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泰迪谨慎组织着措辞，“外星人们最近可能是在火星上意外搞出了类似灰潮末日那样的情况吗？而且他们还拖到现在才告诉我们？”
“没有，”文卡特解释道，“我要说的恰恰相反。是他们那里发生了一些怪事，他们对此进行了一些实验，而根据结果，他们相当肯定不会发生灰潮那样的情况。”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天，进行了三个来回，不过最后星光熠熠还是成功把报告从探路者对话上发了过来，而且她还是把报告——或者应该说是报告摘要，毕竟一份完整报告肯定比这个长多了——拆成一行一行发过来的，每一行都标上了编号，因此消息记录看起来是这样的：
[08:15] 沃特尼：（1）这里是星光熠熠。消息附有编号；请回复任何未收到的消息编号与当前收到的最大消息编号，这样我只需要重发那些丢失的消息即可。
[08:17] 沃特尼：（2）我们成功唤醒蜓蜓使用的方法引起了某种意料之外的结果。对此我们产生了好奇并开始进行调查。
[08:19] 沃特尼：（3）从结果看来，似乎是我意外在蜓蜓虫茧后方的水晶里产生了某种奇怪的随机附魔，看起来具有自我复制的能力。
以此类推。最初的报告中有四十七行文字，并非所有内容都与第六、七、八行中描述的彩虹晶体相关。其中三分之二的文字第一遍就躲过了与日俱增的太阳活动干扰正常发了过来，不过有三行内容不知为何一直被吞，最后总共重发了六次才成功收到——等到那个时候星光又增加了十七行后续情况跟进报告，每一条需要重发的消息都无须NASA这边发出任何请求。
“这种彩虹晶体在缺少魔能的环境下会失活，”文卡特又把他在向泰迪做的汇报中提到过的一点内容重复了一遍，“而显然，由于在我们的宇宙中魔法常量并不高于零，魔法不能在固体中良好传播；通常往往要么会被吸收掉，不然就是被反射到其它地方去。而且这种附魔也只有在超过某个体积阈值的晶体中才有可能发挥作用。所以我们可以下肯定结论，这个附魔的影响范围不会超出水晶洞穴。当然，那里的环境早就被地球菌种、植物以及我们的这些难民污染得不成样子了。”
“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这样的现象是有可能演变成波及全球的灾难的，”泰迪对此仍然颇有微词，“而他们却认为等到现在告诉我们才合适。”
“别忘了，以现在的条件，他们想告诉我们也都几乎没有可能。”文卡特答道，“而且再说了，就算他们把这种情况提早告知我们，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除了星光熠熠给我们发来的报告，我们对魔法一无所知。但是在火星上，我们拥有一个魔法专家，还有马克·沃特尼，一位训练有素且研究经验丰富的科学家。他们发现了这一问题，以完备的科学方法进行了系统性调查研究，而他们的初步分析报告认为这个问题根本不构成影响。完全人畜无害。”
“好吧，”泰迪妥协了，“那他们发现的这个人畜无害的附魔到底有什么作用？”
“它会储存魔法能量，”文卡特解释道，“这些能量有两种用途；在与它物理接触的晶体中复制这一附魔，并改变所在晶体的颜色，却不影响晶体的化学成分。根据星光的说法，是可以在这种附魔之上再叠加至少一种附魔的，而叠加上去的新附魔会随着原有附魔一同复制，但新附魔的作用力相比在一块干净水晶上设置的同样附魔会显着减弱。”
“那也就是说，”泰迪总结道，“没什么用咯？”
文卡特摇了摇头。“星光的报告中有一行清楚指出，一个专门设置的附魔会比这样的随机附魔高效整整一个数量级。现在的主要关注点在于，根据她的说法，这种随机附魔不符合任何一种小马们目前了解的附魔设计常规形式。她并不明白这一附魔现有行为的背后原理，只知道现实情况的确反映出其具备这些行为。”
“明白了，”泰迪又谨慎地问道，“那这种现象会有什么长期影响吗？”
“至少对自然生长的晶体来说只有一种影响，”文卡特答道，“无论是什么附魔，一旦布置到了目标上就很难完全清除。要把一个被附魔物体上的咒语完全清除，总是不如直接摧毁掉这个物体来得轻松。这个野生咒语不费什么力气就能破坏，但要完全清除掉它的痕迹是几乎不可能的。因此，任何被感染的水晶对于小马魔法科技而言都不可能再使用，几乎就成为废品了。”文卡特说到这里微微笑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只要水晶上已经存在某种附魔，就能获得免疫，不会受到彩虹附魔的感染。”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可以控制住传染蔓延的。”
“这种感染说不定自己就会把自己遏制住。”文卡特答道，“目前看来它正以每五个太阳日大约一米的速度扩散。以这样的速度，就算等到数年之后Ares 4在火星上着陆的时候，洞穴的第一腔室都不一定能被完全转化掉。而且这种假设的前提还是农场在马克与小马们离开之后不会直接停摆；而在小马维生系统搬走之后，没有它提供的热量与循环流动的空气，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结局。要是农场没了，这些晶体就得不到任何魔能，无以为继的附魔只有死路一条。”
“那好吧。行。”泰迪点了点头，“我还是对他们等到现在才把这件事告知我们感到有点失望，不过他们会有这样的决定我也能够理解。而且，至少这一次的意外事件破天荒地不会对救援计划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怎么说呢，”文卡特有些不安，“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泰迪紧张起来，“请你解释。”
