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忽起，乌云漫卷。天光变暗，雨珠急坠，打在甲板上劈啪作响。
“嘶！还挺疼的！”
甲板上仰头看天的男人低头收手，转身快走几步冲进了船舱。这阵雨来的且急且大，只是几步路功夫，他的头发衣衫便被打湿，黏在身上往下滴水，颇有几分落汤鸡的惨样。
见到这番惨状，舱中正聊天的几人纷纷大笑，刘书盟心生促狭张口追问：“某人不是说要效仿海燕，留在外面搏击风雨么？怎么这么快就受不了跑回来啦？”
刘海洋止住脚步，白了前者一眼，“衣服都给淋湿了，再呆下去就该淋感冒了。我可是要活到一百，准备成为东方海夫纳的人，当然不能因小失大。”
“嘿嘿！”后者脸上笑容不减，反驳的话张口就来：“区区小感冒而已，就算得了又如何？即便出名怕感冒的白种人，到了现在对付感冒也有好多治疗手段，何况咱们还自带抗感冒体质，不吃药抗几天也能好，哪有那么容易挂掉？”
“我可不敢赌这个概率，”刘海洋笑着摇头，“要是真得了感冒，又倒霉地转化成肺炎、病毒性心肌炎，到时又到哪里说理去？”
作为最常见的呼吸系统疾病，感冒加重通常都是转化成肺炎，但也有极小几率转化成心肌炎。虽然这个病主要危害婴幼儿，但成人若是没有注意症状有别，导致发现过晚延误治疗，同样有可能因此送掉性命。
“行了行了，”见到俩人又开始日常拌嘴，此间主人马竞也不再和众人一起看戏，插话打断二人之争，冲刘海洋摆摆手道：“都成落汤鸡了，还不赶紧回船舱换衣服去？”
“我原本就是进来换衣服的，都是被这家伙气的，”后者回了一句，快步走向船舱深处。
打发走了老刘，马竞转身看向旁边大屏幕，指着上面的气象雷达图对着众人露出苦笑：“天空云量还在增加，这场雨怕是短时间停不了，咱们还是返航吧。”
听见这话，乘客脸上纷纷露出失望之色。
这趟出来前后只有一个多小时，远远没有尽兴。即便他们当中不乏从小长在海边之人，见惯的也只是近海较为混浊的海水，像今天这样深入太平洋，在辽阔的公海上徜徉的机会却也不多。
想到这里，刘书盟忽然开口表达不同意见，“急什么？云图上又没有台风、龙卷风，海面上的风力、浪高也都在安全范围之内，就凭‘海豚号’的体型和设备，留在外面完全没有问题！咱们多留一会儿，没准天气就会转好，正好看看能不能碰上海上彩虹！”
“海豚号”是他们脚下这艘大型游艇的名字。因为专门针对进出乐园岛用途而设计，这船虽然顶着游艇之名，实际却是按照远洋科考船的标准设计建造。它不但重量大、吃水深，龙骨、水密舱和船壳使用的钢材标号也达到民用船舶的极致，雷达、动力、电力、淡水、通讯等关键系统更是做了冗余备灾设计。
除了这些，海豚号还为驾驶舱、人员活动舱增设了主动减摇系统，通过反向对冲有效减轻摇晃改善用户体验。若是单论防风、减摇、抗沉这些性能，“海豚号”甚至能将绝大部分军舰甩在身后，毕竟现代军舰强调集群行动，个体生存能力常常遭到牺牲，比起二战前辈已是下降了许多。
之前参观船上设施，他们都说有了这船再大风浪也不怕，等到马竞生日宴结束，众人便撺掇后者将船开出来，载着大家出海兜风，欣赏远洋蓝水不同于近海的风光。
然而众人都没想到本地龙王这么不给面子，游艇刚刚驶入斐济海深处，天空便即风云变色，接着就下起了瓢泼暴雨。
此时听刘书盟提起“海豚号”上先进强大的设施，众人便将目光转向马竞，想听听这位大佬怎么说。
“确实，海豚号的设备足以应付当前的海况，即便风力再大几级也不怕，”马竞环视众人一圈，“船员们的专业素养也没有问题，足以应付大多数海况。然而问题是，他们和海豚号受得了，你们受得了么？”
“海豚号再大也只是游艇，不是万吨邮轮，更不是重型航母，等会风浪大超过抑制系统承受限度，船身摇晃就会明显加剧，从而让你们的体验变得无比糟糕，确定还要留在这里看效果？”
