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还是不动，宋绾玥将东西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没下毒，还是吃点吧。我若要杀你，无需费此心思。”她说，“不管你是想投降还是反抗，总得留着命才有资格跟我谈。”
穆卢克最终还是拿起水囊大口大口地喝了一半，再拿起干粮啃了起来。
宋绾玥说得没错，不只是他，丘穆部的兵马在这半个月里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
原本准备的粮草在这场战争开始没多久便吃完了。
而负责粮草补给的迟尉部迟迟供不上他们。
在绝对的饥饿面前，再坚强的勇士都能为任何事折腰。
“有没有想过，明明你们的人马比草原军多了好几万，可为什么连一场胜仗都拿不下？”宋绾玥问道。
穆卢克抬头看着她，不明她的意思。
这又是何意？强者为胜，古往今来，一向如是。
还能有别的原因？
“比我们弱？自当如此。”宋绾玥看透了他的思维，继续说，“可你们好歹也是七大部落的勇士，连一场小小的胜利都拿不下，真的只是因为比我们弱？”
她坐到一个木箱子上，微微倾身，将手肘放在大腿。
“穆卢克王子，请问贵部参战，到底所求为何？”
看着她，穆卢克愣住了。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却回答不上来，懵得甚至忘记继续咀嚼口中塞满的食物。
“卑雍氏自己发动的战争，却要迟尉部、丘穆部和敖垚部无数勇士为了他的一己之私上了战场送了命，值得吗？”宋绾玥继续问。
穆卢克放下手中吃得一半的干粮，低头颓废地问：“那你呢？组建草原联盟，再撤部建郡……盟主，你不也想在草原称霸为王么？”
“是想学你们中原人那套，做草原上的皇帝？”他紧紧盯着她，“我该叫你什么？女王陛下？”
“噗嗤……”宋绾玥笑了，双手撑着大腿站了起来。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幽默的？”
她瞬间敛去笑容，正色道：“我不否认，建立草原联盟，撤部建郡，确实是要在草原称霸。”
“这个霸，可以我来当，也可以是独孤氏一族的任何一人，甚至是元氏来当，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因为草原联盟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一个人、一个部落。”她朗声道，“轩辕族太祖可汗曾经一统草原，收复中原，建立大一统王朝，他只是为了自己吗？”
“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她又坐下来，平视着穆卢克说。
“只有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绝对权力，才能主宰一切。而这个权，不能落在自私自利、残暴不仁、无能愚昧的人手里！”
穆卢克面露震惊，无法想象这番话是从眼前这个小女子嘴里说出。
“这场战争，正好印证了我说的那番话。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宋绾玥继续说道。
“宣帝不是普通人，是一个帝王。他不会无缘无故派那么多宦官费那么多心思潜伏在草原。”
“看看你们这群叛军，屡战屡败！待他日北辕大军踏入草原，难道我们就靠这种各自为政、零散部落组成的勇士军去应战？”
“北辕拥有的可是几十万训练有素的世家军啊！”宋绾玥低吼，“草原有多少勇士可以送命？”
见穆卢克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打算多说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她站起来俯视着他，“我会定时让人给你送吃的，包括你们的勇士，也会有人照应。”
她不再犹豫，转身离开，慢慢走回帅帐。
这几天，她想明白了，宣帝派宦官在此固然是为了抓住她。
但更多，怕是为了染指草原。
否则，仅仅一个没落世家的女儿，何德何能值得宣帝花费那么多心思。
墨清砚早已在帅帐外候着，见宋绾玥走近，便迎了上去。
发现小姑娘的神情有些落寞，以为她此番不顺。
他牵着她回到帐内，安慰道：“无事，丘穆部即便不降，叛军亦气数已尽，要彻底攻下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按照现在的情形，也不需要太久……”
宋绾玥猛地抱着他，深深陷入他的怀中，想要得到一丝依靠。
墨清砚被她的动作止住了话语，柔声问道：“绾绾？”
“我怕不够时间了。”宋绾玥轻声说道。
“我费尽心思……宣帝步步紧逼，太后阴险恶毒，我怕我们还没准备好，宣帝就攻过来了。以目前的草原部落，如何抵抗得了？”
“我不想我的亲人再受到伤害了……”
她没了家，幸得舅舅一家重新给了她温暖。
万一……
“不会的。”墨清砚抱着她，安慰道，“我们绝不会重蹈覆辙。”
他紧紧凝视着小姑娘：“我们都不是昔日的墨清砚和宋绾玥，不是吗？我的盟主殿下？”
“是，帝弘可汗！”宋绾玥没好气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
墨清砚宠溺一笑，上手按揉着她的肩膀。
力度适中，让宋绾玥紧绷多日的身子放松了不少，睡意瞬间袭来。
“绾绾，我是认真的。这天下，你当真想要？”就在宋绾玥昏昏欲睡之际，墨清砚的话令她瞬间清醒。
“你说什么？”她睁开双眼问道。
“只有绝对的权力，才能主宰一切。你自己说的话，忘了？”墨清砚说道。
他明白，眼前的小姑娘并非恋栈权位之人。
所作所为仅为保护自己，保护亲人。
宋绾玥却答非所问：“你方才在帐外啊？”
墨清砚耸耸肩，并不否认，“穷寇一个，我怕他孤注一掷对你不利。”
“所以……”他继续刚才的问题，“你果真要与我一同争夺这个天下？”
宋绾玥定定地看了他良久，“你终于决定了。”
墨清砚垂眸道：“起初，我并无如此大的野心。宣帝无道，百姓困苦，那便换人。可纵观大皇子，还有北辕几位王爷，并不比宣帝好多少。”
宋绾玥早已看出他心中纠结已久，现在终是做出了选择。
“清砚，这一步走出去了，便是骑兽之势，不管将来如何，我们都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