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后的阳光撒在枯叶上，山里好像常年都有扫不完的枯叶，或许根本没有人来扫。
“为什么春天也会有这么多的落叶呢？”高欣不理解。
“因为秋天的落叶没有人来扫呗。”姜年一步一步的走着，刚上山，还算是轻松。
“那他们会一直在在这儿么？”高欣继续问道。
“不会啊，你没听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么？他们啊，会变成肥料，然后用另一种形式重生。”
“嗷，听着还挺浪漫。”高新点了点头。
“我说你一个双一流毕业的研究生，怎么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我上哪知道去，老师又不教，天天除了背书就是背书，还爬山，我头都快秃了。”高欣抱怨到：“哎，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学了医，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当年怂恿我学医的肯定现在已经被雷劈了三四十次了！”
“医生不挺好的么，治病救人。”
“呵，我在学校的时候这么想，可是实习了才发现，根本就不是好吧，救人之前还得先让自己的衣服不被脱。你就说有几个不骂医生的？治好了他说你收黑钱，乱收费，治不好，那你完蛋了，遇到蛮横点的，你工作都得丢，你评评理，我又不是个神仙，我妙手回春啊，说好了好就好了.......”
高欣不停的抱怨着，姜年第一次看见一天天乐呵呵的高欣也会烦恼，干脆一言不发，踩在枯叶上面，听着枯叶声与抱怨声。一时间，甚是宁静。
“不过吧，把病治好了，还真的很有成就感，虽然有时候患者不理解，不过我们还是挺开心的。”高欣笑着说道，然后看着低着头，认真走路的江南，高欣感觉他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
“歪，你到底听没听啊。”
“听了听了。你接着说。”
“你根本就没听！”高欣感觉受到了不尊重，一把扑向姜年，可没有扑倒姜年，反而是挂在了姜年的背上。高欣索性不下来了，直接趴在姜年的背上。
感受到背上没打算下来的高欣，姜年转过头问道:“你干嘛？”
高欣俏皮的笑了笑:“嘻嘻，走不动了，背我。”
“合着你就是想让我背你才说我没听你说话的是吧？”
“哪有，明明就是你没有听我说话。”高欣嘟着嘴说道。
姜年没有继续和高欣计较，反正也不重。
看着乖乖的姜年，高欣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的店铺准备好了么？”
“看了一家还不错的，就是租金有点贵，我还在谈呢。”
“要不我也投资点，姜总？”高欣试探的问道。
可姜年摇了摇头:“不用，启动资金够了，我再谈谈就行。你就在家里当好你的老板娘吧。”
高欣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姜年为什么不让她参与进来。
2
五月的春风变得些许燥热，姜年坐在车内，抽着烟，看着眼前的店铺。在想着等会怎么和房东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减一减房租之类的。
很快，被卷闸门关着的店铺就被人打开，姜年也跟着进入了其中，房东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保养的很好，但从面容上看，其实看不出年龄，但身上的气质告诉着人们，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店铺以前是做甜品店的，其实很少看到这样成熟的女人开一家甜品店，姜年一直以为甜品店都是一些对甜品热爱的女孩开的。
“你还真是坚持不懈啊。”女人笑着说道。
“别误会，我今天不是来谈房租的，我是来买蛋糕的。”姜年连忙解释道。
“坐吧。”女人看看姜年，招呼道。姜年没有客气，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店铺其实还是很大的，大约六七十来平米，而且如果之后成功租下来，厨房也不用另外大幅度装修，因为甜品店自带了一个厨房，是用来做甜品的，只要换一下设备就行。
隔壁不远处是一个娱乐街，茶楼，KtV，酒吧，应有尽有。如果开一个小酒馆，生意应该不会差，但是开甜品店其实不应该开在属于夜晚的街道，毕竟任谁也不会大晚上喝完酒再来吃一个蛋糕之类的，而白天喜欢甜品的人也不会跑来属于夜晚的街道，买一块蛋糕。
“要什么样的？”女人问道。
“随便吧，我也不知道年轻人喜欢什么样的，你有经验，你看着来。”姜年说道。
“你恨老么？”女子反问道。
“三十咯，这个年纪都已经是油腻大叔了。”姜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女人笑了笑了，走进了糕点房，姜年也跟了过去，靠在糕点房的门口。
