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楚天南盯着自己，程媛媛的心更是慌乱到无以复加。
她的心在害怕，是的，她确实在害怕。
诚然这些年她已经竭尽所能的让程家尽量跟林家脱离关系，但是这也只是内部的，外人看来，程家和林家仍旧是一体的。
倘若林家做了什么，那程家和林家是脱不了关系的。
而陛下今晚上特地来试探，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呢？
程媛媛子在犹豫，也在纠结，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去阻止林家？还是要告诉楚天南自己猜测的一切？
林家会听自己的吗？楚天南又会相信自己几分呢？
程媛媛从未像如此这般煎熬。
也从未像如此这般期待自己没有显赫的身世，甚至不要什么皇后的头衔。
她宁肯希望楚天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她只是他的妻子，不背负那些野心和那些权势。
可是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呢？
如果不是当年情势所逼，只怕楚天南压根就不会选择自己，更不会有这几年的时光。
生而为人，便注定要背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一切，同样也包括自己的使命和罪孽。
只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如此的被命运趋势，不甘心就如此跟他渐行渐远，最后跟已经湮灭于历史潮流的那些皇帝皇后一样，逐渐离心，最终势同水火，为了权势地位不死不休。
不要。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
她只是想要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
就算一开始她入宫也有着不甘愿，也曾经有过少女情动时候的幻想，但是这几年下来，她的心早就已经被一个人注满，而这个人现在就站在她眼前。
想到这些年的温情时刻，程媛媛的心终于变得坚定起来。
“陛下，臣妾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虽然如此说，可是她的语气却没有一丝迟疑。
不等楚天南说出那句“皇后但说无妨。”
她就已经仓皇开口，“臣妾知道陛下是担忧林相那边，实不相瞒，臣妾并不知道林相的事情，这些年林相一人独大，已经隐隐的要撇开我们程家，臣妾的父亲年事已高，稍有不慎，便被林相安插了人，林相不知不觉中就把父亲的人归为他的门下，其实我和父亲一直都担心林相的野心不止如此，绝对不止只是想做一个权相那么简单。”
“刚才陛下问臣妾的话，臣妾不能给陛下一个固定的答案，但是以臣妾对林相的了解，只怕林相是绝不会做无本的买卖，何况林相一向都看重倾城，怎么甘愿倾城的名誉被毁掉，除非倾城名誉被毁掉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只是臣妾愚钝，并不知道能让林相不惜赔上女儿名誉的利益究竟是什么。”
说罢，程媛媛跪伏在楚天南面前。
她的话只点到为止，剩下的只能让楚天南自行理会。
她不是个蠢笨的女人，知道该怎么说，该如何说，该从何说起，才能让楚天南既打消心中的疑虑，又能一步步触及那个结果。
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窥伺到的结果来的更让人信服的了。
她把头伏得很低，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楚天南此时的表情，尽管她多半能猜到楚天南眼下肯定是很震惊，同时也很欣慰。
而楚天南的反应也跟她所预料的相差无几。
只是却更加震惊他的皇后竟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这番话。
虽然他已经猜到皇后多半会如此说，但是真的听到皇后亲口说出，而且剖析的如此透彻，还是不无感动。
他激动又欣喜的上前拉住皇后，趁势把她扶起，搂在怀里。
“皇后能主动跟朕说这些，朕怎么会不明白皇后的心思，皇后放心好了，朕明白皇后的心意的，也会酌情处理的。”
这句话既是认可也是保证。
认可了皇后的忠心，也保证不管如何不会危及皇后。
连皇后都如此认为，那多半这件事不会空穴来风。
但是楚天南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必须要有完全的准备才敢动手。
不然贸然出手，很有可能会跟当年的太子一样。
那个结果可不是楚天南想看到的。
除此之外，让楚天南烦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登基之后便要去神山洗礼，可是他一推再拖也已经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了。
一年以后的洗礼自己或许可以找借口不去，但是却必须让太子去。
而这太子在哪里呢？
楚天南想着，目光不禁落在了程媛媛还平坦的小腹上。
程媛媛也注意到这一切，她的心又开始疼了。
“陛下——”程媛媛抑制不住的开始难受，泪水又随着泪腺开始往外翻涌，声音带着浓重的颤音，“是臣妾无能。”
“皇后，朕登基多年了，再没有太子 ，只怕会被人非议，咱们弈国因为无子而被非议甚至被罢黜的可不少啊——”楚天南的声音透着无奈，也透着难过。
程媛媛心里更煎熬了。
“我之前想过让别的女子生一个让皇后养，可是朕始终还是觉得皇后所出才是万众所归。”说着，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臣妾定会竭尽所能，不管用何等手段，一年之后都会让陛下得偿所愿。”程媛媛下定了决心，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必须不能再让楚天南失望了。
“朕是相信皇后的，朕也会努力的调养龙体，好配合皇后。”楚天南把程媛媛拥入怀中。
红鸾账中，二人相拥而眠。
程媛媛依附在楚天南的怀中，难得的睡了个踏实的觉。
只是真的踏实还是自欺欺人，只怕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程媛媛再次醒来，楚天南已经去上早朝了，程媛媛看着楚天南压下去的那一块床榻，心中若有所思。
自己的确是不能再让陛下失望了。
“来人，去乾清宫外等着，下朝之后就把老将军请来。”程媛媛低声对那些人吩咐，心中想着一定得让程老将军把那位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女神医给请到。
只是程媛媛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苦苦寻找的女神医竟然还有另外一层神秘的身份。
