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最后一场雪，冬季女神奏响了急促的号角，自第一片雪花落下，短短数小时，世界银装素裹。
暖气充足的屋内，狸花猫眯着眼睛，仰头挂在沙发边缘。厚实的毛毯盖在肚皮上，随着熟睡的呼吸轻微起伏。
忽然，楼下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呼。
喵？糸糸在干什么危险的事呢！
陆余噌地睁开眼睛，钻出厚毛毯，压下前肢抻了个懒腰，等抖完皮毛，明亮的杏核眼已神采奕奕。
狸花猫兴致勃勃地拖着尾巴下楼，无法出门找乐子的大雪天，家里哪怕一丁点动静都值得去探索。
厚雪难行，今日花店门可罗雀，开门一上午也没迎来一位客人。
闲来无事的陆糸作画了一上午，感受到腰部发出抗议，于是打算起身活动一下——收拾花店的杂物。
包装纸区分色系插进收纳桶，缎带缠紧实收纳到墙壁的搁板，卡片收进抽屉方便抽取……陆糸一转身，不慎碰到柜台边的剪刀，剪刀向下坠落。
这是陆余听见的重物坠地声了。陆糸躲闪及时，没有受伤。
“好险好险……”
弯下腰捡剪刀，陆糸看见小狸花匆匆忙忙跑下楼，似乎是听见刚才的动静，特意跑来关心他。
大黑猫不在，这大好机会不能浪费。
陆糸眼睛一转，果断蹲下捂住脚尖，故意拧起眉毛，嘶嘶痛呼：“乖崽，爸爸被剪刀砸到了，好痛！”
一边努力扮惨，他期待地望向小狸花，快来安慰爸爸，给爸爸呼呼，顺便撸一撸吧。
喵，受伤了吗？
陆余放缓步伐，绕着陆糸走了几圈，用力抽动鼻子嗅闻，没有闻到受伤的气味。
被陆糸污蔑为“凶器”的剪刀安静地躺在旁边，地上还有一道划痕。陆余眨眨眼，证据确凿，陆糸在演它。
唯有剪刀：真正的寒心是不吵不闹。
陆糸半天等不到小狸花安慰的蹭蹭，反倒看见猫咪施施然在前方蹲好。
它歪歪小脑袋，睁大眼睛看他，似乎在说，然后咧？
陆糸：“……”
万万没想到，你是来看爸爸热闹的！
叹了口气，陆糸捡起剪刀站起身，真正的寒心是不吵不闹。
陆余巴巴跟上去，跳上柜台目不转睛盯着人类。没了吗？喵放弃睡懒觉来看的，你好敷衍，不值回票价呀。
就在这时，搁在画板边的手机响起某人专属的来电铃声。
陆糸闻声眼睛一亮，随手将剪刀塞进笔筒，跑到画板边接电话：“方闻！”
陆余溜溜达达走过来，攀着陆糸的裤腿往上爬到肩膀，脑袋凑近，让个位置，你们小两口有什么秘密，是喵不能听的？
“飞机晚点？”陆糸揉揉小狸花的脑袋，担忧地叮嘱，“你别急，雪天地滑，开车小心些，晚点没关系。”
方闻今日回小镇，这时原定已经到家，无奈天气恶劣，飞机晚点了两小时，此时刚刚落地临近的城市，还得开一小时车才能到小镇。
“喵喵喵。”方爸爸，注意安全。
陆糸话音刚落，小狸花扒拉手机，嘴巴贴在收音筒上大声嚷嚷，喵和糸糸在家等你。
“乖崽，想爸爸啊？”那边传来车辆解锁的声音，随后方闻坐进驾驶座，关门落锁系安全带，“爸爸出发了，一小时后见。”
陆糸抢回发言机会：“好了，先挂了，我煮生姜鸡蛋糖水等你。”
陆余和方闻双双沉默，这个接风大礼未免太过隆重了些。
害怕被捉去尝味道，陆余忙不迭跑走，方闻比小狸花坚强：“好，糖少放一些，注意用火安全。”
别烧干锅子。
陆糸高深莫测地卖关子：“等着吧，绝对让你吃上完美的糖水。”
白雪是寒冬的暴力，平时轻易能获取的食物被深深掩埋，动物们觅食难上加难。
领主家的麻雀按时来上班，落在门外的雪地上，叽叽喳喳翻找食物。
麻雀有独特的觅食技巧，只见它们把脑袋插进积雪中，再用力摇摆将雪层泼开。雪粒四溅，土地渐渐露出。
见小碎嘴子们出现，陆余叼住陆糸的裤脚拽拽，迎着他疑惑的目光，爪子点点门口：“喵喵，喵喵喵。”
好心的糸糸，帮猫喂点小米吧。
