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W镇医院门停着一辆救护车，几个急救人员从医院里抬出两个担架，周围有人哭喊着一起上了车，车门关上后，救护车响起急促的警示铃疾驰而去。
医院门口还停着不少人，哭的、闹的、吵的一片混乱。
赵清雨站在人群中间，头疼、肚子疼、全身疼，可这些疼痛和刚才发生的那些可怕事情相比，不值一提。
她不太记得清楚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又是怎么结束的。
只知道当她清醒时，李菲宇已经在她身边，面前倒了两个人，他们脸上全是血。
她的第一想法，就是自己完了。
李菲宇检查了那两人的气息，惊喜的告诉她人都还活着。
可她的脑袋里木木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李菲宇一边安抚她，一边打了电话，将人送到镇医院。可W镇医院的条件设施都很落后，医院跟Y市的大医院联系，要求转院，刚才的救护车就是市里调来的。
赵清雨目如死灰地望着救护车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旁边有人大喊大叫，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妇冲了过来，对她身边的李菲宇拳打脚踢，嘴里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是你害了我孙子！是你害了我孙子！”
李菲宇一动不动的受着，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孩的家长就已经打过他了，现在他的嘴角、眼睛都还肿着。
赵清雨全身颤抖，她想过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是却根本迈不动脚步。
恍惚间，她看到人群里的李菲宇朝她微微撇过头，后者朝她艰难的挤了挤眼睛，配上青紫的眼角，说不出的滑稽。
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只需要轻轻一眯眼，就流了满面。
“别打了！别打了！”有人过来阻拦，老人力气不大，很容易便被几个身高力壮的人拉开。
“钱我已经说要赔了，医药费全包，再对我儿子动手动脚，我可就不客气了！”一个女人从医院急诊室急急忙忙的出来，站在门口大喊。
这是赵清雨第一次见到李菲宇的母亲，也是镇上最大连锁超市的老板。
这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在听说儿子出事后，直接从Y市开车赶了回来。
在李菲宇妈妈看过来之时，赵清雨心虚的别开头，但前者也只是匆匆一瞥，随即将目光移开了去，然后快步朝自己儿子走去。
被拉开的老妇极其败坏，骂李菲宇妈妈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一定要让他们好看等等。
李菲宇妈妈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女强人，根本不受她的话语威胁，而是不屑的冷笑一声：“婆婆，你孙子是啥货色我也早打听清楚了，今天这事是他主动挑拨的，动手也是他先手动的，要是真追究起来，到时候我儿子也只是正当防卫，不信你就去问问和孙子的那些狐朋狗友，哼。”
老妇虽然不清楚什么是正当防卫，但心里也大致知道自己孙子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中午在家吃饭的时候似乎还叫嚣着要找一群人去跟什么姓李的小子算账。
孙子平日里野惯了，前两年就没上学了，成日在街上游手好闲的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是去网吧包夜通宵彻夜不归，就是给有钱人当小打手。
她自己也知道，孙子这样不务正业的在外面混，迟早要吃大亏。
晚上和儿子媳妇接到电话敢赶过来，和她孙子一起受伤的那儿娃子父母，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打人者家长是镇子上的大老板”。
于是，当孙子在病房里救助时，儿子儿媳便和她商量，待会儿一定要想办法多弄些钱，当然，另外一家也是同样想法。
这些事情，李菲宇妈妈自然清楚。
她很痛快的答应了赔偿，甚至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
可是当医生出来宣布伤势太重，需要转院时，那些本来安分下来的亲属们，又开始了沸腾。
老妇本来就心疼孙子，再加上被女儿女婿怂恿，便又有了一些想法。
可是李菲宇妈妈气场强大，一番话说得她哑口无言，云里雾里，心里发虚。
伤者的姑姑姑父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虎背粗膀的姑姑走上前，指着李菲宇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要是我侄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瞧！”
“就是！我管你们啥正不正当防卫，要是我侄子死了，你们必须还要赔偿我们每个人精神损失费！”姑父也跟着附和。
李菲宇妈妈嗤笑一声。
老妇斥骂道：“放你的猪炮！啥子狗屁死不死的，再说我先把你嘴巴打歪！”
这话刚落，周围的人都看向那说话的姑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放心太婆，我已经去问过医生了，您孙子不会死的哈。”李菲宇妈妈开口安抚道。
老妇抿嘴流泪，不再言语。
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旁边有人小声提醒：“赵总，您的电话响了。”
李菲宇妈妈点点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人群。
医院大门口另外一旁停着一辆虎头奔，众人默默瞅着李菲宇妈妈拿着电话，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事情都没解决好就想跑？！”之前那个姑父急了，大叫着想要追过去。
一个大汉拦住他，指了指一旁的李菲宇：“我们老板儿子还在这里呢，跑哪儿去？老板的电话是商业机密，不是随便给你能听到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那姑父脸都黑了。
