺着这番思绪细看那老六，越看越觉得......
这老六，生得不大像皇帝。
也不像那姚氏。
慕无离见薛皇后神色有异，关怀地问，“母后，怎么了？”
薛秋峂也奇怪地看来。
慕无铮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皇后这是怎么了，突然一直盯着他不说话？难道是薛皇后从前和他娘之间的嫌隙很深？
薛皇后敛去心中诸多疑虑，转而道，“离儿，如今你既回来了，便好好歇息些日子，好好准备你同峂儿的婚事。”
慕无铮抿唇在一旁笑而不言。
慕无离垂眸道，“是，母后，儿臣知道了。”
薛皇后想了又想，当着薛秋峂的面对着慕无离说，“离儿，除此之外……本宫正想着再为你挑两个看得过眼的貌美女子作为良妾照顾于你。”
薛秋峂脸色一白，自己同表哥还未成亲，姑姑就急着往表哥府里塞人，还当着端王的面，这不是要打她的脸么？
慕无铮撑着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薛皇后对慕无离说完又朝薛秋峂看来，“秋峂，多几个人照顾离儿也好，你身为正室，要拿出容人之量来。”
薛秋峂强行按下心头苦涩，对着薛皇后端庄一笑，“姑姑说的是，一切由姑姑做主。”
慕无离心中暗叹，不等他开口推拒，慕无铮却对着薛皇后道，“哥哥才得了新妻，母后这就又挑许多美人去伺候哥哥，儿臣本不欲多说……只是比起哥哥，儿臣如今身边可是一个贴心人都没有......儿臣可还等着母后为铮儿相看呢。”
薛皇后闻言笑了，“本宫虽想着你皇兄，却也不曾忘了你，只是你如今贵为七珠亲王，你的王妃自然是得深思熟虑才能定下，本宫尽管为你相看，也还得你父皇点头才行。除开王妃一事，本宫若是看到好的女子可作良妾，有你皇兄的，自然也不会少了你。”
“有母后如此一言，儿臣便高高兴兴等着迎美人入府了。”慕无铮勾唇笑得明媚看着对面的慕无离。
薛秋峂在一旁打心眼里奇怪，这端王想要美人尽可自己去找，为什么非要在姑姑面前同太子表哥抢？
端王府。
林霜绛已经在端王府里静坐许久，手头已经看完了一卷书见慕无铮还没回来，似有些不安，便问侍女水芙，“不是说人已经回到京城了么？怎么还没到王府？”
“林公子再稍等片刻，王爷应是进了皇宫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去了。”
水芙话音才落，就看见一身玄衣金襟的慕无铮走进王府大堂。
“多日不见，不知林小公子可有挂念本王？”慕无铮笑道。
林霜绛微微红眼上前捶了一记他的胸膛，“没良心的挂念来做什么？你可真是命好，连水患都要不了你的命。”
慕无铮笑着拉他坐下，“本王是怕到了黄泉底下都还要被林小公子记恨，这不？只好回来了。”
不出半月便要秋闱了，这些时日林霜绛一直待在林府温书，但也没忘记注意外头的动静，听闻雍王府被查封，林霜绛就知道慕无铮那边一定是化险为夷了，今日又听闻他终于回了京，林霜绛放下书卷纸笔就赶来端王府。
慕无铮将岱县水患经过细细同林霜绛说来。
林霜绛秀眉微蹙，“这雍王的生母和妻小都还在京城，他却能抛下所有一走了之.......倒真是个心狠的人。”
“即便他不走，淑妃和雍王妃的处境也不会多好，如今他走了，倒还能叫他寻到机会东山再起。”
二人就着岱县又聊了几句，林霜绛将一个精致的锦盒推过来给他。
“这就是之前你订下那暖玉，是按着你想要的........尺寸。”
慕无铮脸色微赧地接过。
“你不打开看看么？”
“不必了。”
“你为何要让那工匠做个尺寸这么大的？我担心你自己不会用，反而伤了身子。”
林霜绛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当初他有劝过慕无铮做个寻常大小的便足够了，药效是一样的，但小铮却很是坚持，林霜绛只好由着他去了。
“不会，我心中有数。”
慕无铮岔开话题，“太子成婚近在眼前了。”
林霜绛叹了口气，“你还好吧？”
慕无铮唇角微微勾起，“这些时日，我想到一个办法，只不过需要去请傅大人帮本王一个小忙。”
林霜绛奇怪地看着他，眼见慕无铮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林霜绛眼睛愈睁愈大，震惊地看着他，“你疯了？要是被陛下发现了怎么办？”
慕无铮笑着摇头，“只要傅云起肯帮我，就不会被发现。所以……我这不是来求你了？傅云起只听你的。”
林霜绛脸色复杂地看了他几眼，又问他一句，“你当真要这么做？？”
“当真，我绝不会让他同别的女子拜堂成亲。”慕无铮虽是笑着的，却让即便是熟悉他的林霜绛也觉着有些不寒而栗。
