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五将他和阿菜之间所有的问题都考虑进去。
没有确定心意之前，他觉得最重要的是阿菜无法生育的问题。
可确定了心意之后，最重要的问题变成了阿菜会不会同意。
李十五不知道阿菜的心结，但他以己度人，今天如果是他不能生又毁了容，阿菜想要嫁给他，他也会忐忑。
或许他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打动对方。
除此之外，他也得跟他娘好好谈谈。
这个梦像是打通了他所有滞塞的执念，李十五的消沉一扫而空。
他又睡不着了。
但却不是因为煎熬。
一个决定是否正确，并不取决于利弊，而是取决于心态。
李十五觉得没有孩子也没关系，他的兄弟多，他可以过继。
只要这个问题解决，其余的就都不重要了。
李十五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的喜悦迫切的想跟人分享。
后半夜李如意守夜，他也不敢造次，想去巴拉李廿，但李廿都守半夜了，也不好打扰。
他转了个身看见了添柴火的李十六。
见他笑的像个大傻子，李十六皱了皱眉。
李十五爬起来压低声音跟李十六说话。
“十六，你说去府城咱们能不能去买点东西？”
李十六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李十五。
“你缺什么东西要到府城买？”
李十五呵呵呵的一笑，抓了抓脑袋。
“我就是……还没在府城买过东西呢，想要买点东西回去，给……给我爹娘啊。”
李十六露出了无语至极的神色。
他又往火里添了两把柴火，这才没控制住的说道。
“十五哥，要是给你爹娘买东西，我和如意去送货的时候可以帮你捎带回来。”
“若是给别人买的话……我看有些难，你得问问如意。”
李如意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时间并不充裕。
李十五想要去买东西还真不方便。
最重要的是，李十六看着李十五那个表情，脑海中都已经闪过了好几个人的名字。
家里人可能不知道李十五平时接触过谁，但李十六和他不说形影不离也差不了多少。
这种情况下，还能不知道对方心中惦记的是谁，他都觉得自己白长个脑子。
坦白说，他是不看好的，但李十五又没有开口问他，他也不好说什么。
当然，以李十六的性格，李十五就算是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
他会让李十五自己去权衡，毕竟对方过得好坏跟他关系不大，最后都是李如意兜底，他要提醒也是提醒李如意。
李十五想了想，决定等到了府城以后问问李如意再说。
但他的表达欲还是没有宣泄出来，琢磨来琢磨去就问起了孙小娴的事，旁敲侧击的跟李十六打听送姑娘东西要送什么。
李十六心说，你心里那姑娘跟我未婚妻能一样吗？
你送人家胭脂水粉，人家真的不会以为你在影射她什么嘛？
还说是你这脑子能把那些话圆回来？
李十六到底还是隐瞒了些许对李十五不利的礼物。
李十五聊了半宿，第二天出发时依旧生龙活虎。
等到府城之后，李如意又是忙活了好几天，这才把带来的炭卖完。
她的门路也快要走不通了，除了几家杂货铺子又定了一些，其余的都是李如意降价卖掉的。
实在是她下场太晚，早在秋天的时候，人家就把今年要用的炭都囤完了，她能撬动的不多，只有捡人家的边角料。
而且，三家村的不远处都感觉烟雾缭绕的，李如意也明白，这个营生要么做的不长，要么就得找个距离村子更远的地方做。
但眼下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她还得想办法。
等东西都出手，李如意这才给大家都放了一日的假，除了在大车店里看着车马的李十六和两个不想出去的车把式之外，大家差不多全都出门了。
李如意更是带着李廿和她在村中准备的一些特产去了赵家。
她也没什么好送的，赵家什么东西都有，也就是去城中有名的点心铺子买了几盒点心。
都是赵家老太太爱吃的。
送点心总是不会出错的。
而且她一个救命恩人上门，不空着手就算很懂礼数了。
听说李如意上门，赵家大管家倒是没亲自迎出来，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名叫春雨，看着有十六七岁的年纪。
李如意上辈子没见过她，应当是后来放出去嫁了。
春雨引着两人一路穿过了前院，到了后院。
这宅子大的，光是走到后院就用了一刻钟还多。
李廿都走麻木了，这比上次在前院看看更加震撼。
到了后院，两人被带到了见客的暖阁，里面还摆放着一些名贵的花草。
