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甚尔给的地址居然是一家正经咖啡厅。
羽生穗理循着位置进去，空气中咖啡的香气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涌入鼻腔，带着微微发涩的苦味。
这是和甜品店的糖霜味截然不同的空气，是羽生穗理偶尔闻过但不大喜欢的味道。
她没来由地想：伏黑甚尔会把界面的地址选在这里，而并非是牛郎店之类的地方，还真是叫她意外。
难道说……今天他要说的“正事”很重要吗？
这么想着，羽生穗理环顾了一下室内。
伏黑甚尔没有咒力，六眼完全无法判断他的位置，但所幸侍者主动上前问询：“这位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死神小姐点点头，只说：“找人，他说预定了座位。”
店员和她核对了一下信息，说：“伏黑先生还没到，您可以先等一会。”
——还没到？伏黑甚尔一个邀请方居然还迟到？？？
羽生穗理感觉这很难评。
但是因为心中实在好奇，她还是找了个隐蔽的座位坐下，随意点了一些东西，然后打开了手机，开始看尤其是五条悟日常发癫。
而后大约半个小时。
咖啡店的门一开一合，门外的冷空气进来了一些，羽生穗理若有所觉，湛蓝色的眼睛微微抬起向门口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把她给吓了一跳。
“甚尔君……你这是，夜里去做贼了？”
羽生穗理见过伏黑甚尔不少次数，但是唯有这一次，他看起来如此憔悴。
气质危险、体魄强健的黑发男人嘴角有道疤，站在门口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但这个不好惹的男人现在就像是遭受了生活的重创一样，眼底的青黑简直就像是五百年没睡过觉。
——简直比她那全年无休还卷命的老同事都要憔悴。
伏黑甚尔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在店内其他客人有点惊惧的目光下，缓慢的走到了羽生穗理的面前。
“昨晚上接了两个单子。”他说。
如果不是因为他提前预定了座位，店员看他衣一副怨念深重的样子，几乎都要以为他是来讨债的。
“你来晚了不少。”死神小姐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伏黑甚尔耸肩，“寒暄的话就不说了，我们也算不上多好的关系，我就直入主题吧。”
羽生穗理顺手喝了一口新点的牛奶：“好，你说吧。”
在咖啡店本就安静的氛围之中，这位术师杀手抛下了一句极不符合人设的话——
“我好像见鬼了。”
羽生穗理：“……”
羽生穗理：“……哈？”
“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好像见鬼——”
“你等等你给我等等……你说什么？‘见鬼’？”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点问题。
羽生穗理左看右看，伏黑甚尔在今年是可以拥有这个能力，但是这能力……按理来说不可能提前获得啊？
自己找来的六眼小鬼不可置信的表情太明显，伏黑甚尔默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非常奇妙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别总是盼着我死。”他扯了扯嘴角，“你就是再怎么盼着，老子也可以活很久。”
顿时羽生怜悯地看着他。
“嗯好。”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表情和语气都很是敷衍。
“我其实根本就不相信那是真的鬼，你说的什么死神什么灵魂，我可一个字都不信。”
羽生意味深长的微笑：“是吗。”
伏黑甚尔看着她。
“所以我怀疑……是有咒灵在背后弄的幺蛾子，让我看见了死人的灵魂……要么就是让我出现什么幻觉。”
羽生穗理想了想。
“唔……不是没可能。”
“你理应看得见咒灵吧？目前来说，你可是比五条悟还要厉害几分。”
“区区咒灵，就算是特级你也搞得定吧？怎么还专门找我出来说这个，甚至用上了‘怀疑’这种不确定的词汇。”
伏黑甚尔看向她，翠绿色的眼睛里展露锋芒：“因为我想确定那到底是什么，没有谁比六眼更合适。”
“甚尔君，一段时间没见你，你怎么变得这么谨慎了？”死神小姐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呃……不知道是什么就干脆全部解决掉完事的人。”
“你对我的了解还真是不少。”伏黑甚尔双手抱臂，“但是这一次是例外。”
“如果你确认那是咒灵……不要祓除它，把它交给我。”
这下羽生穗理就更好奇了。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伏黑甚尔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勾了勾唇角，站起身就要走。
“就这样，见鬼的地点待会发给你。你解决这个问题，之前那件事就一笔勾销。我还要去赌马，先走一步。”
咖啡店的门一开一合，空气中苦涩的咖啡香气萦绕鼻尖，又随着窗外吹进来风淡了一些。
羽生穗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平白多了样工作。
——而且似乎是不太寻常的工作。
事关“灵魂”，哪怕知道有可能是个咒灵伪造的幻象，她也还是得去。
＊
依照发送到手机上的位置，羽生穗理来到了东京某一处阴暗小巷的下水道。
嗯……
那个地址详细到写出了“小巷内部下水道，从入口下去后往南走三百米左右”这样的文字，羽生心中纵使千般抗拒也得来看看。
“虽然我很想知道为什么甚尔君会来这种地方，但是……”
话又说回来，对下水道的恐惧……或者是嫌恶？这种情绪之中诞生的咒灵，真的可以迷惑得了伏黑甚尔的感知吗？
该不会是他故意骗她的吧？
下水道很是空荡，死神的脚步声轻缓，一下一下往目标的地点走去。
阳光从头顶开了缝的地板上漏出不少，地面的水顺着地板的缝隙流进下水道。
滴答。
滴答。
滴答。
“你在找什么，咒术师？”
这时，羽生穗理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出现地太突然，带着轻飘飘的悚然笑意。
羽生穗理转过身，蓝色是眼珠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东西，就像看一个不成气候的乐子。
啊不，该说是——
“意外之喜”。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的……咒灵。
人类的相貌，浅蓝的半长头发被分成了三股还扎了起来，他甚至穿着衣服。
若不是脸上这几道拼接的痕迹……从外貌上来看，他几乎就是个人类。
