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第二集《天意》已然播完。
偏头看向旁边的汤佳怡，马竞得意问道：“怎么样？”
“还行吧，脑洞挺大的，”汤佳怡点点头，“不过你们就不怕画风太偏、口味太小众，普通观众看了接受不了？”
“怕什么？国内观众看多了玄幻偶像剧，偶尔来点儿粗粝少见的科幻风换换胃口，想来应该不会拒绝。再说了，市场那么大，观众对画风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只要逻辑清楚故事好、人物清晰不造作，他们还是愿意捧场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马竞挥挥手在电视上打开蜜蜂视频，“看看，评分9.6，评论也是一片好评。”
“嘿！这可是自家平台，”汤佳怡撇了撇嘴，“要是连自家人都不给高分好评，质量该是有多烂？”
“那你说该看哪里？豆掰的评分？还是贴吧、热搜的话题榜？”
“那倒是不用，”汤佳怡摇摇头，“现在还只是第一天，口碑评价什么的，还是等几天再看吧。对了，后面几集在哪里，现在能看吧？”
“后面内容还没有解禁，你要看的话当然没问题。不过，亲爱的，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要不留到周末再看吧？”
嘴上说着，马竞还冲对方伸出右手，眨了眨眼睛。
“今天没兴趣，还是看电视吧！”汤佳怡摇摇头，“这剧其实挺有意思的，历史、神话、古代科技外星科技混搭，让我想起了小刘的‘蒲公英’。”
在中文科幻领域，大刘通常指的是《流浪地球》、《三体》等小说的作者刘慈欣，而小刘指的是美籍华裔作家刘宇昆。后者生于1976年，主业是程序员和律师，业余也写科幻小说。在将《三体》等中文科幻作品翻译成英文介绍给了西方读者的同时，他自己也有原创作品，比如号称“丝绸朋克”的《蒲公英王朝》。
马竞笑了笑，“他也是编剧组成员，你刚才没注意看片尾字幕么？”
“干嘛那么麻烦，有啥不懂的直接问你不就行了，”汤佳怡端起杯架上的果汁，喝了一口这才说道：“不过这么弄真的没有问题嘛？国内观众口味再是博爱宽松，怕是也接受不了朋克味这么重的片子吧？”
原本，朋克（Punk）这个词指的是上世纪70年代末流行于西方的反摇滚、反传统的摇滚乐，无所谓音乐技巧、讨厌漂亮精致，更强调思想上的反叛精神。
后来计算机网络和人工智能在80年代兴起，出现了名为赛博朋克（Cyberpunk）的科幻故事类型，Cyber指的是网络、数字空间，Punk强调反叛精神，大多热衷于探讨人工智能和人类灵魂之间的区分与联系，具有自己的价值取向和哲学思考。
赛博朋克之后，有人将网络科技替换成蒸汽动力、电气技术、生化技术、乃至弹簧技术和建筑技术，探讨这些技术的极端应用对人类社会的影响，因此称之为蒸汽朋克、电气朋克、生化朋克、发条朋克和土木朋克等等。
在赛博朋克拥趸看来，这些xx朋克缺少灵魂认同和身份危机的哲学思辨统统都是伪朋克，但这并不影响新的朋克故事出现于世。
在《蒲公英王朝》里，天上有载人风筝和划桨丝绸飞艇，地上有木牛流马和机关假肢，水里有跨海隧道以及木壳潜艇，东方古典美学与现代科学精神融于一体，呈现出不同于蒸汽朋克、发条朋克的气质，“丝绸朋克”之名也是恰如其分。
因为和《科幻世界》杂志之间良好的合作关系，蜂视得以为《天意》拉来众多科幻名家担当编剧，其中就有大刘小刘这二位。而后者的加入，也让载人风筝和木壳潜艇出现在《天意》的世界里面，使之多了一丝“丝绸朋克”味道。
“如果是赛博朋克、蒸汽朋克，普通观众接受起来确实可能会出问题，但是丝绸朋克应该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这毕竟是根源于我们自己的历史和文化。”