眼见众人语塞，他趁热打铁马上说道：“所以，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了，真没必要和老天爷较劲，不是么？”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他们这趟出来是为了兜风、赏景、钓鱼、玩耍，眼下乌云遮日、狂风呼啸，虽说狂风浊浪、随波升降也是稀奇刺激的风景，却终究不是大多数人所喜之物。认识到这一点，大家即便心里不愿，面对老天赶人的状况也只能暗道倒霉，接受掉头返航的结果。
心情不好人就容易迁怒，然后不知道具体名称的斐济气象机构便被揪出来承受众人怒火。
出门之前，众人都有查过气象预报，预报显示斐济群岛周边都是晴天，往南直到新西兰双岛也都是晴空朗日适宜出航的好天气。谁知预报的晴天只持续了不到一小时，刚刚出海就被大雨取代，糟糕的天气预报让大家郁闷气恼，自然将当地气象机构骂得狗血淋头，赫然是个一无是处、尽是笨蛋坑货的废物部门。
招呼服务员给大家送上茶水果汁，马竞这才说了句公道话：“这个其实也怪不得斐济人，现在本来就是斐济的雨季和旱季的转换期，天气不稳定本是正常。”
“更何况，海洋天气预报本来就是业界难题，想要报准暂时还做不到。大海看起来一望无际、一览无遗，实际却有着各种各样的洋流在不停流动。洋流影响水汽蒸发，进而影响天上的气流云团，最终决定天气。卫星云图只能够让人看清大气云团的位置和变化，想要观察洋流，就要发射专业的洋流监测卫星，还要在大范围内设立气象站、气象浮标进行长期记录。”
“显而易见，在海上做这些的难度和成本都是陆上的好几倍，不是被台风卷走了，就是被渔船捡走了。然而更加糟糕的是，就算花费巨大代价收集到了数据，斐济手头没有超算、没有专业的气象预报模型，照样也只能对着数据干瞪眼。”
斐济是典型的太平洋小国，人口不足百万，经济以农业和旅游业为支柱，非常容易受到气候变化影响。该国全年GDP不到50亿美元，国家债务总额却高达22.6亿美元。要是倒霉遇上台风或者地震之类灾害，农业和旅游业收入受到影响，债务还会进一步扩大。
不管全球变暖是不是人类大量使用化石燃料导致的，全球气温正在稳步增加、极端天气愈发频繁却是不争的事实。作为海岛居民，斐济人不但要面对日渐升高的海岸线，还要承受越来越多的飓风灾害。
本着和当地官方拉进关系的目的，马竞在他的生日宴上和斐济总理签署协议，无偿赠送给当地一套气象超算和一家综合医院，如今都已经完成了交接。
听马竞提及超算，有人马上想起他送出的那台超算，忍不住插话发问，“不是才捐给他们一套么？难不成是斐济人水平不行，还没掌握那套系统？”
马竞笑着摇摇头，“昨天才办理交接手续，哪能那么快就能用上？再说了，超算和超算也是不一样的，我送的那套属于乞丐版，性能还不如国家气象局院的以前那套‘蓝色基因’，更没法和现在的天河、神威这些相比。”
十几年前，IBM的“蓝色基因”系列超算曾经笑傲商用超算市场，并且数次刷新性能记录。
然而随着CPU+GPU异构计算的崛起，Intel的x86处理器逐渐成为超算市场的主角，Nvidia的高端GPU也占据一席之地，而基于IBM自家PowerPC处理器的“蓝色基因”则是逐渐陷入颓势，在如今的超算性能排行TOP10里只有两个名次，商用市场份额也是不断萎缩。
听马竞提及捐赠超算具体性能，刘书盟忍不住吐槽一句：“我说，你也太抠了吧？都知道你送超算是为了打广告卖服务，干嘛不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直接给个性能能够上榜的？”
