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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兮默然。
裴枝繁立马就反应过来，即便是在那个世界里的闻人璟，也不过是救了他一次。
而像这样的事情，闻人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又怎么会单单只记住他，更何况闻人璟是救人的，又不是记恩人的。
只要他能够记住闻人璟，便好了。
“没关系，你记不得我也正常，我们只见过数面，我也不过是只向你介绍了一次我的名字，而且也没有那么正式，你记不得我也是正常的……”
他反反复复将这几句话重复了数次。
不知是在向沐曦解释，还是在催眠自己。
或许更多的是后者吧。
但他真的能够理解，也从来没敢奢求过什么，在那个世界里，闻人璟可谓大放光芒，她所绽放出来的光芒，足以让所有人都笼罩在她的光影下。
闻人璟，是天赋与实力的代名词，是提起来就会让人神往的存在，是每一个人的可望而不可即。
就连他，亦不例外。
他又怎么敢奢求这样的人，能够记住一个渺小的他？
“没事的，真的，而且你只是救过我一次，我原本也不应该奢求什么……”
“你的话真的太多了。”
沐兮摆了摆手，终于打断了他。
裴枝繁以为她是不耐烦自己了，连忙张嘴想解释，却又被对方拦下。
“我的意思是，无用的话太多，合着在你的印象里，闻人璟就是一个没什么血肉和感情，登高而不自知，自傲又自满，只知道修炼的机器而已？”
“不！你…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裴枝繁怎么可能会这么想，他甚至不明白是自己哪句话触怒到了沐兮，他只是照着自己原有的印象，将这一切阐述出来而已。
“不是这个意思吗，可是你话里话外，所描述出来的闻人璟，听着根本就不像一个鲜活的人，反而像一个……居高自满，不食人间疾苦的神仙。”
沐兮笑了笑。
“我应该没有说错吧，只有神仙才会符合你的描述，平等的救助，平等的记不住……平等的无视每一个人吧？”
“……”
这下，轮到裴枝繁沉默了。
他刚刚说的，难道真有这个意思吗？
不对，沐兮刚刚是在说，神仙才会无视每一个人，所以……难道她真的会记得他吗？
“上元1083年，我在虎爪下救了你，那时你应该是刚穿越到异世界吧？轩辕王国的小侯爷，千年以前，你叫司空明。”
“……对。”
裴枝繁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他真的完完全全没想过，她居然会觉得自己，在那个世界里那么普通的自己。
沐兮压根没理会他心里的想法，而她之所以能够记住裴枝繁，也是有原因的。
“你对自己的自信也着实少了些，可能你会想问我为什么记得住你，但其实我能记得住很多人，你要记着，我不是一个神仙。”
“而且，就算旁人我记不住，但是在异世界里，遇到一个与我一样来自现代东方世界的人，你怎么会觉得我记不住你？”
在异世界相见的第一面，这个人就误打误撞碰到了她，还问她湘西十道山在哪儿，这个专属于东方世界的地名，所以让她在第一面就将人记住了。
不过，从千年以前穿越回来之后，再一次碰到裴枝繁这个人的时候，她的确已经把人干的差不多了。
后来是裴枝繁的数次试探，才把她的记忆成功勾了回来。
“……抱歉。”
裴枝繁现在说不上来，到底是自己的歉意多一些，还是心里的惊讶更多一些。
但是心里一直记挂着的人也记得自己，这当然是让他开心的。
“我记得也就是那次吧，比武大会的时候，结果我又碰到了你，大会快结束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你的名字。”
沐兮的思绪又拉到了从前。
“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当时有一点我还挺奇怪的，你当时应该就猜到我跟你来自同样的地方了，为什么没有继续追问我？”
一个人在异世界，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碰到了一个可能是自己故乡的人，他是怎么忍住不来问清楚的？
“因为你跟我说过的话。”
裴枝繁这下一点没有再犹豫，把之前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他轻轻笑了笑，“这一点你可能真不记得了，当初救我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不要随便暴露身份，既来之则安之，过好当下的一切。”
“我当时就在想，连你都一直被困在那个世界里，就算我想回来，也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而且他自然也不是一个适应不了环境的人，他的适应性很强，结果也很显然，他成功把自己套在了那一个躯壳里，将那一个小侯爷的身份演绎得非常好。
“还有，关于那一点，我要向你说抱歉。”
“就像你说的，我可能也并不了解你，因为你跟我想象的并不完全一样，那时候的你或多或少有一些身不由己，而现在的你更添了几分真实。”