看着程媛媛吃惊地样子，程老将军却只能趁热打铁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一直都想亲自生个孩子，可是你的身体状况——”
说到这儿，老将军停顿了一下，特地看了一眼程媛媛，见程媛媛虽然难过，但是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才又继续说下去。
“其实何必那么为难自己，你不能生，难道旁人还不能生——”
程老将军还未说完，程媛媛已经出声打断，声音带着凄厉和逼问，更多的还是伤心。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父亲还想着？”程媛媛说不下去。
这件事其实已经不是父亲第一次对她暗示了，当年入宫的时候，父亲特地不知道从哪儿给她找来一个贴身婢女，告诉她这是自己特地在外寻得，可以帮助她在宫里走的更平坦一些。
程媛媛想着父亲一向疼爱自己，便没有多想，还对父亲感恩戴德。
可没想到这个婢女入宫之后帮了她不少不假，却也逐渐的透露野心。
她想着把人打发出翊坤宫，可是这却惹恼了这位婢女，一气之下，婢女竟然说出了一些让她难以接受的话。
她不敢相信，就让人托信给父亲，父亲却当着她的面承认了。
这婢女小仙儿竟然真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是父亲瞒着母亲跟外面的野女人生的。
程媛媛一时难以接受，印象中父亲虽然常年在外，但是对母亲一直都是很好的，伉俪情深这个词在父亲母亲身上淋漓尽致。
可她怎么都不敢想这一切都是父亲的谎言罢了。
父亲在外驻军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怎么可能会对母亲忠心不渝。
事实上父亲早就在外另外成了家，只是碍于母亲的身份才一直都没有暴露。
而现在她要入宫了，那个女人便蠢蠢欲动，想着也给自己的女儿谋个好前程，父亲便安排那个女人的女儿以自己丫鬟的名义跟着一起入宫了。
而这几年每每她急于求子，父亲便会旁敲侧击的提醒。
可她绝不会让那个女人生下陛下的孩子，更不会允许那个女人的孩子获得这江山。
她至今都忘不掉那个女人是如何到母亲临终的床榻前耀武扬威，是怎么把还有一口气的母亲活活气死的。
想到这些，程媛媛无比哀伤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纯粹的感情又残忍的一手灭掉她希望的男人。
“父亲，你想都别想，绝不可能，我答应你让她留在翊坤宫做一些洒扫类的，已经是恩赐，其余的，绝无可能，如果父亲执意如此，那我就把她赶出宫去。”
程老将军没想到这些年了，这个女人还是如此的固执，可他也没办法，他越发老了，有些事情再不做就真的没机会了。
而这个女儿早就跟他跟程家不是一条心了。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扶持另外一个女儿上位。
“也罢，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就让她离开翊坤宫好了。”程老将军道。
程媛媛的脸色骤然冷了下去，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许久，才笑出声去。“父亲，您好会算计，她在我眼皮底下我还能看住，倘若让她出了这翊坤宫，那她想做什么，还怕没有机会？”
程老将军被当面撕开阴谋，脸色有些难堪，甚至隐隐生气。
可是想到眼前的女子现在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儿，还是一国的皇后，他又只能隐忍下去。
“好，你不愿意让旁人替你生，可是你自己能生的出来吗？那女子能不能治好你的病尚未可知，可你知道林相一直都在找她，林相是不可能让她活下去的，倘若咱们这个时候保下她还让她入宫，你可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后果？
她当然知道。
林相定然会认为他们程家还有她是公然的跟他作对，那这些年艰难维系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可是那又如何？
只要她能治好自己的病，只要自己能为陛下生下一个孩子，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程老将军苦口婆心的想劝说女儿，可是女儿的固执让他清楚他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可她不理智，他却不能不理智。
在这个关键时候，他是绝不会给自己树敌的。
程媛媛也看出他的意思，可她却毫无办法。
此时此刻她才突然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这些年还是太过依附于程家了。
一旦程家把她视为弃子，那她就什么依托都没有了。
可是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是否需要为此妥协。
眼看着父亲既要拂袖离开，她再也无法继续深思，只能着急出口。
“好，我答应。”
程媛媛说完，着急的闭上眼。
程老将军却在怔愣许久之后才明白她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翊坤宫出去的程老将军满面春风，寻到还在杂物处打扫的小仙儿，高兴地把她拉到一旁。
“你一直想做的事情成了。”
“什么？她真的答应了？”小仙儿不敢置信，那个女人这些年一直都不肯给自己出头的机会，怎么就突然答应了呢？
可是父亲是不会骗她的。
这天晚上，她就被程媛媛宣入宫中，让她坐在只有她才能坐的梳妆镜子前，亲自为她整理秀发涂抹脂粉。
“你是我的妹妹，虽然我一直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你我毕竟都流淌着程家的血，就算是为了程家，我也会助你一次，只是也只有一次的机会，倘若你无法把握机会，那就别怪我。”程媛媛强忍着滴血的内心，对着眼前的女子说着让她作呕的话。
若非不得已，她绝不会如此。
这一切都要怪自己那个父亲。
她无数次的都想问清楚，为何父亲会突然让她看到他真实的一面，一直欺骗下去不好吗？
儿时，她最喜欢父亲了，每次父亲离开，她都哭的撕心裂肺，她还记得有一次父亲直接就调转马头把她抱起来，然后延后了出发的日期。
父亲无疑是宠爱她的，也曾经爱不释手的把她抱在怀里宠溺的说着父女间的话题。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母亲的脸上还有笑容，每次都会在不远处一边缝缝补补一边用那双含笑的眼睛看着他们。
她想幸福大概就是这样了。
可是没想到有一日这些都要被打破。
而更不敢相信的是母亲竟然早就知道，却为了继续维系这个家而隐忍不说。
而那个时候她还不理解母亲的隐忍，直到现在她才逐渐能体会到母亲当时的痛苦。
生而为人，总是有很多的不得已，还有很多的不得不去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