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江离轻笑一声，摇摇头，“不会。”
简简单单两个字，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是完全不同的答案。
罗香香以为杨江离说的是不会哭，李秋兰却认为杨江离说的是不会输。
因为时间关系，切磋被定在了第二天，今天先在绣布上定稿，做好准备工作。
罗香香还在低头专心描福时，杨江离已经写完了。
没有底稿，一个线条厚实，浑圆遒劲的福字一气呵成，在黄色的绣布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罗香香抿了抿嘴，握着铅笔的手指微微用力，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专心描福。
李秋兰比较了一下两人的福字，悄悄把杨江离拉到一旁。
“姐，你的福太大了，还是换成小一点的吧？”
“不用，大有大的好处。”
杨江离神秘一笑，在绣字上面，小未必占便宜，大也未必吃亏，全看怎么处理。
看着杨江离胸有成竹的模样，李秋兰心底才冒头的那一点点焦虑也慢慢消散了。
朝夕相处多年，李秋兰深知，杨江离绝不会干任何没有把握的事。
既然她说不用，那就一定没问题。
说话间，罗香香的福描好了。
大红色的绣布上用铅笔淡淡的描出了一个轮廓。
杨江离眉头蹙了一瞬，很快又舒展开来。
红底的福最适合盘金绣了，绣出来美观又大气，但现在金线不好找，相比较之下，黑线更普遍，和书法作品的颜色也能保持一致。
罗香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早早的把黑线准备好了。
“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找你。”
杨江离颔首，“可以。”
见她答应下来，罗香香眯起眼睛，“如果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等你赢了再说吧。”
听到罗香香的话，杨江离心中五分的猜测变成了八分。
罗香香走后，杨江离检查了一下手边剩下的红色绣线，绣完一张福字有些不宽裕。
为了防止出意外，杨江离到公社布庄又买了几捆红色的绣线，周经理得知她要和人切磋，笑眯眯的表示想去围观。
李秋兰表示欢迎，“那就来呗，中午就在我家吃了。”
周经理看向杨江离，“你估计能绣多久？”
“差不多要一天。”
杨江离想了想，曾经的她在每年临近过年时都会绣上一批福字，有时候还会接几个盘金绣，对这项活十分了解。
按照她现在的速度和福字的大小，一天足够了。
周经理在心里算了算，“那我明天下午过去找你们吧。”
“可以。”
杨江离没有拒绝，罗香香嘴上说是切磋绣技，但一举一动都透着想一较高下的决心，去了正好可以当评判。
半小时后，杨江离和李秋兰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爹爹？”
“姆妈？”
“大哥？二哥？”
李秋兰纳闷，“奇怪，人都去哪里了呀？”
杨江离推开西卧房的门，看到窗台下只剩两个绣棚架子，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咱们走后，罗香香回来了。”
“什么？”李秋兰瞪大眼睛，快走几步来到杨江离身后，皱起了眉头。
“罗香香不是要切磋吗？怎么突然又把绣棚架子搬走了？”
杨江离耸了耸肩，这个就要问当事人了。
“不行，我得问问去。”
李秋兰心里越想越不踏实，正想去罗香香家问个清楚，王大花带着李时泽兄弟二人从外面回来了。
“姆妈，你们去哪里了？”
王大花没有回答，指挥着李时泽和李时海把杨江离的绣棚架子和绣线搬去大队部。
然后才跟杨江离解释起来。
在杨江离和李秋兰走后，罗香香突然跑了回来，说明天要在大队部里切磋，李青生担心那里冷，特地带着李时泽兄弟两人把房间又封了一层。
明天一早再烧上几个火盆，把房间里弄得暖暖的，就不怕刺绣的时候冻手了。
......
是夜，伸手不见五指。
罗香香打着手电筒从外面回来，胳膊上挎着个蒙着黑布的篮子。
“姆妈，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不久，院门就被打开了，罗大婶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
“快进来快进来！”
罗香香哭笑不得的看着罗大婶做贼似的举动，“姆妈，你这是干什么呢？”
罗大婶小心的关上门，拉着她的手回到卧房，迫不及待的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罗香香组织了一下语言，“没什么，她想让我赢过杨江离，所以送了我一卷金线，明天用来做盘金绣。”
“金线？”
罗大婶皱皱眉，“没说别的吧？”
“……没有。”
煤油灯下，罗香香眼睛闪了一下。
罗大婶松了口气，“没有就行，你今天早点睡吧，养足精神，明天让杨江离知道知道，做绣娘这块，她还差的远哩！”
罗香香点点头，浅浅一笑，“姆妈，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在刺绣总厂这几年可不是混日子的。”
听到她这么说，罗大婶笑了，罗香香能进刺绣总厂，是她能炫耀一辈子的事。
翌日。
腊月二十七。
杨江离和罗香香几乎同时抵达大队部。
七点钟，太阳像一颗大大的土鸡蛋黄，挂在树杈根部，空气中的雾气还没散去。
李青生打开房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快进去吧，我们在外面守着，保证谁也不能进去打扰你们。”
杨江离和罗香香对视一眼，一起走到各自的绣棚架子前坐定。
微暖和温度让两人无意识的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抹上护手霜，在大门关上后正式开始。
静谧的空间内，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专心在眼前的绣布上。
双手上下翻飞，无数次下针，重复填充在同一个笔画内。
一笔填满，再来下一笔，如此反复……
太阳慢慢爬到树顶，土鸡蛋黄熟了，金灿灿、热烘烘。
屋外的人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来来往往。
眼看着太阳西颓，里面还没有任何动静，李青生忍不住了，抬手招过李秋兰。
“兰兰，你去里面看看，快结束没有？”
李秋兰点点头，轻轻推开大门，里面的情形完全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杨江离一个漂亮的收尾，抬头对上李秋兰一眨一眨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
“我绣......”
“我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