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楼，高二（1）班。
晚自习。
窗外，夜色如洗，梧桐依旧不知疲倦地拍着手掌，长明河也是，还在奔走，片刻不息。
大腹便便的化学老师抱来一沓试卷，让大家前后相传。
一节用来写。
下节他来讲。
说完，抓来班长交代两句，抱着保温杯笑眯眯转悠两圈，出去了。
化学对林青蕊来说大概是最简单的，试卷发下来，不要半小时她就已经写完了，三根手指灵活地转动水性笔，一脸无聊又闷火的表情。
已经很久没有人，特别是男人敢对她甩脸了。
尤其还是黎暗这种货色。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她不缺人喜欢，黎暗也是女生眼里的香饽饽，谁把谁当回事啊，不喜欢就拉倒呗，他不爽了肯定要狠狠羞辱她，怎么可能让她骑到他头上耀武扬威？
一想到黎暗那张似笑非笑的死人脸，林青蕊就忍不住拿出纸巾擦嘴。
呸呸呸。
又脏又贱。
死男人，敢亲她。
啊啊啊啊，要不是周朝和张哲远都不在，她势单力薄打不过，否则真想给他来两下。
嘭——
水性笔转飞了，狠狠打在漆了一半绿的墙壁上。
风扇呼呼转悠，差点被痛击的男生转过头来，心有余悸地看着林青蕊，“学委，您今晚吃子弹了？”
林青蕊一顿，“抱歉。”
对方摇摇头，把笔扔给她，又涎着脸问道：“试卷写完啦？借我观瞻一下下。”
林青蕊抽出试卷递过去。
跟某些叽叽歪歪爱装的学霸不同，同样是学霸，林青蕊的戒备感实在算不上强，借试卷还是笔记，张一声嘴，只要不影响到她，都会给。只是找她讲题不行，她的脑回路，人类跟不上，有时叫起来回答问题，老师都懵懵的摸不清林青蕊的路数。
男生笑嘻嘻接过，瞬间被其他人包围。
一个个围着林大神的试卷皱眉苦思，像在搞什么史前考古。
下课铃响起。
柳熙还空着两道大题，实在写不出，放弃了。
她问林青蕊找到黎暗没。
林青蕊懒得打哈哈，杵着下巴冷道：“找到了。”
柳熙，“你们……”
林青蕊，“我说他除了脸一无是处，配不上我，不用送礼物了。。”
柳熙伸长脖子，缓缓出声，“……嗯？”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是直接讲出来也太不给面子了——柳熙都替林青蕊捏了把冷汗，后怕道：“蕊蕊，他没对你动手吗？”
“没。”
柳熙哦了一声，眼神一黯。
果然黎暗对林青蕊还是特殊的，这都不给她两下。
林青蕊，“他叫我滚。”
柳熙，“……”
林青蕊，“老娘弄死他。”
柳熙一顿，“……嗯？”
是她幻听了吗，林青蕊怎么自称老娘，还要弄死黎暗啊？柳熙一动不动看着冷若冰霜的林青蕊，试图进行逻辑自洽。
要知道，那可是林青蕊啊。
校三好、市三好……还代表长明一中接受过本地电视台采访，老师们一看到她就自动笑成烂番茄，据说教育局领导来了，都点名要看她。
怎么说话比连诗雨、储芳婷那帮太妹还嚣张？
林青蕊清清嗓子，换只手杵下巴，“总之，我跟他撕破脸了，你可以放心了。”
柳熙脸一红，低声说“嗯”。
过了一会儿，柳熙又好奇地问道：“蕊蕊，你就没有喜欢过谁吗？”
“可能有。”
“什么叫可能有？”柳熙开始懵了，她有点慌。
“人的意识分为潜意识和表意识，我的表意识没有，但潜意识可能有喜欢的人，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绕口令？
柳熙沉默片刻，懂了，林青蕊又开始不说人话。
再问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她选择乖乖闭嘴。
