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劳驾，借一碗热水？”
李如意笑着答应，转头从灶台旁的炉子边上拎起了一直热着的大茶壶。
她走过去，往最上面的碗里添水，一边添一边看着面前人的神色。
才过半碗，那人便伸出手来。
“哎！？这些便够了！”
李如意瞬间收回了茶壶，那人的手又在碗上翻飞了起来，口中也念念有词。
“今日得见一美人……”
几个碗瞬间在桌面一字排开。
“肤如凝脂眼勾魂！”
他手指翻动，刷刷刷几下，这几个碗便起了三层，摞出了层层叠叠之感。
“天上神仙耐不住……”
他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上层的碗忽然哒哒哒反扣了下来。
这时候，碗里的热水已经看不见了，被另一只碗精准的罩住，连热气都散不出来。
那人哈哈一笑。
“乘云驾雾落凡尘！”
他一手摸起刚才用过的筷子，手眼配合，那不知何时已经推到李如意面前的碗被掀开，一朵云自碗中缓缓飘起。
李如意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云一直飘到很高的位置才慢慢消散。
周围的人连忙呱呱呱的拍手捧场。
“这一手真不错！”
“厉害厉害！”
“……”
李如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先生真是厉害……”
她一笑，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笑。
“雕虫小技，老板娘喜欢就好！”
说完，这人一拱手，这才和几个同伴一起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到人走了，小满才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撅在桌子前面，前后左右的打量着那不算干净的饭碗。
“嗯？姐，他是怎么做到的？怎么真的有云啊？”
李廿这会儿也过来了，把碗放在一起，端回锅台边上，放进了洗碗的水桶里泡着。
李如意叉着腰，回忆了一下刚才的事，这才说道。
“应当是硝石和热水的关系，他盖盖子的时候在里面撒了一些粉末，我倒是不知如何配制的，这也是人家吃饭的家伙事儿！”
小满眼中充满了好奇。
“这就是戏法嘛？真有意思！我以前在府城都没见过！”
各地能人异士不同，会的东西也不同，小满这点见识还浅薄的很。
别说是她，就连李如意也没见过。
不过，她在教坊司的时候遇到过不少民间艺人，倒是也见识过很多寻常人没见过的戏法。
不说一通百通，但见的多了总能了解的多些。
“挺有趣的！不光有趣，也不好练。”
小满起身背过手，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样。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这件事不过就是饭后愉兴的小事，就像那消失的云朵一样并没被多少人记住。
等到十五过后，李如意的小摊也正式运转起来。
她招了那么多人，不可能见天的让人闲着，如何拉生意就成了第一道槛。
不管是李廿还是小满，对李如意都有着一种迷之自信，他们从来没怀疑过李如意招这些人来能不能赔本，也从来不担心李如意说要给王九涨涨见识的话是吹牛。
正月十六的早晨，李如意练完功舒展着身体，她的骨节好像都在噼啪作响。
就在这时，隔壁的院墙上又探出个脑袋。
小满有些不耐烦，那人才一伸头她就骂道。
“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些人摔一次没记性，还想再摔一回！”
听见小满的话，那脑袋赶忙缩了缩，墙上靠着的梯子咯吱作响，那人很快又藏了回去。
李如意看看翻着白眼的小满，又看看隔壁的方向，笑着摇了摇头。
小满转头看她压低声音问她。
“我骂他不对？”
李如意摇了摇头。
“对呀！”
小满不解。
“那你笑什么？”
李如意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我笑这孩子整日里在家闷着，门都不敢出，却敢天天爬别人院墙。”
小满一听更来气了！
“就是，那老头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孩子的，大过年的都整日不着家，剩个脑子有病的孩子也不怕出点什么事儿。”
说完又高声骂了一句。
“天天盯着咱们，烦的我真想跳过去直接把他砍死。”
院墙那边飞快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李如意只觉得更好笑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大门被人拍响，李如意过去开门，是上工的女人们到了。