他们稍坐片刻后，赵家老太太和大太太就一起来了。
李廿坐在李如意身边，小心翼翼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拘束，也就是李如意还镇定，他也才勉强镇定。
这座宅子也好，宅子里的规矩也好，都给了他一重重的压迫，衬得他卑微又落魄。
赵家老太太人精一样，一搭眼就对李如意和李廿有了基本了解。
事实上对于李如意和李廿两个人，她也不是完全没调查过得。
那些护送他们回去的人也会顺便将二人过往调查清楚。
上次赵家老太太没有跟李如意见面，也是想要确定这件事。
两个人几次三番和赵沏相遇，还能在危难之时出手相救，到底是真的救命，还是想办法搭上赵家的线，都是需要她分辨的。
若是前者那自然好说，可若是后者，赵家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好拿。
如今倒是确定下来。
李如意这些年过得跌宕起伏，传言很多。
不说县里那个抓歹徒的女侠传闻，就说如今三家村中有人给村人换粮食的事，都瞒不住。
赵家老太太也是因此，才确定了李如意只是偶遇。
因为她明白，这样的人都足够隐忍，如果真的想要和赵家搭上线，也绝不会用这种冒险的方式。
赵老太太很和气，几句话就让李廿放松了不少。
大太太也是一样。
她对李如意万分感激，而且是发自真心的感激。
双方寒暄过后，李如意便询问了一下赵沏的情况。
赵老太太觉得聊的差不多了，就让人带李如意去见赵沏。
又从后院回到了前院，李廿终于淡定了。
毕竟赵家现在的当家人都对他和颜悦色，他也没有求到人头上的事情，再加上他也有意识的模仿着李如意，倒是让春雨多瞧了他两眼。
李如意悄悄的把李廿往旁边隔开些许。
春雨瞬间了然，没再看李廿一眼。
很快到了赵沏的住所，赵沏的小厮已经得了信儿，这会儿正在院门口张望。
看见李如意到来，眉开眼笑的引着李如意进院。
赵沏身上都是皮外伤，除了失血太多需要静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看见李如意进门，赵沏豁然从廊下的躺椅上起身。
李如意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穿个棉袄盖着毯子在摇椅上躺着，也真是有瘾。
“李姑娘你来了……”
赵沏看见李如意就觉得高兴，他也说不清楚原因，只能归结到救命之恩上。
李如意点了点头，从斜挎的背包里又拿出了两包点心。
她可没空手上门！
赵沏亲自迎到了李如意面前。
“这些人真是的，说什么都不让我出门，要不然我肯定要亲自迎一迎你的！”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东西……”
“应当是我送你些礼物才合适的。”
李如意跟着赵沏进门，赵沏的院子也不小，两进的，前面是客厅书房，后面才是起居室。
他这里的布置更加硬朗，墙上还挂着舆图和一些武器。
看到那些武器，李廿的眼睛一下亮了。
赵沏这会儿倒是大方的很。
“李廿兄弟喜欢什么挑一件！”
李廿连忙拒绝。
“不了，我的刀很好，我师父也不许我三心二意。”
他虽然心动，可也没失忆。
赵沏这人是有些傲慢的，救了他的命才能跟他平起平坐，拿了他的东西就要矮他一头了！
虽然说对方的富有让李廿心生畏惧，但他心里还是不愿意向赵沏低头。
赵沏还想要说什么，李如意这时候开口打断。
“今日所见，赵公子的伤势似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赵沏听见李如意说话，脑袋瞬间转了过来。
“是啊是啊！多亏李姑娘仗义出手，否则赵某今日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李如意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
“无妨，你家中长辈已经谢过我了，今日前来也只是看看你身体恢复的如何，看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赵沏的脑子飞快把李如意的话过滤了一遍，最后总结了一下，得到一个结论。
她在担心我！
李如意见惯了那些自我脑补的人，赵沏这样子让她立马警惕起来。
“赵公子无恙便好，我们来府城还有要事，不便久留，这就要回去了！”
赵沏听说李如意来了就要走，飘起来的心马上又落了下去。
“这么快就要走嘛？我还让人准备了一桌席面，再等上小半个时辰就送来了……”
李如意拒绝。
“不了，要事在身，等以后我若是在府城久居，我做东，请赵公子。”
李如意和气礼貌，让赵沏落下去的心又重新漂了上来。
“你要到城里定居吗？”