第二节晚自习终于结束。
试卷太难了，听老师讲解都很耗元神。
老乡路带我回家的音乐响起后，大家还跟死老麻蛇一样瘫在座位，除了个别人站起来收拾书包，其他的全都在苟延残喘。
这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难熬。
林青蕊背起书包，跟柳熙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柳熙还在跟人讨论题目，含混地“嗯”了声。
走到校门，下雨了。
孙叔早在路边候着，忙开门下来给林青蕊撑伞，林青蕊打个哈欠，钻进后厢。
十字路口堵了，接学生晚自习的车像玩俄罗斯方块一样见缝就插，导致谁也走不通。
喇叭响成一片。
雨声哗啦啦。
林青蕊抱手坐着，突然余光一顿，发现姜月撑着把摇摇欲坠的破伞等在公交站台。
之前下雨，姜月问过林青蕊要不要搭自家的车，虽然没坐上，但林青蕊记得。
她叫孙叔停车，按开车窗。
女孩坐在内饰豪华的奔驰车内，朝姜月招手，明艳的脸在雨中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住哪，先送你。”
姜月一顿，脚下意识往后。
林青蕊干脆探出车窗拽她的手，“愣着干嘛，上车。”
喇叭声响得很厉害，姜月顿了顿，浑身僵硬坐进车内，双脚并拢，盯着自己的鞋在地垫晕出的水渍，动也不敢动。
“住哪。”
“迎……春佳苑。”
迎春佳苑是安置房，小区在城边上，挨着还在规划的荒地，尘土很大，路也难走，往那去一趟，车是肯定要洗的。
姜月心里忐忑。
好在林青蕊和司机孙叔都没什么反应，这才让她的不安和局促渐渐落地。
林青蕊不爱聊天。
姜月也不是柳熙那种没话找话的跟班个性，她不说，她也不说，两个同年纪的女孩拉扯出中年男人般的沉默。
车终于开出去了。
在红绿灯处又停下了。
没多久，一辆黑色机车熄了火，挨着他们停下，骑手戴着头盔但林青蕊还是一眼认出是谁，这么长的腿，这么细的腰，还能有谁……
这个王八蛋。
她打开车窗，露出一半悠闲舒适的脸，在对方望过来时，淡淡回望。
黎暗，“……”
林青蕊似笑非笑，好似很喜欢他淋得湿漉漉的狼狈模样。
黎暗掀起护目镜，眸光流转，转出一片嘲讽。
他骑车往前，挡在奔驰车头，等绿灯亮起，奔驰车拐弯超过时，男生抬手，抡起拳头捶来。
林青蕊脸色煞白，条件反射性闭眼，拳头倒是没挨，但脑门中了个东西。
低头一看，原来是口香糖的包装纸揉成的小团。
他竟然拿垃圾扔她！
……
女孩转身。
噼里啪啦，越来越远的视野里，黎暗双腿撑地，利落放下护目镜，然后默默、默默对她……竖起中指。
林青蕊的中指都伸出来了，两个手都伸出来了，猛地想起姜月还在，又闪电收回，装作无事发生。
姜月，“……我看到了。”
林青蕊，“你什么也没看到。”
姜月，“女生比中指不好。”
林青蕊，“我没有中指……我是说没比中指。”
姜月漠然侧过脸，嘴角颤抖着勾起一丝扭曲的笑，怕林青蕊发现，竭力克制，忍得腮帮子都酸了，许久，女孩拉开书包递给林青蕊一包辣条，“吃吗？”
林青蕊皱眉，“不吃。”
姜月，“……”
林青蕊，“我不吃辣椒。”
姜月，“……你又不是五岁小孩了怎么辣椒都不敢吃。”
林青蕊瞪她。
姜月抱着膝盖笑得一塌糊涂，直起身来，还是把辣条塞给林青蕊，“尝尝吧，这个牌子不是很辣，你总该多吃一点味道才不算白来人间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