有了这些人，她们连早饭都不用做了，支棚子的支棚子，搬锅的搬锅。
这边准备着，李如意那边收拾妥当，便悠闲的搬了个条凳坐在摊子的最外面。
李廿去菜市场买了菜回来，看着那半扇猪肉，做工的不少人都跟着咽口水。
有那胆子大的悄悄问李如意。
“掌柜的，咱们今儿生意会好起来吗？”
大家已经见过了昨天生意的惨淡，都不大相信今天就会好起来。
李如意却是笑着回答。
“没关系，我今儿要请客！”
听说是李如意请客，大家这才放心了些许，不然这么多的肉只怕买不了。
虽然说冬日里多放两天也不会变质，但能当天用干净的食材，实在没必要多存太多。
很快，肉就被处理好。
李如意亲自动手煮了骨汤，又指点着人把肉卤好。
天色亮起时，整条巷子里都是卤肉的香味。
九川帮那些巡街的小混混走过这边时也香的直吞口水。
他们脸皮厚的很，可没有什么看人吃饭赶紧躲远点的客气想法，其中有一个人是当初跟着王九一起过来的，一眼就认出了街边坐着的李如意。
他连忙往前凑了两步。
“李老板发财啊！”
李如意难得听见别人叫她李老板，发自真心的露出个笑容。
“是你呀！我还正想着今儿是谁巡街呢！”
那人跟李如意攀上关系，马上顺坡下驴。
“李老板这手艺是真好，咱哥们大老远就闻着卤肉的味儿了！”
这话就和直接跟李如意要肉吃也没区别了，懂事儿赶忙就得拎来一些送上门去。
不过，李如意到底初来乍到，看着年纪也不大，长的又好看，让人平添了两分好感，那人心中也想着，若是李如意不识相，他也不会立马翻脸，而是和气一些，好好教教对方出门在外的规矩。
只是他却是没想到，话音落下，李如意也说道。
“卤肉算什么？咱们这不管是汤面还是馄饨还是点心，都是一绝，我当年可是做这个起家的！”
李如意这话也不完全算是吹牛，毕竟没有那个点心铺子，她也套不着秦焕璋。
说是做吃食起家也不为过。
听了这话，那两人眼睛一亮，拎了个条凳坐到李如意身边，想着如何才能把这些好吃的都尝一遍。
只是他们屁股才沾到凳子上，话还没有出口，就听见李如意又说道。
“二位来都来了，不如就把咱们这的招牌都尝尝，也别客气，放开了吃，这顿我请！”
这流程进展的虽然有些快，到到底是混迹在街面上的人，立刻欣然接受，对着李如意拱了拱手。
“哎呦！那感情好，今儿可是要尝尝李老板家的招牌了，若是做得好，咱们哥儿俩也帮着李老板宣传宣传。”
李如意也很大气。
“客气！”
说完回身去看李廿，李廿都不用她交代，便已经走到了灶间。
锅里的卤肉有的还没卤好，李廿拿着钩子勾出一块，亲自给人片了一些放在盘中。
很快汤面和卤肉便摆在了两人面前，看着那实实在在摆了一盘子的肉，他们虽然都习惯吃拿卡要了，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虚一下。
李如意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吃。
这俩人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只是李如意这招牌确实是亮，好吃的他们一碗吃完，仿佛没吃过一般空虚。
李如意回头看了一眼，李廿马上又给他们一人端了一大碗馄饨过来。
这一下干的稀的吃完，两人多大的饭量也造不进去了。
他俩坐在条凳上挺脖，一打嗝都能缓上汤来。
只是那味道太美好了，感觉打嗝都是一种享受。
最先开口那人对着李如意伸出个大拇指。
“李老板，你真是这个！香！肉香，面也香！”
李如意笑了。
“那当然，二位可别忘了帮我多传一传！”
两人一边起身一边答应。
“那是自然，李老板这就放心吧！”
李如意起身送他们，顺便还不忘说道。
“我今儿准备了不少食材，若是来的是咱们九川帮的兄弟，今儿咱们这不要钱，免费招待！”
那俩人原本走的顺畅，只是听见这话全都愣了一下，正说话的人脸上控制不住的愣怔，连忙回头问道。
“李老板说什么？”
李如意还是那一如既往的坦然。
“今日若是九川帮的弟兄们过来，咱们都不要钱免费招待！”
虽然俩人挺厚脸皮的，虽然他们占了李如意的便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们还是心虚了，不确定的说道。
“李……李老板，咱们九川帮上上下下也有两三百人呢！”
李如意这下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哎呀！看来我这锅太小，卤的肉也不够，今儿怕是不够了！不如这样，今日若是没吃到的，明儿来，咱们也不要钱！”
那人刚看见李如意为难脸上才露出了一点笑意，看嘛看嘛，这才对劲儿，一个小摊子，不知天高地厚，还想要请客！？
但那点笑意马上就在李如意这话说完时卡在了脸上。
他们俩离开这条巷子的时候，还用一脸李如意好像有什么大病似的眼神回头看她。
李如意则是抱着肩膀淡定的笑着。
她缺钱吗？
缺这个摊子赚的钱吗？