李如意摇了摇头。
“只是落脚，往后的事我也还没想好。”
赵沏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出了问题，上上下下的。
“那……那我等你！”
李如意马上又笑着起身，让随之一起站起的赵沏留步。
“那就恭候赵公子了！赵公子留步。”
赵沏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嘴上说着留步，脚却诚实的跟着李如意走到了院门口。
他的随从过来送李如意出门。
李如意也拜会过了，不出意外短时间内不会再登赵家的门。
赵沏站在院门口，等着李如意的背影消失在游廊，他还伸着脖子往前看着，他的小厮也跟着一起看了两眼，这才提醒。
“大少爷，李姑娘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赵沏叹了口气，自己期待了很久，最终却是这样，有些失望。
但转念一想，李如意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看他，说明心里惦记他啊！
这种认知让他飘飘荡荡的心又落回了原处。
没错！
就是这样。
李如意跟着随从往外走，随从很是健谈，问了李如意不少事情。
像是忙不忙啊，生意好不好做啊，到了府城在哪里落脚啊……
李如意挑拣着能说的说了。
随从很高兴，等会去说给大少爷听，肯定还能得一笔赏。
穿过游廊，就要到门口了。
赵家的大门平日里不打开，谁来都是走侧门的，连赵家老太太都不能例外。
随从也引着李如意往侧门方向走。
不过眼看着穿过一个小花园就要到侧门门口时，忽然从假山后面飞出来什么东西。
李如意马上一侧身，一只木片拼成的小鸟从她刚才的位置掠过，最后摔在了地上。
李廿看见那只拼接的小鸟，感觉十分新奇，心里想着这赵家果然有钱，给孩子玩的东西都如此精细。
念头才一升起，就见随从有些尴尬的朝着假山那边行礼。
“二少爷！”
一个人脑袋露出来，二十来岁的赵游趴在假山上往下看。
就在这时，李如意也抬头向他看去。
李如意对赵游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不过印象之中他就是个玩心很重的人。
视线一触即分，李如意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赵游却是忽然心头一跳，开口叫住了李如意。
“唉！你就是我哥的救命恩人？”
他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李如意的。
随从有些尴尬，对着赵游挤眉弄眼。
李如意懒得跟赵游搭话，只是低下头小声和随从说道。
“走吧！”
随从左右看看，答应了一句，领着李如意继续往前走。
赵游见李如意不理他，从假山上下来，紧跑慢赶拦在了李如意面前。
“听说你会武功，是真的吗？”
李廿皱眉，横在赵游和李如意之间，用胳膊挡开了两人逐渐靠近的距离。
“这位公子请自重！”
赵游看看李廿，这才反应过来，后退两步，向李如意拱手道歉。
“抱歉抱歉，是赵某唐突了！在下赵游，家中行二，姑娘可以叫我赵二。”
李如意也对他颔首。
“李如意！”
赵游听见李如意回答，顿时笑了。
“如意可是好名字，与姑娘相得益彰。”
李如意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跟赵游道别。
“我还有要事在身，赵二公子请自便。”
赵游这次倒是没再阻拦了，目送李如意离开。
李如意和李廿一起离开，两人也一起去了集市，李如意又买了不少东西准备带回去。
家里的仓库清点过后，李如意心中有了想法。
家里这么多的人，似乎的到了兵分两路的时候。
府城这边和山里那边都应该有人专门负责。
不然东西太多，放久了肯定会有消耗。
李如意的首选当然是李十六，可她心中也有些不舍。
李十六做这件事太屈才了，最好还是让他带出来一个人，以后山里的事情都交给那人去办。
可到底带谁，李如意心中还没有结论。
好像这里的人各有各的问题，总让她不够放心。
两人买了很多东西，让店家帮着送到了大车店。
等到一群人逛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屋里堆满东西。
休息一夜，第二天往三家村赶。
李十五回去的时候归心似箭，他这一路不停的催促着，比李如意都着急。
到了棚子那，大家生火做饭，李十五忙前忙后的，好像多干一点就能让进程更快一些。
李如意看他这样，还觉得挺好笑的。
但上心总比不上心的好。
和阿菜生活了这么久，李如意清楚，阿菜在自己身边，其实很没有安全感。
