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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心中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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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瑞王告诉沈殿清沈将军马革裹尸的真向,又诱导她杀了林舒玉,只说是为了扳倒林丙光,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沈殿清信了。

她想要为父报仇,也想要承父为国为民之愿,所以动手杀了林舒玉,却不想自己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林丙光如今是倒台了,可瑞王却又有所图谋。

她心何甘?

瑞王没想到沈殿清今日会出现在此处,眼底不由地闪过些惊诧,面上却仍旧一笑,“沈婕妤在殿外等了许久了吧,想必方才郑姑娘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信与不信,是你自己的事。”

他竟不曾辩驳与否认。

沈殿清只觉得自己眼眶一热,愤懑之情油然而生,叹道:“圣上,当年正是瑞王殿下诱导我杀了林舒玉,也是瑞王殿下告知我用金刚石的碎片可以杀人与无形之中,我只恨自己痴傻,还以为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却不想一直在被人利用。”

她这话说的恳切,教人听来于心不忍。

郑然然开口安慰:“婕妤却是做了好事,林舒玉与他父亲一样心怀不轨,一旦坐上皇后之位,朝堂定要成为一滩浑水,若非你,何来今日的太平盛世。”

至于这太平盛世局面背后再次涌起来的浪潮,则是另一桩恩怨。

她不由地感慨,大昭国奇人甚多,沈殿清当算一个,她若不是一个被送进宫困于红墙绿瓦的女子,此生定然能有一番作为。

这番感慨完了,郑然然面色却又沉郁了下来,她将要说的事情,戳到了自己的痛楚。

“至于当年汴京城外户部大小官员皆死于非命、以及太后的死……也都与瑞王殿下脱不了干系。”

连先帝的死都是瑞王一手谋划,众人也都能隐约猜到当年悬而未决的两起案子是怎么回事了,因而乍听此言并不觉得意外,却不想郑然然才说完这话,便屈身一跪。

素白的衣角从红狐大氅下滑落出来,一双春朝杏眸隐隐泛了泪光。

纪棠等人与郑然然熟识已久,从未见她真正给谁行过礼下过跪,她骨子里的高傲向世人传递了一个众生平等的观念,似尊卑有序在她眼里不过是简单的伦理纲常。

今日她这一跪,众人皆愕然。

江玠只觉得自己的手顿时一松,低眸去看的时候亦愣了一瞬,他下意识想要去扶郑然然,在触及到少女那双明晃晃的眸子时却又僵住了。

她心中有愧,跪的是座上天子,也是她自己。

郑然然鲜少地肃了神色,清音道:“我本不会验尸问案,偏偏机缘巧合,让我在翠微楼遇见了江大人,他以此为志,我感触颇深。自有验尸之道,又怀平冤之心,本以为此生可以问心无愧,行此道,终此生,但在当年的两桩悬案上,我却心中有愧。”

“不知诸位大人可还记得当初户部官员的画舫上失踪了一名琴女,而太后的宫里也失踪了一个宫女,我早猜测此人便是与刺客里应外合之人,却不急着查问。之后关头儿赴南方查找无果,我便猜测人在通州,亦不曾告知。在之后我与江大人赴通州查私军一案,期间遇上了她,也不曾擒拿,隐瞒此事两年载,未平死者冤屈,愧对平生之志。”

众人正自不解,江玠却已然明白了,他面现不忍,轻唤了她的名。

郑然然叹了口气,敛起神色:“当年与杀手里应外合杀死户部官员的琴女,和潜藏在太后宫里下毒的宫女是同一个人,恰是我的妹妹。”

众人恍然,当年吏部员外郎郑原有二女,长女郑然然,次女郑暮暮。后来郑家被抄家,郑暮暮下落不明,竟不想会是如此。

“当年我妹妹被瑞王救下,为报林丙光杀父之仇,便听从瑞王的安排潜入皇宫,一方面为瑞王做内应,另一方面也为他铲除异己。她背负多条命案,我本不该徇私,但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瞒下了这件事,诸般慰藉,不得始终。”

她这一番话说的情动,在场之人皆沉默了,圣上连忙起身亲自将郑然然扶了起来,并无怪罪之意:“嫂嫂不必自责,此事是人之常情,责不在你,只是不知郑二小姐现如今人在何处啊?”

郑然然顺势起身,重又被江玠握住手心,她的神色却一黯,“当年暮暮出现在通州,是受瑞王指使暗中带人刺杀江大人,暮暮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便心生不忍,又怕瑞王施难于我,暗中将我送出通州以后,自裁了……”

郑暮暮那清雪之音便好似响起:生逢乱世,你我,有国无家。

在场之人皆是一默,窗外大雪纷纷扬扬落下,琉璃瓦上发出簌簌声响。

良久,不知是谁轻轻叹了一声,权且算是打破了这寂静的局面。

最为世故之人乃是纪棠,他便略有些感慨地叹了句:“这乱世二字用的好,虽说我大昭表面上看来安宁无波,可背地里却一直暗潮涌动,比不为天灾,却是人祸呐。”

一句人祸,将事件的矛头再次对准瑞王。

许是因为离得近以及自己对人心的敏锐,江玠忽然生出些不详的预感,他抬头一看,正见瑞王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羊肉送入口中。

那羊肉煮的久了,实在有些老,无人言语,只见瑞王将口中那羊肉嚼了又嚼,吃罢还不忘抿了抿唇。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只剩下那羊汤正咕嘟咕嘟冒着声响。

瑞王其人就好似浑不在意这场唇枪舌战一般,又慢悠悠地吃了会儿,这才抬头去看江玠。

四目相对间,江玠眉头一皱。

只听瑞王道:“阿岱啊,几年前有一次你到瑞王府去,为叔也正烹羊肉,你还尝了一筷子,可还记得?”

江玠一默,不知他为何忽然间话题岔的老远,却仍礼答:“记得。”

瑞王听他如此说便笑了笑,收回目光。

“那时候,你们兄弟二人还不曾疑心过为叔呢,如今你们都能够独当一面了,连一筷子羊肉也不肯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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