这条巷子坐满了人，从今年年初到年末的所有进项加在一起，也赚不过她的商队跑上一个来回的钱。
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摊子赚不赚钱。
她在乎的是如何打动王九。
送钱上门固然是一种方式，可贸然上门只会被人当成冤大头。
双方既然是合作关系，李如意不介意向对方展示一下她的实力。
收买人心便是第一步！
王九很快就听到了李如意放出的豪言壮语。
他嗤笑一声。
“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做买卖都做到我头上来了！她就不怕我一句话就让九川帮所有人都不去光顾她的生意？”
没有人回答王九的话，因为大家都明白，王九也就是说说。
他们九哥做事最讲究原则，当初说好了不要保费，李如意支摊子前也跟人交代过，那自然就不会为难她。
王九没意识到李如意这是收买人心，他只当李如意这是想要用他的人打响名气。
早上还担心今天这些肉能不能卖掉的人们，没多久就忙飞了起来。
才过晌午，那一大锅肉出的干干净净。
擀面的大娘根本供不上，李廿和小满因为力气大，都跟着帮忙和面去了。
后来的人没吃到肉，心里还有些不大痛快的，但吃了汤面也觉得味道真好，再加上第二天来吃一样不要钱，心情就更好了！
等到东西都出的差不多了，也才未时过半。
李如意让人收了摊子，收拾东西，剩下那些，忙活了一小天的人全都分着吃了。
吃的时候有人舍不得，想问问李如意能不能带些回家。
开口的人原以为李如意这般大方，铁定二话不说就能答应呢！
却不想，李如意不止没有答应，还定了个规矩，那就是这里的东西谁也不能拿走。
若是家里有人想要吃，可以领过来尝尝，只要人不多，她也可以请客，但带回去是不可能的！
有时候雇佣关系就这样，大气未必能换来感恩的人，只会让一些没有底线的人得寸进尺。
有些头可不能开，今天李如意让人把东西拿走，明天说不定就开始有人藏着好肉不往外拿了。
她虽然不准备以这个摊子盈利，但她也不是过来当散财童子的！
没有目的的纯好心她不是没有，只是没有那么多！
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听了这话有些讪讪然，但李如意毕竟答应了说她们家人也可以来尝尝的话，总算是没让她没脸。
不过见李如意收起好说话的嘴脸之后，大家都多了些小心翼翼，虽然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让家人过来尝尝，可也担心没头没脑的领来太多人，让自己丢了这份工。
李如意虽然在规矩上寸步不让，但在酬劳上却还是大方的！
她这一番连削带打软硬兼施的手段，让这些人暂时老实了下来。
第二天，李廿又去扛了半扇猪肉回来。
昨天没吃到肉的和昨天吃到肉没吃够的一窝蜂全都来了。
李如意才一打开大门就看见九川帮不少人在她家门前晃悠。
别说，安全确实有了保障，周围看这边热闹，想凑过来闹事的人都没有了。
李如意看见这些人，瞬间笑的很是无奈。
“大家也别忙，这肉都没下锅呢，来了也吃不上啊！”
听了这话，昨日最先来那两人高声说道。
“那可不成啊，这不早点来就赶不上了！”
“可不是呢！”
李如意听了这话，连忙安抚。
“诸位，诸位弟兄，我李二别的本事没有，兄弟上门，肉菜还是管够的！今日若是吃不上也别着急，明儿来吃，也一样！”
一听说这话，虽然大家都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第一时间高兴了起来。
“老板娘仁义啊！”
“屁的老板娘，那得叫李老板！”
这人既不是老板的媳妇，又不是老板的娘，同样都是当掌柜的，就因为她是个女的就跟旁人不一样了！？
“对对！李老板仁义啊！”
有时候，有些人不是不明白何为偏见，只是不大愿意改变而已。
李如意原本就没打算收钱，也便从善如流，顺势而为。
这不要钱的营生一做就做到了二十五。
出了正月就不算年了，但没出正月的这段时间，家家户户还是有些过年的氛围。
十天功夫，李如意这摊子的名气确实打出去了，除了那排不上号的卤肉和汤面馄饨之类的，这里赚钱的大头却是各种点心。
不过随着年节过去，走亲访友的人逐渐少了，点心这边的生意也差了些许。
下一次火爆起来，大约就得等过几天的龙抬头了。
当然，虽然还没到日子，但已经有人跟李如意订猪头肉了。
诎洲郡这边外地人很多，总有着各式各样的习俗。
李如意和李廿带过几百人的商队，蹲在一个摊子这里，也是大材小用了，处理起这边的事手拿把掐，井井有条。
虽然这么长时间过去，王九那边还是没有动静，但不管是李如意还是李廿和小满都耐得住性子。
耐不住的只有李如意招来的那些人。
她们最近全都胖了一圈，看着天天火爆却天天赔钱的摊子，总担心第二天自己就要失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