陆糸心肠软，顺着小狸花的爪子看见十几只麻雀在雪天艰苦求生，立即拿来一袋黄小米开门投喂。
黄澄澄的米粒堆成小山包，麻雀们一拥而上狼吞虎咽，吃得美了，扇扇小翅膀，蹦跶两下。
空出的位置很快被占据，小麻雀连忙踩着同伴的脑袋，左挤挤右撞撞，硬是怼出一个新的坑位来。
“乖崽，今天来的麻雀有点多，它们都是你养的宠物吗？”一人一猫蹲在旁边看，陆糸发现数量不对。
“喵喵，喵喵。”陆余摇摇头，这群麻雀里有一些陌生面孔，可能是找不到吃的，小碎嘴子们拖家带口来蹭饭。
看见小狸花摇头，陆糸又撒了把小米：“没事，咱家存粮多，养得起。”
麻雀们就小鸡崽似的奔过去，撅着毛茸茸的屁股大吃特吃。
看了一会，陆糸就掩上花店的门，哼着小曲回二楼，搞出乒乒乓乓的动静。
陆余侧耳听了听，挪挪屁股没动弹，眼不见心不烦。最坏的情况，猫给方爸爸叼健胃消食片。
叼出不倒翁玩具，小狸花钻进封顶的毛绒猫窝里，伸出只爪子拍不倒翁玩，心不在焉望向街道。
满心都是外出踩地盘的大黑猫，无数个念头在陆余心头盘旋。
森乌什么时候回来？会带什么下午茶？想不想独自在家里等它的小猫咪？
也许是强烈的思念吵到上天，陆余懒洋洋打完一个哈欠，发现那道心心念念的黑色身影越过高高的围栏。
森乌轻盈地落在雪地上，一踩一个梅花印，眨眼间来到门口，嘴上叼着一块烤猪排，闻味道是戴安隔壁铺子的。
森乌！欢迎回家！
陆余蹬开不倒翁，高高兴兴拱进大黑猫的胸口，被上面沾到的冰水冻到鼻子，伸出舌尖舔了舔。
乖崽，等等哦，猫抖抖毛。
温柔地推开小狸花，森乌先把烤猪排丢进食盘，然后稍微站远一些，用力抖掉皮毛上残留的冰雪。
陆余乖乖蹲在一旁，水润的眼睛巴巴望着大黑猫，尾巴扫来又扫去，像它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脏。
呜呜噫噫，森乌不知道在大雪中奔跑了多久，有些绒毛湿成一缕一缕了。
“喵喵，喵喵喵。”对不起，乖崽，猫去打工耽误了些时间。
蹭蹭小狸花的脸蛋，森乌眼神流露出丝丝抱歉之情。它看见陆余独自玩耍的身影，好像被全世界的孤寂淹没。
至于打工，山林领主不觉得打工有失面子，跟用尖牙利爪收割生命一样，这只是捕猎的一种方式。
“喵喵喵。”说那话，什么等不等的，森乌，猫给你舔舔。
陆余更心疼没有大雪天补贴，还要勤勤恳恳巡视领地的男朋友，抱住它舔毛。
在两只猫齐心协力下，只湿了表层的绒毛很快被舔干净。森乌赶紧把食盘顶过来：“喵喵，喵喵喵。”
乖崽，新鲜肉烤的，你爱吃。
陆余把第一口喂给辛苦的大黑猫。陆糸出来时，就见两只猫脑袋挤在一个食盘，亲亲热热吃东西。
手里的小饼干应声捏碎，陆糸不甘示弱挤到小狸花身边，把饼干碎倒在手掌心：“乖崽，方爸爸的零食。”
烤猪排算什么，这款小饼干可是方闻的拿手杰作，乖崽一天不吃念得慌。昨晚还扒着他的手腕要多吃一块呢！
陆余舔舔嘴巴，瞅瞅与猫争风吃醋的蠢爸爸，感受了下肚子的容量，无奈地在陆糸手心咬食两口。
得了，猫是小鸟胃，再吃要吐。
“不吃了？”陆糸无法接受，大受打击，大黑猫带来的猪排，陆余吃了一半！
小狸花无视蠢爸爸的哀泣，转过身去洗脸舔爪子。
陆糸只好把剩下的小饼干放进食盘，大黑猫嗅到小狸花的口水，毫不客气地把一半烤猪排连同饼干碎吃光。
它了解乖崽，这些剩下的不会再吃了，乖崽要等丰盛的晚餐。
陆糸瞪着清盘的大黑猫，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贴脸开大的猫。
争宠失败的人类心情沉重，怨气连天，方闻不中用了，做出来的零食没有吸引力。
开了快一小时车，终于看见小镇建筑群的方闻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骂他？