“姐，今天又漂亮了。”姜年想着，应该没有女人会反感别人夸自己漂亮吧。
女人忙碌着手里的东西，姜年看不懂，但是姜年能看出来女人的手艺很棒。
听见姜年的夸奖，女人回过头笑了笑：“你不用夸我，夸我也不给你减房租。”
姜年尴尬的笑了笑了，显然，他的小伎俩不太管用。
“当然，如果你考虑继续接手我的甜品店，而不去开你的小酒馆，我可以考虑减租。”女人终于忙完了自己手上的事情，坐在落地窗前，和姜年说道。
“可是我并不会做甜品店，而且我实话实说，这里也不适合开甜品店。”姜年没有弯弯绕绕，而是实话实说道。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姜年，她也知道这里不适合开。前几个来谈的租客，也都是因为高额的房租和这奇怪的要求，而选择另择高处。
“能告诉我，您为什么对甜品店这么热爱么？我觉得一个喜欢喝浓茶的人，应该不会喜欢甜腻的东西吧？”姜年看着远处已经泡好的香茶，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在书上看过一个故事，我觉得很感动，因为这个故事，我才选择的甜品店。”
姜年看着神色里充满回忆的女人，并不拆穿他，而是说道：“可以跟我分享分享么？我也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正好趁着午后的阳光，喝你泡好的清茶。”
女人走出了糕点房，看着街道上稀少的行人，阳光有些燥热，但脱掉外衣，却显得正好，店门开着，时不时有很轻很轻的微风跑进来，闻闻甜品的香味。
尘封许久的心事，女人突然想找一个人倾诉，有些事情，谁都无法说。最好的倾诉对象其实是陌生人。
3
十五年前，女人正值双十年华，风华正茂。可并不是所有人的风华正茂，都在阳光里，女人显然就是那个深藏在黑暗里，悄悄绽放的花朵。不过，她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世，将泡好的茶拿了过来，轻描淡写的和姜年说了起来。
舞池跳动的音乐，霓虹闪耀的房间，还有终日不见阳光的生活，这就是女人二十岁的生活。她很漂亮，所以来钱也快，当然，钱这东西，来得快花的也快。
二十岁的她哪里会想到存钱，她的精神已经深处黑暗，何必让物质继续穷困潦倒呢？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可是老天爷总会在你日复一日的生活里，跟你开一个玩笑，给你一个选择，让你的生活又变一个轨迹。二十二岁的一天，女人遇到了自己的丈夫。
纸醉金迷的生活，最不缺的，就是廉价的深情，她听过无数人对自己说：“跟我走吧，我养你。”
劝风尘从良，拉良人下水，这是男人最大的爱好，久经沙场的女人，自然不会将这些话语当真，一直以来都是敷衍了事。
可这一次好像，真的不同了。
那是一个如往常一样平静的日子，在记忆里，再喧闹的环境，也会变得平静无比。在一个平静的日子里，女人接到了自己第二桌客人。
是一群刚毕业的学生，大学之后，就要各奔东西，或许再不相见了，他们决定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好好聚一聚。
学生们都很拘谨，毕竟是第一次点陪酒，四个人坐在房间内，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女人之前也接待过这样的客人，一眼就知道今天可以白白赚上一笔了。
她坐在一个长发少年的身边，少年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是一种她说不出来的气味，她在许多人海中，从没有闻过这样的气味。所以忍不住，贴近闻了闻。
少年有些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这倒让女人有些好笑又好气，其他人都是使劲贴着自己，生怕抓不住溜了，他倒好，还往后缩。这让女人不禁动起了调教的心思。
“小弟弟，是大学生吧。”女人拿起酒瓶靠在少年的身边，轻声说道。
那少年畏畏缩缩的点了点头：“嗯。”
“学生还敢来这儿，不怕被人抓住啊？”女子笑语盈盈的说道。
身上的香水是一把刮骨刀，名贵的香水和劣质香水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闻后绵软，后者刺鼻。
少年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味道，一时间有些气血上涌：“我.......我已经成年了。”
“成年了？我看看。”说着女人就开始上下其手。
少年有些慌乱，开始挣扎，良好的教育告诉他，这是不对的，可内心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挣扎，人类的dNA最重要的一项就是遗传，这并不是魔鬼，而是你的dNA在你耳边轻语。