“历史文化都被改的面目全非，谁还会认？”
马竞笑着摇了摇头，“国内观众还是很宽容的，十几年前就能接受踢球抗金、棋盘割国土、吕布穿鼻链，到了现在当然更能接受新东西。”
微微愣神，汤佳怡从记忆里翻出三部电视剧的些许记忆。这么多年过去，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剧情都已经忘得差不多，她甚至想不起来角色的名字，然而这三部剧集的设定实在过于奇葩少见，当初留下的深刻印象至今没有完全消散，是以一经提醒便即想起。
想到第三部剧集后来的境遇，一抹忧愁却爬上她的脸颊，“你不提这些还好，我现在更加不看好这部剧了。对历史改动这么大，广电那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要是也来个叫停禁播，那又该怎么办？”
世纪之初，国产电影正处在盈利能力的低谷，投资大耗时长赚得钱还没电视剧多。眼见市场情况不佳，很多电影导演放下身段跑去执导电视剧，其中就有曾经执导《霸王别姬》的陈凯刚。
2002年上半年，由陈导挂名执导、陈夫人饰演女主角貂蝉的《三国群英会之吕布与貂蝉》制作完成，陆续在各地地面电视频道播出并取得良好成绩，广告热销、VCD大卖。可惜好景不长，传说中的有关部门在下半年出手要求暂停播出该剧，理由是“戏说味太重、过分宣扬血腥暴力”。
最终，出品方收回原作，补拍修改了700多处地方，血腥镜头基本删除、主要人物统一改名和历史做切割，剧名也随之变成《蝶舞天涯》。许是受此打击，陈导放弃了计划中的《周瑜与二乔》重返电影圈，在3年后用一部“十年后才能看懂”的《无极》宣告自己的归来。
就汤佳怡所见，电视剧版《天意》并不血腥暴力，男女角色的衣着也很古朴保守，但是对历史事件和人物的架空戏说却很明显。而这，恰恰和监管层反对篡改经典的强烈态度背道而驰，由不得她不为之捏一把汗。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马竞笑着拍了拍汤佳怡，“既然‘天意’能拿到发行许可证、出现在电视荧屏上，就说明它的情节还是受到认可的。只要后面不出现大的变故，应该不会出现叫停修改的情况。”
“监管层的想法是反对历史虚无主义、严禁随意曲解篡改历史定论，‘天意’的编剧团队在策划阶段就有考虑这些东西，一方面增加了反映进化论、科技发展的内容，一方面特别留意剧情道具将来的回收问题，确保历史最终能够回到现在这条轨道上面。回头多看上几集，你就会发现，虽然都是修改历史，我们真的不是在随便戏说。”
“怎么扯到进化论上面去了？”
“不算是完整的进化论，只能说是进化论思想萌芽。原着里面把季姜塑造成博学才女，我们索性给她再增加一些思考，用来纠正韩信的三观。”
“原着里表现的思想太过宿命和悲观，韩信最初不信有什么天意难违，后来面对困局还是不得不屈从于‘神能逆天’的龙羲。而他最终决心反抗龙羲，也是因为担心龙羲离开会破坏现在的历史和‘天意’。其实以书中的情况，就算真得填了渤海送走了龙羲，没有了外星人的教导，这片土地上还是会逐渐产生文明，依旧会有奴隶社会、封建制度和郡县制度，顶多是没有了夏商周秦汉而已。”
“说得轻巧，”汤佳怡闻言却是嗤笑出声，“没有了龙羲的干涉，历史确实会向前发展，产生新的国家与文明，但那些都和韩信刘邦以及当时的天下人无关，他们已经被覆盖了。”
“确实，”马竞点头承认这一点，“如果历史只是单线，不存在平行时空，那么确实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所以我们只是调整了季姜的台词，最终的结局还是原着那样，韩信功成身死、神器失效遗失，龙羲和九鼎、照骨镜的关系变成野史传说。”