“照你这么说，我不光要捐赠超算，还得捐一座水电站，”马竞笑着摆摆手，“你怕是忘了，超算都是电老虎。斐济一年的发电量只有8.2亿千瓦时，这还是中水电给他们修了南德瑞瓦图水电站的结果，光是这一座水电站就贡献了四分之一的在发电量。别看一年八亿千瓦时貌似挺多，折算成平均功率其实只有9.4万千瓦，把1.8万千瓦的‘天河二’送给他们，全国用电量就得暴涨五分之一。”
不算不知道，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对斐济的小又有了深一层的认识。
“照这么说，”为了掩饰送超算还要送水电的尴尬，刘书盟连忙把话题揪到一边，“其他那些穷国小国，官方的天气预报都只能随便看看，基本上没啥准确性了。”
“确实可以这么说，”马竞点头，“信他们的预报，还不如看NOAA（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UKMO（英国气象局）这些大机构的预报，世界各国都有加入了气象信息共享协议，他们能和小国拿到一样的数据，手头却有着更好的超算和软件，预报准确率反而更高。”
“那你还捐啥超算？总不能斐济作为英联邦国家，还会和计较英国气象局计较国家安全吧？”
“这倒不是。不过你要知道，气象部门向来都是只烧钱不赚钱，为了对得起纳税人，他们只能优先关注自己国内的天气和气候，预报外国天气都是顺手为之，实际精度其实也就那样。咱们出发前我特地看了NOAA的预报，这才放心跟你们一起出来，然后结果你们也看到了。”
“所以，这些效果想要追求更好更有用的预报结果，还是需要自己弄套超算以及相关软件。”
“话说回来，乐园岛这边应该有蜜蜂自己的气象保障，结果同样没预报出今天有大风大雨，貌似也没强到哪里去啊！”
忽然插话进来的，却是换了身衣服重新返回活动舱的刘海洋。
“确实，”马竞也不讳言这一点，“蜜蜂的气象部门本身就是新手上路，这边气象数据收集不易，想要在预报这种突发天气还有很大困难。不过我们的卖点也不是这个，有了我们的系统，气象部门就能以较低成本实现中期乃至中远期预报，准确度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所以说，”刘海洋找了个位子坐下，“最终还是靠着成本优势，和人家打价格战。”
“嘿”有人插话进来，“喊了好几年的ARM超算，最终却被你们卖到了第三世界，不知道ARM和高通怎么看？”
“没高通什么事了，”老刘冲那人摇摇头，“性价比太坑爹，芯片根本卖不动，高通已经解散了服务器芯片部门，国内那帮下游企业估计也要悲剧。”
转头看向马竞，他露出关心之色：“马总怎么看？要不要趁早跳船？”
“蜜蜂这边还好，”马竞倒是颇为淡定，“我们的服务器芯片用的大多是自家技术，加入ARM阵营主要是为了专利保护伞。ARM还没对服务器市场彻底死心，我们自然也不急着跳船。”
“那要是孙正义不干了呢？你们换那个架构？x86还是Risc V？总不能是SPARC、Power吧？”
“都不是，”马竞神秘一笑，接着说道：“服务器、超算越来越强调的虚拟化，只要能够提供一致的虚拟环境，底层具体什么架构其实不是很紧要。像是蜜蜂游戏的网游集群，就正在像ARM+AI的新平台迁移，最近公布的那几款新游戏，就是跑在新平台上面。”
听他提起这个，刘老板忍不住双眼放光，“真的？这个对外开放不？有没有具体的资料？”
试玩了蜂游的新MMO，老刘感觉压力山大。要是能够拉平硬件差距，想来应该是极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