这个世道默认男子才是一家之主，好像有了个男人，这个家才算是稳定。
别说是阿菜，就连李吉祥直到此刻，也是一样的不安。
她们既觉得眼下的日子太平安逸，又觉得这种安逸随时都会消散。
她们总是认为，李如意迟早是要嫁人的。
等嫁了人以后，这个家也迟早会分崩离析。
栖息在她身边，又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总归是被动的。
阿菜也好，李吉祥也好，她们渴望的依旧是传统的家庭。
这种观念很难扭转。
李如意也不会去扭转。
她的路只适合她自己，学她者生，像她者死。
如果没有她的果决勇敢，只是去按照她做出的选择去做选择，自然也得不到她的人生。
差之毫厘，便会谬以千里。
大姐也好，阿菜也好，她们应该过得是自己的人生。
李如意尊重她们，并且愿意为她们保驾护航。
若是阿菜心中有李十五，她愿意撮合。
若是阿菜心中没有，她也不会勉强，不过是再多等一等，等着阿菜想开，或者在她自己的不安中妥协。
李如意没有着急，静待事情发展。
等到回家，李十五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阿菜。
两人好多天都没说话了。
之前阿菜病着，后来李十五躲着，再后来李如意去了府城，一走就是十来天，直到这次李十五想通。
他跟着大家一起卸货，但注意力却总是落在房门上。
阿菜从李十五之前回避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些异常。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那天的行为让李十五误会，并且急于想要撇清关系。
阿菜虽然有些挫败和愧疚，但并不怪李十五。
是她冒失在先，人家一个未婚的小伙子，担心名声，回避和她见面太正常不过。
而且，人家能够明确态度，于她而言也是好事，死心总比心存不该存的心思要好。
阿菜正在烧火，今晚回来很多人，晚上要多加不少人的饭。
她在李家也是一样的从早忙到晚。
不过，李如意会给她零花钱，也不在乎她一天都干了什么活。
倒是她自己总闲不住。
其实大家都明白，阿菜只是不安。
她总怕自己会被抛弃，总怕自己是无用的那个人。
被抛弃过的人，总是更加敏感和小心翼翼。
李十五拉开门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毕竟李家来往的人很多，来来回回总有人走动。
但李十五很快就蹲在了她身边。
阿菜有些惊讶，转过头看见是李十五时，更加惊讶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在这时候把躲起来的任务接手过来。
李十五很害羞，四下看看，担心别人发现不对，影响阿菜的名誉。
阿菜见此，心也跟着沉了一下，以为李十五是来挑明情况的。
她转过头去，当做没看见李十五。
李十五见没人过来，这才关切的问了一句。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之前病了还没好嘛？”
阿菜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李十五抓了抓脑袋，不明白阿菜心中所想。
“嗯……我有话想和你说，你有空吗？”
阿菜没有转过头，自然也没看见李十五忐忑中又带着期待的眼神。
她往灶坑里添柴火，一边添一边摇了摇头。
李十五有点失望。
“那我等会儿也成，我就在院子里等着，你有空了叫我一声。”
话音落下，有人进来，李十五连忙慌慌张张站起身，同手同脚的往屋里走。
李十六看见他欲盖弥彰的动作，一瞬间感觉比李十五更尴尬。
人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多了很多烦恼。
阿菜也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李十六，点点头就算是跟李十六打招呼了。
李十六看看她，又看看抓抓脑袋四下瞧瞧活动活动腰背的李十五……的背影，无语至极！
他迈步走进书房，李吉祥正在里面算账。
孙小花站在一旁跟她点数，小满有一搭没一搭的扒拉着腰上的佩刀，佩刀上挂了一条红色的络子，那是李如意从府城带回来给她的，很漂亮。
李十六找到孙小花，叫她去库房一趟。
传个话的工夫，李十六孙小花和小满一出来，三人一起看见了李十五的后脑勺。
这次李十五站在房门口，还是背对着大家，脸都要贴在门上了。
李十六：……
(||?_?)
他觉得李十五简直蠢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