难道是颜婉在抱怨他没带上那一袋给乖崽的布偶？但他只有两只手，要拎禾姨的投喂，要拎特产和礼物。
方闻叹气，背倒是能背，但作为名声在外的明星，多少还是得注意形象吧。
到家多拍点乖崽的照片视频，哄哄留守b市的孤寡父母亲。
就在方闻踩油门加速向家驶去的时候，两猫一人没事干，正好雪势减小，便在院子里玩堆雪人。
猫爪子刨雪还行，做雪人这种精细的活就不行了。森乌舔舔爪子，郁闷地看向旁边干得热火朝天的人类。
小狸花颠颠黏着对方，围着那些“手工艺品”兴奋地蹦跳。
不得不承认，陆糸做饭没天赋，手工艺活却做得很好。软绵绵的雪，被他滚一滚，捏一捏，就变成活灵活现的猫咪。
“这是你，这是大黑。”陆糸挨个指过去为小狸花介绍，“小麻雀、大黄狗，其它小猫咪……”
陆余每一只都很喜欢，在大黑猫的雪人面前多停留了一会，欢欢喜喜看下一个。
看完一圈，小狸花疑惑地歪歪头，爪子拍拍陆糸提醒：“喵喵喵？”
你和方闻呢？怎么没有。
陆糸展颜一笑，捏住陆余的耳朵尖，冰凉的手冻得小狸花喵喵叫：“爸爸歇会，暖暖手，很快就会暖起来啦。”
气呼呼抖掉人类使坏的手，陆余给走过来的男朋友解释其中的原理——简单来说，是冰冷刺激了血液循环，让手变热。
什么血液循环？猫知道血是热的。
森乌眨眨眼，直觉再问这不是重点，于是聪明地从另一个角度回应：“乖崽，你真厉害，好聪明。”
好说好说，区区常识。
小狸花抹抹鼻子，骄傲地挺起胸脯，学霸小喵当之无愧嗷。
那边，恢复活力的陆糸开始滚雪人，先制作两个圆球。小狸花带着大黑猫帮忙刨雪，陆糸笑着收下猫咪们贡献的雪，全部拍进雪人的身躯里。
雪白的圆球上下叠起来，插上树枝、胡萝卜，戴上水桶，系上围巾，两个差不多大的雪人排排站。
糸糸，你夹带私货。
陆糸交叉手臂骄傲地站着，陆余斜睨他一眼，你跟方闻体格差那么多，两个雪人凭什么一模一样高。
你再看看给喵和森乌做的雪猫，体型差就很真实，请按照猫的标准来！
“喵喵喵？”乖崽，人类给他们自己做的雪人为什么没有四肢。
十万个为什么黑猫上线。陆余亲亲为了它积极了解人类男朋友：“因为萌即正义！长了四肢的雪人不可爱。”
萌等于可爱。
一个等式在森乌的脑海中浮现，它凝视着可爱的小狸花，现学现卖地夸赞：“乖崽，你最萌。”
陆余羞涩地扫扫尾巴，碰到大黑猫的屁股和猫背，不出意外，那道注视它的目光立即变得幽深和火热。
“喵喵喵。”那个，猫去看看方爸爸回来没？不想被叼走叠高高，陆余甩开尾巴落荒而逃。
大雪天行人车辆都少，花店门外街道的积雪平平整整，像一条毛绒绒的地毯。
陆糸追出来的时候，小狸花和大黑猫已经踩疯了，积雪画卷上满是梅花爪印。
破坏欲蠢蠢欲动，陆糸扬起笑容，冲上去抢占空地，嘿，阻止不了就加入。
“乖崽，给爸爸留一点！”
“喵喵喵。”
大雪停了，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两只猫咪和陆糸的脚印，是指引方闻归家的路标。
畅快地疯玩一顿，陆糸领着两只小脏猫回家，给小狸花擦爪子的时候，他听见门外传来车辆的鸣笛声。
是方闻！
陆余像滑手的泥鳅，抽出爪子就往外跑，大黑猫停下擦爪的动作，密切关注小狸花的去向。
陆糸抬头起身，笑着看方闻拎着大包小包走进院子，肩膀立着蹭他脸颊的小狸花。
看见他，方闻露出灿烂的笑，展臂温柔地将他拥入怀抱。
天地是大片单调的白，冬雪又开始新的一轮肆虐。
挂上今日打烊的牌子，两人两猫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灯光映出黑影，泄露满室的暖意与温馨。
“宝贝，晚上想吃什么？”
“尝尝糖水，如何？”
“喵喵喵！”你住手！让方闻先做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