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牛肉汤锅店。
正是晚饭的点，里里外外都是人，门口巨大的汤锅冒着腾腾热气。
两人运气比较好，抢到一张二楼靠窗的小圆桌。
外面是老街的黑瓦和常年湿哒哒的青石板路，伸出土墙的椽头，歇着一只胖胖的灰麻雀，呆头呆脑地与两人对望。
林青蕊吹声口哨。
没唤来麻雀，唤来黎暗。
男生端着瓜子和红铜水壶过来，先帮她洗了一遍碗筷，然后才倒茶。
黎暗问她，都是哪学的招，逗男生这么熟练。
林青蕊哪里学过，她从小和张哲远、周朝就这么玩，一个骗一个，一个打一个，耍贱耍赖跟吃饭喝水一样熟练，她太久没和他俩聚在一起互相收拾了，也许以后也不可能了。
今天跟黎暗在一起比划两下，熊孩子的本性不小心冒头而已。
但她才不会说。
什么都说给男人听是会倒霉的。
林青蕊只是淡淡挑眉，一副姐姐我经过的男人比吃过的米还多的优雅和高贵。
黎暗弹了下她神气活现的脑门。
林青蕊也绷住指头，想还他一个大的，他捡起一颗糖苞谷扔她嘴里，淡淡的甜，玉米粒虽然没像爆米花那样炸开，但里面是酥的，嚼起来很香。
女孩吃得津津有味，忘记了弹回去。
“这是什么？”
“店里送的小吃。”
“我以前怎么没吃过？”
“你以前也没来过这片吃饭吧。”
林青蕊一想，还真是，虽然经常路过，但是牛肉店挨着长明的老街，爸妈，特别是她妈总担心是用死牛烂马做的，没带她吃过。
黎暗一脸了然的神情，说这家店他知道，牛都是早上现杀的本地黄牛，不是所有老街的人做事都是黑良心。
林青蕊张张嘴，没反驳。
黎暗的神情很认真，她知道在这件事上争辩是没意义的，认知不同，苏月如只是不愿意冒险让她吃不干净的食物，仅此而已，做母亲的，都是如此。
喝过两杯茶，汤锅上来了。
成块的牛蹄筋、圆片的牛腱子、条状的牛百叶……放到清汤里一滚，翻腾出诱人的香气。
还有一盘鲜嫩的薄荷叶。
黎暗让她把薄荷铺到碗底，然后舀汤浇，这不是拿来涮的，薄荷不能涮。
林青蕊依法照做，端起喝一口，薄荷的香气压住了牛肉的最后一点腥气，温和清爽的味道瞬间暖遍全身。
她的眼睛变得亮晶晶。
黎暗笑起来，“好吃吧，都说让你别回家了，吃完再走，还不信我。”
林青蕊的蘸水只有一碟油蒜。
黎暗则是糊辣椒和腐乳混合的，还加了一把切得很碎的小葱，看起来就很致命，能杀死她至少三回。
林青蕊捡到一块不知名的肉，蘸过了不敢吃，于是放到黎暗碗里，他看一眼，直接扔到垃圾桶。
林青蕊瞥一眼，低声道：“浪费食物。”
“我不吃蒜。”
“你怎么连蒜都不会吃？”
“你要不要尝尝我的蘸水，嗯？”
林青蕊选择闭嘴，但是没闭上多久，又夹到一块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肉，亮晶晶的，像肥膘，但是夹着的触感又不一样。
她不好意思扔回锅里，停顿片刻，问道：“黎暗，这是哪个部位呀？”
“牛鞭。”
“……”
林青蕊的大脑出走了大约三秒钟，回来后，又认真思考了三秒，再然后女孩张嘴咔哧咔哧嚼了起来。
牛的那里吃起来原来是这个味道。
黎暗拿筷子的手一僵。
“我点来我吃的……你捡到别蘸蒜，可以给我。”
她吃完舔舔亮晶晶的唇，点评道：“有点绵，怪怪的。”
黎暗，“……”
林青蕊，“还有吗，咽得太快了，没尝出什么味道。”
黎暗筷子都不知道怎么握了，浑身不自在，“林青蕊你怎么什么都吃啊？”