这也是为什么，在前几次见到沐兮的时候，他怀疑对方身份却又不敢确认的原因。
现在想想，闻人璟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处处都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都过去了。”沐兮笑笑。
裴枝繁这番话说的真诚，沐兮当然也不会揪着不放。
事实上，有了一段相同经历和记忆的人，有时候说起话来也能让她自在很多。
现在想想，曾经的一切，想起来真像是一场梦，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行了，言归正传吧。”
沐兮的话，裴枝繁当然毫无异议，他点了点头，“我按照你说的，调查了四大家族的内部关系，但毕竟是将近千年以前的事情，即便是在四大家族内部，也没有找到太多的文献描述这件事。”
“其实很久以前，当我刚刚脱离那个世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查看过裴家内部的卷宗，不过很可惜，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裴家即便是同样属于四大家族之一，但毕竟千百年来一直是四大家族里面垫底的存在，许多宗门之内的密辛，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不过，我有一点挺奇怪的，我说出来你别生气，好不好？”
裴枝繁双眼略有些迷蒙地看着她，沐兮只觉得奇怪，她失笑，“我是让你帮我，你有问题尽管提出来就是，我为什么会生气。”
而且，裴枝繁的态度，对她是不是有些……太纵容了？
裴枝繁点头，他也是昏了头了，沐兮现在很明显对他没有任何其他感情，他表现得未免有些太敏感了。
“其实，我是想问你，关于你的死因……我的意思是，你离开那个世界的原因，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为什么要让我调查？”
沐兮摇头。
如果她真的一清二楚，就不会迷迷糊糊地回到这个世界，她到现在都没能明白，为什么她已经在那个世界拥有了一切，却还是要回到这个曾经一度想抛弃的世界。
曾今这个世界里，除了陈娟和沐云，没有任何人值得她留恋。
但她不会质疑，或许天道也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总可以去调查自己的死因吧？
“我不知道，就像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去往那个世界一样，我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
沐兮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
裴枝繁似乎对她的这一说法很惊讶，沐兮点了点头，从他的疑惑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她疑惑地开口，“对了，我好像一直没问过你是怎么回来的，难道你很清楚？”
之前两个人并没有相认，沐兮当然也不会去问他是怎么回来的。
裴枝繁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是被杀了的。”
“……你被杀了？谁？”
这么说来，裴枝繁居然是历经了一次死亡，才重新返回现在这个世界的。
沐兮当然惊讶，难道死亡就是那个世界的终点？
可她明明记得……她的离开没有任何预兆，而且在那个世界里，也不足有人能够强大到，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死她。
倒不是他自负，而是在那个世界，她的修为……抛去同龄人不说，即便是在其他家族的前辈那里，也不足以有人能够无声无息的让她消失。
提到被杀死这件事情，裴枝繁却变得有些吞吞吐吐，他脸色有些怪异的看了沐兮一眼，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你爷爷。”
“……”
沐兮感觉自己耳朵聋了一下。
“你刚刚说谁？”
裴枝繁又重新说了一遍，他知道沐兮一时间应该不会相信，但他还是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没听错，应该说是你在那个世界的爷爷。”
“……不可能。”
沐兮的脸色瞬间变化，她很了解那个老头，虽然说不上是个多好的老头，但好歹明事理，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
“没什么不可能的，但那的确不是他的错，因为他是为了你，才杀了我的。”
裴枝繁语气十分肯定，而且一字一句的说完，他一直紧盯着沐兮的神色，生怕她不相信自己所说的事情。
“……好，那你先说，我爷爷他为什么要杀了你？”
裴枝繁既然说是有原因的，那想明白这一切的沐兮，自然而然就冷静了下来。
她刚刚也说了，她爷爷不会随便杀人，但如果是有原因的话，那出手就无可厚非了，或许是裴枝繁在哪里惹怒了他，触碰了他的底线……
如果是为了她……