“他们最近对彩虹晶体完成的一项实验是观察它们在户外的行为。”文卡特答道，“他们之前就已经确定这种晶体不会感染普通石块或沙土，以及体积较小的晶体碎片。不过就算在它们周围堆满了水晶，它们在户外的火星地表上也没有一点反应。”
“但是这一现象不禁让星光起了好奇。他们在之前就一直假设他们的魔法电池在距离生命体更近的时候充能的速度更快，离生命体远的时候不会充能，但他们从来都没真正考虑过这些电池与生命体隔着一堵墙的时候是否还能够充能。于是他们设计并实施了两个带对照组的实验。其中之一，他们将一块位于居住舱内的电池与另一块就在居住舱帆布另一侧紧贴的电池进行了对比——甚至还给室外的那块电池设置了支架，这样就可以与舱内的电池处在相同高度，从而保证其不会受到居住舱地板与内部设备的阻隔。而在另一场实验中，他们比较的是一块紧靠洞穴气闸外侧与某一块放置在洞穴内正常充能的电池。”
“最后的结果再明确不过了。在这两种条件下，位于户外的电池都没有得到任何充能。实际上，这两块电池其实还损失了一点能量。”
“什么？！”泰迪大惊，“怎么会损失能量？”
“电池外罩上装有示数仪表，”文卡特答道，“用于显示充能程度。而且还有平衡负载与充能水平的控制系统。这些组件的能源消耗很少，但并非可以忽略不计。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些都不成问题，因为他们宇宙的环境魔法常量轻易就能弥补这一微小的能量损失。在他们那里，这些电池的作用更像是能源采集与调控设备，而不是实际的储能容器。不过到了火星上，在我们这样的世界里，想想会是什么情况？”
“无法充能，”泰迪阴沉着脸，“也就意味着任何在天狼星串联漫游车舱外运输的电池全程都得不到任何充能。”
文卡特点头道，“星光说了，一旦他们上了路，魔法就只能限制为仅在紧急情况下才可使用。发射使用的大型电池——无论我们打算怎么办——都必须在行程开始完全充满，并在最终发射前不断借助其他电池补充能量。”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继续说道，“这样便意味着我们在途中提出的任何操作都必须完全依赖非魔法资源实施。也就是说，基本只能靠马克与他携带的那些设备了。”
“希望到时候用不上它们。”泰迪说完之后过了一秒就感觉到不妙，皱起眉头说道，“我这么一说，算不算是某种不祥的暗示？”
“从积极的一面来看，”文卡特安慰道，“我们要面对的可是火星。它对我们下起手来可从来都不会慈悲为怀。”
“迈克，我有个问题。”里奇说道。
迈克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翻白眼。现在里奇的办公室已经比迈克的还要大了。他没有把迈克直接取而代之的唯一原因是他根本不想要迈克这个职位（而且除此之外，桑德斯主管与卡波尔博士也都注意到了里奇不是当行政管理人员的材料）。而那些里奇·普内尔想要的东西，基本上只要他愿意动一动嘴，就能立刻拿到。这是对里奇那种与生俱来的正派作风——或者至少是他那种极其狭隘的个人愿景——使然，并没有表现出滥用这一权力的征兆的嘉奖……同样，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把握着这样一种可被滥用的强大权力。
“里奇，怎么了？”迈克问道。
“这个熠熠博士发来的任务，”里奇说着把一张纸递给迈克，“我这里没有小马大气对相干魔能造成衰减的数据基准。我可以假设他们世界的大气与我们世界大气层的性质相同，但我仍然需要基准数据作参考才能依此计算火星上可能出现的情况。我现在不想再像上次那样直接去问她，再给你惹上麻烦了。”
“谢谢你，”迈克说道，“不过，这个任务现在排在最高优先级，所以我会直接上交给卡波尔博士。但是我还是得警告一下，我们与火星的通讯现在挺不稳定的。”
“日合，”里奇答道，“是，我明白。我想过在我等回复的时候不如回家一趟。”接着他朝迈克的方向靠了靠，压低声音悄悄说道，“我今天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太好。”
迈克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航天动力学部工作隔间迷宫之中的某处此刻传出了一声轻柔的蜂鸣。正如他也在一段时间之前就开始一直假装自己对里奇·普内尔个人卫生奖池的存在一无所知一样。如果他当真注意到了，就不得不照章办事将其取缔，这样对团队士气产生的打击实在太大；无论这样做对里奇本人有多不公平，还不如睁一眼闭一眼放任它继续运行。
不过有关此事，他还是要尽快再跟里奇谈一谈……前提是他能再想出一种新办法，把先前已经反复尝试过告知这位仁兄大约十几次却都油盐不进的这么一件事换汤不换药再给他灌一次。说实话，无论上头对这位天才有多么恩宠，他接下来可能还是得继续时不时赶他回家。
“里奇，这应该是个好主意，”他思索着合适的措辞，“其他人不怎么喜欢在有味道的人旁边工作。”
“谢了，”里奇答道，“这点我会尽量记住。”说完，没有再说任何一句道别，里奇径直朝门外走去。
麻烦就在于，迈克暗想，他说自己会尽量记住的时候可是认真的。
想着自己在政府机关工作以及太空飞行相关事务中遭遇过的某些奇特人物，他摇了摇头，审视了一下里奇递给他的便条，发现内容完整也没有太过繁杂，就起身带着它走向行政大楼，准备转交给卡波尔博士。
踏出里奇刚刚走出的同一扇大门时，他耳朵里飘进某人——他很小心地没有认出说话人是谁——的叫嚷，“好了，有谁猜的是五天，四小时又二十二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