一般女生听到是牛鞭，就算不扔掉，也会悄悄放到骨碟，他带过来吃饭的没有一个例外，有些还会附赠一个嗔怪指责的眼神，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能往暧昧了聊。
怎么她不按套路出牌？
林青蕊使着漏勺开始了海底捞，把最后几块牛鞭都捞进了自己碗里，“你都能吃我为什么不能吃？是不是很贵，要不你再点两盘，今晚我来买单。”
黎暗，“吃你的。”
林青蕊仔仔细细尝过了，又转去吃别的。
周围坐满了人，她越吃越热，挪动凳子靠向窗，黎暗就坐在窗边，也没挪，仿佛早就知道店里会变得很热，一直坐在这里等她靠过来。
两人的凳子几乎挨在一起。
她捧着碗小口喝汤，很喜欢薄荷的味道。
黎暗静静看着，看着她挨在瓷碗边缘的唇，以及唇边漂浮的星星点点的油脂，心变得很安静。
手机铃声响起。
彩铃是周杰伦的《一路向北》，“后视镜里的世界，越来越远的告别……”
没等歌唱两句，他摸出接起。
林青蕊凑过去光明正大偷听。
嗲嗲的女声从话筒传来，一开始还没听出来是谁，等到黎暗喊“诗雨”，林青蕊才恍然大悟，原来一中有名的大姐大说话还能这么机车啊。
“暗哥，今天怎么都没回我消息呀？”
“在忙。”
“小雨他们叫去唱歌，去吗？”
“几点？”
“十点吧，我们唱后半夜，现在他们几个通宵打游戏还没起床。”
“行。”
“你在干嘛呀？”
“老胖家吃饭，马上吃完了。”
“要不我来找你？天有点冷，顺便带件衣服给你？”
连诗雨最后这两句话讲得酥酥麻麻，语气和腔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贤惠中带着一丝警戒，警戒中透露着一丢丢可怜，林青蕊听着都心疼。
她望一眼黎暗，琢磨不出他此刻的心思，但是既然要抢男人，就不能怂，谁怂谁吃屁。
林青蕊捞起一块菜放到黎暗碗里，用电话里也能听到的音量柔声喊道：“暗哥，再吃一点嘛。”
黎暗，“……”
连诗雨立马不说话了。
不用想也知道，要是能顺着电波爬过来，肯定一把掐死她。
林青蕊凑过去，继续火上浇油，“你在跟谁讲电话呀……不是说今天只陪我一个吗？”
“黎暗，你身边还有谁？是柳熙吗？！”
连诗雨吼出本音。
黎暗果断按断电话，调到静音，他捡起林青蕊夹的菜，很是满意，“给我夹菜，夹块老姜？”
林青蕊挑眉，咧嘴笑。
黎暗使着筷子在碗里乱划，小声道：“你明明对我不出那个意思，干嘛要做到这个份上，惹毛了她，我很难哄的。”
林青蕊也划拉碗里的薄荷，声音更小，“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那个意思。”
黎暗冷笑一声。
林青蕊又说：“你考虑一下吧，要我还是连诗雨，要连诗雨的话……以后我就不会给你发信息了，也不会跟你出来玩，除了课间操和体育课，我们不会见面。”
黎暗笑不出来了。
嘴里泛出苦味。
林青蕊趁热打铁，抬眸望他，嘴角压低，微微咬唇，“黎暗，你还想不想见我呀？”
黎暗垂眸盯她。
时间一秒秒过去。
林青蕊绷不住了，差点就要笑出来，脸上的肉微微颤抖。
黎暗把最后一块牛肉夹给她，“演我也演得真一点，三秒都坚持不了。”
林青蕊拉他衣服，继续真诚眨眼。
黎暗，“再演我亲你了。”
林青蕊迅速拉下脸，掷地有声，“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