“嗯，”汤佳怡忽然冒出一个脑洞，“对了，既然都有进化论萌芽了，有没有在聚集里放一点儿资本论萌芽？”
“秦朝堪称古代版的基建狂魔，直道、长城、骊山陵工程规模都不小，为此不得不大量征发组织刑徒。刑徒们集体吃住、集体劳动，组织程度上已经有了一丝工人阶级的味道。要是始皇帝真的被龙羲诱惑，跑去玩工程量更大的填海造陆，没准真能提前两千年把工人阶级给弄出来。”
“嘿！渤海可不好填，现代的基建狂魔都搞不定，更别提两千年前了。”
“现代？”汤佳怡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没什么，”马竞摆摆手，“我们在片尾埋了个小彩蛋，稍微提及了假想的渤海造堤工程。”
有感于东部地区人口稠密、地价高企，有人在网络上挥洒狂想，提议国家把渤海填掉，以此来获取超过7万平方公里且接近核心地带的新增国土。
填的方案各有不同，工程量最小的方案选择在渤海海峡动手，通过修建百公里海堤然后抽水造田的办法人为制造陆地。根据那位提议者的想象，整个工程只需要不到3000亿元，堪称廉价。
当然，这个“廉价”方案的成本其实存在严重低估，既没有考虑土石方的来源和运距，也没有顾及环渤海城市圈的发展转型问题，至于此举对生态安全、国土安全的影响更是只字未提。
虽然这些方案和喜马拉雅山开口计划一样，明显有着“拍脑袋、想当然”的嫌疑，却也给了剧组灵感。
最后一集末尾，韩信把爱侣季姜送到现代，让她提醒后来人不要中了龙羲的阴谋，然后季姜便在现代发现了“渤海海堤工程计划”。
“龙羲的飞船拯救计划并不需要填平整个渤海，他只需要韩信在海中离岸三百七十里处修筑一座方圆二十丈的小岛即可，倒是和现在的渤海海堤方案颇为神似，把这个放在剧终时作为彩蛋，正好呼应之前的剧情。”
“你们也是够坏的，小心别人找你们要版权费。”
“真来要才是好事，就当是宣传联动了。大不了按照主流编剧的标准给他稿费就是了，反正没有多少钱。”
“也是，国内编剧的薪酬的确是太低了，老这样又哪来的好本子？”
感慨了一句，汤佳怡把注意力放到面前播放的电视剧上，看着精心剪辑的片头，她忽然好奇问道：“费这么大功夫做设定，肯定不会只满足于一部电视剧，同名游戏什么的是不是也快要出来了？”
“游戏自然是有的，”马竞起身跟上，“准备了两款，一款模拟经营对抗手游、一款联机单机游戏，目前已经基本完工正在测试，过几天就会正式发布。”
“就只有这两个？怎么不做MMORPG了？”
作为RPG游戏，MMO通常都很强调角色的长线培养，这样固然带来强烈的用户黏性，却也使得MMO的生存状况逐渐变得愈发艰难起来——移动互联网时代，用户有太多方法获得多样娱乐体验，愿意在一款游戏上挥霍几周几月时间的人越来越少。
在这种全行业都无奈的困局中，蜜蜂游戏却在上月的233大会上密集发布5款网游作品，除了《猫与战列舰》是体量较小的手游，其他都是大型MMORPG，着实引起了业界和世人的强烈好奇。
“有那几个就够了，”马竞摇头，解释道：“‘天意’的核心要点是时空单线流动可以返回覆盖，这两款游戏都有时空相关的玩法。MMO数据量太大，却是不能这么随便折腾存档。”
既然提起了这个，汤佳怡也是顺嘴问道：“游戏在哪里？能玩不？”
“单机还没打包，手游已经可以试玩了，我这就给你激活帐号。”
几分钟后，一颗卡通风格的蓝绿星球出现在汤佳怡的手机上，后者挑了挑眉“怎么感觉有些像是‘上帝也疯狂’？”
“像是肯定的，龙羲自诩神灵，还不断通过代理人干涉历史，外在表现确实和牛蛙的上帝颇为类似，只是他手中的武器使用限制颇多。”
“还能加入韩信阵营反抗龙羲，”汤佳怡眯眼轻笑，“又是不对称竞技，有些意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