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那应该是在你离开那个世界的第三个月，我去了闻人家，去找了你爷爷。”
裴枝繁在那个时候，并不相信沐兮是真的离开了，对于他来说，沐兮才是那个世界里唯一与他有切身联系的人。
所以，自从听闻了她失踪的消息，甚至可以说是死讯之后，他根本就无法再保持平静，马不停蹄的上了桃花山，去找了许多人企图打探到她的下落。
然而，当然不会有一个人知道。
“在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真的死了……呵，你可能不太明白，你是我在那个世界的，唯一的精神寄托。”
“而在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流传起了这样一则消息，当时有传闻说……是你堂哥为了与你争夺继承人的位置，所以设计害死了你。”
裴枝繁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的，抬眼看着沐兮的脸色。
沐兮也十分震惊。
原来在她离开那个世界之后，她的死被编排成了这样的故事？
“你相信了？”她问道。
裴枝繁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我不可能知道你跟你堂哥的关系，我只知道什么叫做既得利益者，你离开了之后，受益最大的就是他。”
“而你那个堂哥，也的确在你离开之后，迅速接手了闻人家的一些事务，这也就难怪外界会流传起那样的传闻，我相信了。”
他不光相信了，而且还亲自前往桃花山去找了那个所谓的闻人璟的堂哥。
“后面你大概也能猜到了，我跟你那个堂哥爆发了……一场战斗，我们两个人负伤惨重，你堂哥被我打断了一条腿，可我本来是想杀死他的，是你爷爷及时赶来救下了他。”
说到这里，裴枝繁心里难免有几分空荡荡的。
那经历过的一次死亡不是假的，死亡的感觉，甚至在他回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午夜也在梦回。
沐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她失落的笑了笑，向后靠在了沙发里。
她离开了，她的堂哥，的确是接手闻人家最好的人选。
“所以呢，为什么会杀了你？”
“是失手。”裴枝繁抬起眼来看着她。
“我跟你说过了，我对你那个堂哥是要下死手的，所以几乎拼尽全力……用上了我所有的气力，而你爷爷阻挡下了这一击，最后就全部反噬到了我的身上。”
“不出意外，我也死了。”
说起来，裴枝繁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其实也挺好的，如果不是因为死了的话，我也不可能回来，也不可能……再重新见到你。”
“所以，其实死在任何人手里，我都会觉得挺亏的，但是在你爷爷的手里就不会，毕竟是跟你有关系的人，我觉得也挺好的。”
他笑得有几分牵强和苦涩。
沐兮虽然不太理解，但多少有些明白，死亡的经历是她没有过的，裴枝繁所经历的死亡，想想也知道并不舒坦。
他现在之所以能毫无芥蒂的说出来，不过是因为那都是已经发生过而且无力改变的事情了。
“你也不亏，而且那也叫死在别人的手里？你算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吧？”沐兮笑着摇了摇头。
被自己的力量给反噬，那滋味想必从未拥有过，也并不好受。
“……也是。”裴枝繁苦笑。
“你爷爷他真的，很爱你。”
裴枝繁由衷感叹。
沐兮是在他前面离开的，所以她一定不太清楚，她离开那个世界之后，她爷爷为闻人璟这个人做了多少事情。
不过，沐兮却直接摇了摇头。
“他更看重的是家族利益，我走了之后，剩下的能支撑起闻人家的人，我堂哥几乎就已经是最好的人选，所以我爷爷不可能让你真的杀了他。”
“所以，你所认为的失手，未必不是他的刻意为之。”
再如何也已经是千年以前的事情了，沐兮这个时候能毫无顾忌的说出来，一是因为她觉得两个人都没什么错，二是她认为裴枝繁也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好歹，也算是与她有些关联，最后也还是因为她死了的人。
裴枝繁显然没想到，沐兮会这么说她爷爷。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我那样去挑衅，他就算杀了我也无可厚非，但他对你的爱，在我看来是超越了那个家族的。”
沐兮没说话。
可能裴枝繁说的也对吧，毕竟在这一次去闻人家之前，她也没有想到，那个老头会在千年以前，为她留下了那么多封书信。
甚至于，即便是知道她回来的希望渺茫的情况下，还是将家主继承人的位置久久空悬。
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能回去。
她注定是回不去的。
所以，即便是现在面对裴枝繁的话，她也不敢说自己对那个老头是百分百的了解了，况且人是会变的。
裴枝繁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根据自己的记忆还有调查，合理的分析这一切。