良知和本性角逐在此刻拉开，最终良知战胜了本性，这就是人类和牲畜的区别。
看着坐的远远的少年，女人有些生气，在她看来，少年就是不识抬举，都已经来了这里，还装什么纯情，于是也不再理会少年，开始自顾自的喝起了闷酒。毕竟多喝一杯，自己就能有更多的提成。
女人的同事提议，来玩游戏 ，毕竟光靠四个女人喝，喝的再多也没办法把桌子上的都喝完。
吹牛，很简单的游戏，可四个少年却不会，在四个女人细心的诉说下，少年终于学会了。可很显然，刚出茅庐的青年，哪里是她们的对手，三轮下来，其中两人已经是头晕眼花了，不过这样让他们放开了，搂着身旁的香衣，壮着胆子，做着一些小动作。只要不是太过分，女人们都不会出言阻止，搂搂抱抱之类的也都默认了下来。
又是三轮，除了最开始的少年以外，其他的三人，都已经在同伴的嘲讽下，怂恿下，酒精下，开始逐渐放开，或许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从今天之后，他们就彻底的成为了一个男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满身少年气的男孩了。
女人没有继续管坐在远处的少年，而是和其他三人玩的开心，因为三人又点了一批酒，她没想到，几个大学生能如此阔绰，而且比起那些四五十岁的男人的难缠和油腻，这单生意其实已经是跟送钱没有区别了。
4
女人停了下来，轻轻喝了口茶，茶水苦涩，让她微微皱了皱眉，阳光温暖，又让她皱起来的眉头舒展，好像回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自觉的笑了笑了。姜年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确实很好看。
“然后呢？”姜年问道。
他的出言让女人回到了现实，这可能让女人觉得很不爽，最烦好梦被人搅。
于是对着姜年说道：“不说了，要听下次看心情。”
“哪有故事只讲一半的，这不是吊人胃口么？”姜年说道。
“我还没编好，编好了再告诉你。”女子又恢复了成熟的样子，喝光杯子里的茶后，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意姜年。
看着今天应该是没什么希望谈下去了，姜年也只好打了声招呼，拿着蛋糕说了句过两天再来，便走出了门。
女子背对着姜年没有答话，但手上的动作却明显愣了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5
走出了店门，姜年匆匆上了车，他今天要去参加陈行的生日会，虽说是和陈梦没什么关系了，但是陈行这小子还是挺讲义气的，一直姑父姑父的叫着。今天生日，一大早就给姜年了发消息，不管怎么说， 也得去看看，毕竟这小子还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到达和陈行约定的地点，姜年看到陈行一个人蹲在公交车站，衣着朴素，根本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上车。”姜年将车停在路边，对着堆在地上的陈行说道，陈行抬头一看是姜年，立马出露笑颜，迅速钻上了车。
“姑父，你咋开这车，你的跑车呢？”陈行左看看右看看。这车居然连个空调都没有，还是手摇的车窗。
“我哪有跑车，那是别人的，我借来开开而已，不是，你小子过生日怎么一个人蹲在路边？”姜年问道。
说到这里，陈行笑容稍微有些暗淡：“一个人不好吗？再说，不是有你么？”
“你小子，今天收了多少红包，老实交代。”姜年也不再提这一茬，毕竟今天是这小子生日。
“嘿嘿。”陈行神秘的笑了笑。显然，陈民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那也是亲生的，该给的物质生活，也不会少太多。
“笑什么。老实交代快！”
“我爸今天给了我五千！还给了我一张三千的购物卡。”
“行啊，不愧是富二代，过个生日比我一个月工资还多。”
“哪有，我爸平时也不怎么给我钱，只有每年过年和生日才会给我一点，他叔平时给多了怕我干坏事。”
“你姑姑呢，给你多少。”
“她没给。”陈行老师说道。
“他咋能不给呢，指定是忘了，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今天过生日问她来不来。”姜年指挥着陈行。
陈行一听，有些为难道：“啊？不太好吧，她来会骂我的。”
“你傻啊，她那么忙怎么可能会来，这就是提醒她你今天过生日，让他给你发个红包而已，你这孩子脑子不灵光，要钱都不会要。”姜年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要不算了吧，她万一真的来怎么办，我可不想这么开心的日子被人骂。”陈行还是有些害怕。