“如若傅云起不愿帮我们，你当如何？”林霜绛试探着问。
“反正薛家已经无人了，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人人皆知我是姚氏后裔，对薛氏恨之入骨，就算知道是本王做的，又如何？”慕无铮笑着啜一口桌上的冷茶。
林霜绛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看到小铮为无足轻重的人脏了自己的手。
“我会尽力去劝说傅云起，但……若此事顺利，你还是留她一命，做个空架子太子妃也好。尽管薛氏在陛下眼里无关紧要，但你若对那薛小姐出手，一定会引来薛皇后细查……她毕竟是太子生母，你还需顾忌她，你与慕无离的事，还是瞒着她为好。”
“我明白，我答应你留她一命就是。”慕无铮垂眸，得了林霜绛这句话，他便知此事定了下来。
慕无铮看着林霜绛离去的背影，脑中却尽是那含羞带怯撞进慕无离怀里的女子。
薛氏族人他不是不能放过，罪魁祸首薛忠同其关系紧密之人早已伏诛，看在慕无离的面子上他可以放过薛秋峂，甚至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是她错就错在满门落罪还痴心妄想做太子妃。
属实是黄泉无路你自投，薛秋峂。
怪就怪你们薛氏欠本王的，你……亦不配同本王抢任何东西。
慕无铮一边想着，一边默默打开那锦盒。
细腻修长的手抚摸着那南山暖玉雕琢而成的物件壁身，果然如林霜绛所说，这玉触感极好，放在身子里，应当也是很舒坦的。
回了宫后慕无铮一如往常上朝参政，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兴许是岱县习惯了，慕无铮总趁着兵部无人去寻慕无离闲话家常，一会儿笑话户部的张尚书胡子一截长一截短，一会儿调侃那武将刘伯仁又比从前黑壮不少，慕无离只当哄他高兴，由着他言行无状。
这些日子慕无离每日都见慕无铮气色红润，他稍稍安下心来，看来铮儿已经慢慢接受了他与薛氏的婚事，尽管薛秋峂是母后硬塞给他的，但他既答应了母后，自然不能反悔，铮儿若当真闹起来，他恐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霜绛邀了傅云起到莫家酒楼议事，傅云起收到邀约的时候简直喜出望外，才换了班更了衣就急匆匆往宫外去，驾着红鬃烈马直奔莫家酒楼。
自打那日百花宴后傅云起一时情难自抑吻了林霜绛，不论他给林府送去多少赔礼，林霜绛始终没搭理过他，连送去的东西也尽数退了回来，这次林霜绛主动相邀，他大喜过望，自然是想也不想便应下了。
镂空雕花金冠束着傅云起墨黑的发丝，一身绣金窄袖飞鱼服衬得他英姿赫然，腰间佩着鎏金长刀，足下一双深棕硬靴迈进林霜绛提前定好的厢房，身姿一如往日傲然挺立尊贵优越，他命身后的仆从在门外守候，合上了门。
短幔环绕梁上，山水墨画屏风伫立一旁，厢房内布置淡雅别致，一应俱全。
林霜绛显然等了他有一会儿了，见他进来只眼神平静地抬了抬，一如往日清俊无双，白衣胜雪。
“霜儿，我........”多日不见，连同林霜绛打声招呼都让傅云起紧张万分。
“多日不见，傅大人果然还同从前一般意气风发。”
林霜绛按惯例问候了他一句，又垂下眼帘说，“在下按着傅大人从前喜欢的菜式预先点了些，傅大人若不满意，便自己再添。”
林霜绛面容稍显冷淡，“傅大人，坐。”
傅云起甩开下摆在林霜绛对面坐下。
“今日邀傅大人前来，是为着之前的赌约，不知傅大人可还记得？”
林霜绛自顾自倒了杯酒，把玉质酒壶递给傅云起。
“记得，如今太子成婚在即，同端王应是断了。”
林霜绛笑着微微摇头，“我来找你便是为此事，傅大人，你输了。你以为太子和端王为何非要抢破头去那岱县？”
“你是说太子对端王，还有情？但如你所说，仅是为岱县之事在朝中相争，何以证明他二人还有情？”
细直的睫毛阴影投在林霜绛眼下，唇瓣缓缓开合，“岱县水患是雍王设下的陷阱，雍王伙同岱县县令利用岱县大坝做局，制造天灾谋害皇子，此事想必傅大人日日在朝中早已知晓......只是傅大人不知，太子去岱县前，是被端王囚禁了四五日才赶去的岱县。”
傅云起拿着长筷的手停住了，眼中有些不可思议。
又听林霜绛道，“端王早就知道岱县是雍王故意请君入瓮，五皇子也知道其中蹊跷，自然不愿去岱县，如此一来，去岱县的不是端王，就是太子。但端王为了不让太子遭奸人戕害，选择把太子关起来，自己去。”
林霜绛顿了一下，“而太子却说服了端王的侍女，让她放他离开去岱县。若太子对端王无情，何必明知其中蹊跷还要以身犯险？”