“所以，你的死因，会是因为你的堂哥吗？”
毕竟在闻人璟走之后，那个堂哥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所以外界才会有那样的传闻。
“不……”
沐兮下意识就想摇头否认了，可她刚刚也说过了，她甚至都不能够确认自己是了解爷爷的，那又遑论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哥？
“不知道。”
她犹豫再三，也肯定不了这件事情了。
“我离开那个世界之前，正在桃花山练功，当时我几乎以为自己要突破修为成仙了，但是一道光划过……”
“就像一道闪电一样，然后我就像是被雷劈了，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回到这儿了。”
所以她才说，她对自己的死亡一无所知。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又无缘无故的回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所以她才会托裴枝繁帮忙，在四大家族之间打探千年之前的这件密辛，本以为能够查出一些东西，但她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毕竟已经是千年以前了。
就算是现在，都不知道已经生出了多少的悬案。
她死亡的真相，或许要永远长埋于地下了。
可能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知道了。
“所以，其实也不能排除，我就是被雷给劈死的。”
沐兮失笑着摇了摇头。
裴枝繁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被雷劈死的概率的确有，但实在是太低了，更何况以闻人璟当年几乎已经半步成神的修为，只是被雷劈一下，怎么可能……
当时的灵气，可比现在这个社会要充裕多了。
成仙成神者，并不是没有。
闻人璟是他们那个时代里，最有希望成神的人。
“你既然不愿意多说，那我当然不会强求，不过我确实只查到，也只记得这些东西了。”
裴枝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完了。
沐兮虽然没能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但也让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就算再纠结，也已经是千年以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再纠结下去没有意义，更何况她是一个没有真正历经过死亡的人。
当初在这个世界被沐可霸凌，被她的金手指搞得昏迷三个月，实际上却是因为溺水穿越到了千年以前。
又从千年以前，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回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她也不过是经历了三个月的昏迷。
就连真正经历过死亡的裴枝繁都没有太多的怨念，她又何苦纠结这良多呢？
“我堂哥……说来话长，虽然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他的确对我当亲妹妹一样，我从个人情感上不相信是他害了我，但也不排除一些意外，大概就是这样吧。”
沐兮简短的做了一个总结。
裴枝繁当然能看出来，沐兮其实并不愿意相信，是她那个堂哥害了她。
不过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了，既然他想开了，那就没有再纠结下去的必要。
他点了点头。
看她的神态有些沮丧，裴枝繁是想说些什么哄哄她的，但他好像不太会哄人。
“那个……其实，你爷爷肯定是爱你的，在你走后，我还存在的那三个月里，我所知道的就是，你爷爷几乎倾尽了全家族的人力，就为了去找你。”
沐兮笑了笑，“你不用安慰我，我没说过他不爱我，只不过短时间有些消化不了情绪而已。”
“不如你说点别的吧，分散一下注意力，说不定能让我开心一下？”
她这话题倒是转的挺快的。
裴枝繁愣了愣，能说点什么别的？
别的……
“哦对了，四大家族最近要在海市聚集，好几年没有聚过了，这次来的人挺多，应该挺热闹的。”
“我知道，闻人珞来过了，听说是为了大妖。”
“嗯。”裴枝繁点头，“其实基本都是你认识的人，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去看看……”
话没说完，他突然又懊恼的摇了摇头，“我倒是忘了，闻人珞应该已经跟你提过了，看来你不太想去。”
沐兮笑了，“这一点，你比他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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