姜年却自信的说道：“我是谁？”
“姑父啊。”
“那不得了，你能比我更了解你姑姑么。她指定不来，你放心打，来了我帮你骂她。”姜年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给陈行很大的自信，毕竟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句话——我帮你。
一会过后，陈行崇拜的说道：“哇，姑父你真神了，姑姑她还真的不来。”
“她咋说的？”姜年笑着问道。
“她说公司有事儿走不开，让我和同学玩得开心。”说着，陈行的手机传来一声消息提示音。
“哇，我姑姑给我转了两万，我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大的红包！我靠！”陈行惊呼道，连口头语都蹦了出来。
姜年笑了笑了，自信满满的说道：“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
“姑父你真牛！我以前从来不敢跟姑姑主动打电话的。”陈行比了个大拇指，说道。
姜年自信满满的说道：“切，你小子，要学的东西多着呢，总之跟着我混，绝对吃香的喝辣的。准备怎么感谢我啊？”
陈行想了想说道：“请你吃大餐？”
“你大哥我是缺那顿饭的人么？”姜年没有自称姑父，虽然陈行一直叫他姑父，但那是小孩子，他不想跟陈行说这些东西。
“那，我们去游乐园？”
姜年摇了摇头：“不不不，这不是选择题，这应该是顺序题，先去游乐园，然后去吃大餐。”
陈行点了点头：“行，今天小爷我要好好耍一耍。”
“出发！”姜年一脚油门下去，龙王发出了低吼声，然后好像吼的有点太狠了，直接吼熄火了。
.......
6
过山车，摩天轮，漂流，姜年和陈行一老一少玩得不亦乐乎，两人玩累了，一人拎着一瓶汽水，姜年抽着烟，靠在长椅上。
多云的天气，最好看的影视玩下，从金色，到红色，霞云缓缓的变动着。
陈行看着天空上的晚霞，不停的用着手机拍着照，他今天已经拍了不知道多少照片了。
姜年看了着陈行的样子，笑了笑：“好看吗？”
陈行点了点头：“好看。”
“那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姜年提议道。
陈行一听游戏，就来了劲：“好啊，什么游戏？”
“咱们就看着这晚霞说诗句，看那看谁说的多，输的人等会请吃饭。”
“啊？可是我成绩不好诶，肯定玩不过你。”陈行说道。
“你都没玩过，怎么知道玩不过我。这么容易认输？你小子，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姜年摸了摸陈行的脑袋瓜说道。
“好！那就来！”
“那我先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嘿嘿，滕王阁序我可是学过的，这里面还有一句比他更出名，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陈行得意的说道。
姜年点了点头，夸赞道：“可以啊你小子，滕王阁序都知道，那我来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算不算？”陈行想了想说道。
姜年点了点头：“可以，只要是夕阳晚霞，都算你过，那我出云散长天见晚霞，江涛千顷漾晴沙。”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好山深会诗人意，留得夕阳无限时。”
陈行想了想，好像有些想不出来了，他想过自己会输，但是没想到输的这么轻松。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陈行憋了很久，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可姜年依旧轻松，一秒答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陈行不想认输，可他真的想不出来了，他好像从来没在意过语文课本上，那些死寂文字组成的曼妙诗歌。
“不行不行，你是保送进交大的，我一个职高生，你欺负我。”陈行笑着说道，虽然输了，但他依旧很开心。
可姜年并没有去打趣陈行，而是看着夕阳说道：“现在你对着我，可以若无其事的说出你是职高生，我也不会去说什么。但是如果有一天，是你很讨厌的人呢？比如王杰之类的，他们专升本成功，然后转过头嘲笑你的学历呢？你也要若无其事的说自己是职高生么？”
陈行听后，低着头，委屈的说道：“可是我已经在职高了。”
姜年笑了笑，拍了拍陈行的背，说道：“其实，只要现在做，什么时候都不晚，就像现在如果我们立即出发，还能赶在你回家前吃上一顿大餐，如果你现在依旧在游乐场踌躇，想着去哪里吃，那么到最后，你什么也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