“呵.......我当真是有些羡慕他们两个人。”傅云起眸色晦暗，情绪有些复杂，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他搁下筷，“也罢，的确是本少输了，他们的确断不了，也分不开。霜儿邀我前来，想必是已经想好我那赌注如何用了。”
“不错，昔日傅大人同我打赌，若输了需为我做两件事。”
“你尽可说来，我都愿意为你做。”傅云起漆黑的眼望着他，表情是少有的认真。
林霜绛放下酒杯起身俯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温热的气息随着声音掠过耳畔，带起傅云起一阵心动，但领悟完那话里的内容，他却面色微沉，一阵酸苦涌上心头。
往日鹰隼似的目光带着忧愁和犹豫朝林霜绛看来，“霜儿，我下的赌注是为你，并非为端王。”
“你从前若当真拿我当好友，便知士为知己者死，我要你为我做这件事的确是为端王殿下不错，你为我，我为端王，有何不可？除非你介意端王至此，再不愿同我来往。”
傅云起嘴角带着苦涩，“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如今身为傅家家主，我的承诺......你就这么用在别人身上么？”
林霜绛脸色好了些，他随意地举杯自饮，毫不在意道，“不是还有一个么？”
傅云起叹气，“既如此，我答应你就是。”
想起那日百花宴，他眼眸闪烁地试探着问林霜绛，“霜儿，你还生我的气么？”
林霜绛沉默半晌，“说不生气自然是假的，傅云起，我虽与端王是好友，但我并不喜欢男子。”
“那日是我没了分寸，不该对你.......也不该说那些话，你信任端王，自然有你的缘由，我虽身在高位，但你并非我的手下，我对你的确干涉不得，那日种种皆是我的错，你莫往心里去。”傅云起眉眼低垂，若是外头下人进来看到傅家二少爷竟然也会对人这般低声下气，定是要大开眼界。
“罢了，你以后，莫要再像那日.......说那些混账话。”
林霜绛撇开脸，一副不愿回想的表情，只是他越避免想起那日，越觉得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还残存在唇上，令他羞耻又难堪。
傅云起得了他的话顿时面露喜色，“是是！那日是我混账！霜儿，我以后再不说那些话了，你想怎么做我再不会阻拦你，只求你待我如从前.......我待你的心意，你不愿接受便不接受，你放心......我不会逼你。”
林霜绛这才乐意给他正脸，他忍不住心道，这傅云起虽然心气儿高爱颐指气使，估摸着是养尊处优习惯了，但好歹骂他两句还算能听进去，不算无药可救。
“嗯，知道了。”
傅云起听见他这话知道林霜绛算是原谅了他，高兴得眼梢止不住上扬，甚至起身从林霜绛对面坐到他身边。
林霜绛奇怪地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望着近在眼前的人觉得有些好笑，他提起食指指尖戳了戳傅云起胸膛，声如冷泉般清脆，“退后，离本公子远点，别得寸进尺，傅大人。”
傅云起委委屈屈把凳子往旁边挪一步，“霜儿，你我许久没有闲话，坐得近些好聊，我可不想难得见你一面还同朝中那些老头子应酬似的……再说，你秋闱在即，若非你主动相邀，我也不敢轻易去扰你。”
林霜绛看着他这幅表情很是新鲜，模样凄凄无辜可怜，好似讨食的家犬，林霜绛最受不得别人这幅神色，便纵着他坐在旁边了，傅云起见他似是默认，委屈之态霎那间尽数消失，兴高采烈地为他布菜倒酒。
“傅大人，你可知只有下人斟酒才在一旁伺候，你坐在我旁边，不怕折了身份么？”
“身份换不得林公子一笑，如此无用，折了便折了吧。”往日那骄傲锐利的眉眼朝林霜绛望来，满是滚烫的情意。
林霜绛越看越觉得傅云起如今像改了性似的，一身纨绔气息褪去大半，难道是做了傅家当家人，知道沉稳些了？
林霜绛被傅云起的目光看得不自在，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好似雾一般看不真切，又似溪流一般潺潺温柔，害他只得故意避开眼神，隐去心头异样。
傅云起认真起来倒还是挺人模人样的，京中喜欢他的女子能从京城排到沽州去，他怎么偏就喜欢自己呢？
林霜绛暗暗哂笑，那些女子见惯了傅云起倨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若是见到他这一副殷勤讨好的可怜模样，岂不是要心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