而且最重要的是——
“你会思考？”羽生惊奇，“相比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垃圾，你还真是真是特殊。”
特殊的垃圾。
“谢谢夸赞，请不要把我和那些次等品相提并论。”人形咒灵轻笑起来，还学着人类的礼节，对她鞠了个躬，“初次见面，我叫「真人」。”
一瞬间，他的嘴角夸张地裂开，露出一个兴奋又疯狂的笑意。
“咒术师，你也很特别。”
他伸出了手：“你的灵魂比那个没有咒力但是很棘手的男人还要诱人，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啊，忘了说——”咒灵拉长语调，“我的术式是【无为转变】，可以通过接触改变人的灵魂，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的能力？”
他知道面前的人很强，所以一开始就选择了公开术式提升威力。
羽生穗理不紧不慢地微笑着。
下一刻，就从身边的裂开的空间之中抽出自己的太刀。
亮色的刀光一闪，羽生面不改色地斩断了真人的一只手。
——死神专武，对灵魂特攻的宝具，对上咒灵也是绝佳的利器。
“那还真是巧了。”死神小姐缓慢微笑，“我说来的路上怎么看见那么多扭曲的灵魂，原来都是你干的啊，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偏偏做这些。”
“你既然能扭曲灵魂，那必然可以复原灵魂吧？”
真人一边躲一边悠哉地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诞生不久的小咒灵，有点好奇心很正常吧？”
就像他说的那样，虽然还是刚诞生的咒灵，但对于术式的应用却已经足够熟练。
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形体，有时背上有翅膀，有时双手变成镰刀。
在反击的时候，他还总是从口中拿出许多被改造灵魂、已经不成样子的“人”。
握住刀柄的手紧了紧。
身为死神，她可以看见那些扭曲的灵魂。
更令人愤怒的是……那些被扭曲、被投掷而出的改造人们，还在声泪俱下地说着“救救我”。
羽生没有回答。
死神沉下了心，终于找到了自己任务中那个久未见踪迹的“灵魂异常”。
她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在身边的空间拉开一道口子。
刚刚还提着太刀的咒术师仿佛真人的一场幻觉。
在乍然空旷的下水道空间，真人的瞳孔剧烈颤抖，他不可置信的发现——
“……消失了？”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是面前的场景明明白白，咒术师没了痕迹，就连她的咒力都跟着没了痕迹。
直到下一刻，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带着寒光的利刃从身后的空间穿刺而来。
真人：！！！
他想迅速拉开距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反应速度不够快。
“不把那些灵魂恢复原样的话，我就杀了你。”羽生穗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利刃一进一出，真人试图用咒力补上自己的伤口，可是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惊悚了——
为什么没用？！！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羽生握着刀，湛蓝色的眼中宛如结了一层冰霜。
真人对上她面无表情的注视，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终于意识到了……他可能会死。
“别杀我。”咒灵故作乖巧的服软，“你想要我恢复那些人？当然可以。只要你不杀我……”
毕竟只是咒灵，外表再怎么像人类，他也始终无法拥有人类的某些特质……就比如自尊心和羞耻心。
他只知道要活下去，被利刃刺中的伤口无法复原，甚至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真人很想转身就走，但是他毫不怀疑这个他连衣角都没碰到的咒术师可以迅速追上他。
“别杀我……”
羽生穗理看着他。
她的太刀依旧指着他，但嘴角倒是展露了一个凉凉的笑。
“复原。”她说。
生命的意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沉重的，对于死神来说更是如此。
羽生穗理知道：只要是人类，那无论是谁，总有一天都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她负责找到人类已故的灵魂，完成他们的愿望，让灵魂带着「愿力」走完最后一段。
……本该如此。
人死之后，所剩的唯有一个灵魂了。
她一直在抱怨工作太多，但是偶尔她也会想：
要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顺利活到老死，然后许下一个类似于“好想再尝一尝以前吃到的奶酪面包”这种朴素的心愿就好了。
——那说明那个灵魂的一生都还算幸福。
而不是现在这样……被咒灵轻易改变了灵魂的形状，然后连带着改变肉体，再死掉。
这样痛苦又不幸地结束了一生之后，羽生穗理看见那些改造人，他们连话也说不完整，但只一句十分清晰——
【救救我。】
被束缚的灵魂即便遇见了带领他们前往彼岸的死神小姐，许下的心愿也只是“救救我”。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羽生以前完成的世界都是难度较低的科技侧世界，有很多人甚至不相信人死之后会有灵魂的存在。
那几个科技侧的世界目前还没发展到可以观测灵魂的地步，所以她所见的一切灵魂也都是完好的。
生前什么样，死后什么样。
不像这样……
被咒力转化，连最基本的样子都没有了。
心中油然一种愤怒。
羽生穗理看着真人一个一个复原那些灵魂，她漫无目的地想——
如果他们的愿望是“奶酪面包”，而不是“救救我”……
……这该多好。
真人抬起眼：“好了。我已经帮你……”
噗呲——
是刀尖没入躯体的声音。
“你有着让我难以置信的愚蠢。我们是敌人，你怎么会相信敌人的话呢？”
羽生微笑，“你手上人命不少，我当然不会放你活着离开，咒灵。”
在临死之际，真人癫狂的大笑起来：“就算杀了我又怎么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要人类存在，我依旧可以诞生！”
眨眼之间，羽生穗理面无表情地再次挥刀。
“那我就多杀几次。”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