奔驰车里，李菲宇妈妈嫌恶的扫了一眼外面，然后对电话那头轻笑一声：“谢谢章哥。”
“问过医生了，没有生命危险，我已经联系了Y市中心医院的连主任。”
“嗯嗯，好的好的，辛苦章哥了，拜拜，早点休息。”
挂掉电话后，李菲宇妈妈扫了一眼车窗外的人群，嘴里小声嘀咕道：“确实不会死，顶多是缺胳膊断腿，哼。”
又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她才深吸一口气，整肃面容，打开车门再次走了出去。
“刚才哪些人伤者亲属的？”
“我！”
“我们。”
七八个人站了出来，伤者的直系父母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Y市，留在这里的都是一些亲朋好友。
李菲宇妈妈点点头，对身边的助理招了招手，助理急忙走过去，两人小声交流了几句。
很快，助理走到那些人面前，开始对他们说些什么。
赵清雨隐约听到，是让他们暂时回去休息，留下电话号码和地址，赔偿的事情明天再商讨。
有人不愿意，可助理又以只和孩子的直接监护人商讨为由，结束了对话。
在大人说话的空档，李菲宇悄悄朝赵清雨那边走去，可没走几步，就被他母亲叫住：“都啥时候了，你的脑子里还在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菲宇低着头不吭声。
大概意识到什么，李菲宇妈妈突然朝赵清雨的方向看来，目光微闪，随即抿抿嘴，朝她率先走了过来。
李菲宇在后面急得小声叫道：“妈——”
李菲宇妈妈没有回应儿子，而是直接走到赵清雨身边，微微勾了勾嘴角：“你是李菲宇的小女朋友吧？”
赵清雨嘴巴微张，还没来得及否认，对方又继续轻语道：“不过呢，你应该也知道，我家小宇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你们呢年纪也小，之前你们在一起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如果你想让小宇留在国内的话，我劝你还是不用这么天真自私了。”
她的声音不大，只有近在咫尺的赵清雨能够听清。
“本来呢，小宇为了你一直不想出国，我也想过你们小年轻感情不易，所以想着缓两年让小宇出国也不是不可以，可现在出了这事，他是不可能再留在国内了，你们就此分开吧。”
赵清雨表情木木的，李菲宇妈妈说完就绕过她，直接朝医院的急诊室走去。
李菲宇急忙小跑到赵清雨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赵清雨身子一僵，便要挣脱出来。
“小宇，人家小姑娘大半夜的不回家，别人父母该担心了。”站在急诊室大门口的身影淡淡地开口。
赵清雨收回手，小声说：“今天谢谢你，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
“小宇，说完快点过来，我还有点事要问你。”
李菲宇无视赵清雨的拒绝和母亲的催促，坚持要送她回去，无奈之下，赵清雨只得同意。
晚上的小镇，路上除了偶尔一两辆装满货物的大卡车，几乎没有人也没有车。
可李菲宇的摩托车却比白天还要慢。
赵清雨坐在车后，心里纷乱异常。
“对不起……你是因为我才……”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李菲宇有些急促，很快声音又变得低沉落寞：“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被他们抓住，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啥，可事情的源头是我，就应该是我来承担后果。”
赵清雨的一颗心被压抑得难受，李菲宇叫来了所有人，告诉大家这事情是因他而起，那两个人也是他打的，而她仿佛是个从头到尾都不存在的角色。
他帮她承受了伤者亲属的殴打，承担了相应的赔偿和处罚。
“但是……如果他们真的让你……”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李菲宇竟然笑了起来，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妈可厉害了，她一定不会让我有事的。”
赵清雨没说话，她也知道，其实李菲宇并不会真的有事。
“还有学校里面，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个好学生了，再多点坏影响也没啥大不了的，就是我妈太在意了，估计又要在我耳边唠叨，让我赶紧出国了。”
“不过我还真有点奇怪诶，原来学校里的那个传言是真的，你竟然真的能徒手爆锤坏蛋啊。”
李菲宇一路上唠唠叨叨，嘴巴没有闲过，赵清雨没有说话，默默的听着。
当来到赵清雨家附近的那条三岔路口时，他才也沉默下来。
楼下的小卖店早已关门，只有一盏孤独的老路灯驻留在那里。
摩托车停了下来，赵清雨跳下车，低头说了声“谢谢”便要转身往回走。
“等下！”
李菲宇在身后忽然叫出来。
走到楼梯道门口的赵清雨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李菲宇两步跨过来，走到她面前，将她的脸轻轻朝昏黄的路灯下偏了下。
他用粗糙温暖的指腹轻轻抚向她还在红肿的脸庞：“我很早就想说了，我不后悔承担一切，我只后悔没有早点赶到，让你受了伤，换成是我，我一定会将他们后悔终生！”
说到最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狠厉。
赵清雨微惊，可再看过去，对方的眼中俨然已满是温柔心疼。
她的心情更加复杂，正在愣神之际，忽然察觉到李菲宇离自己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
“叮铃铃……叮铃铃……”
某人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赵清雨目光微闪，垂下眼皮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
李菲宇僵了半晌，才懊恼的掏出手机，屏幕上“妈妈”两个字不停地跳动闪烁。
“你妈妈该担心你了，你快回去吧。”赵清雨低声说。
“……那好，你也快点回去歇着吧。”
说完，李菲宇就接起了电话：“妈——”
赵清雨趁这个机会，急忙转身朝黑漆漆的楼梯间走去，仿佛身后有什么追赶一样，她凭着感觉快步朝上跑，好几次差点被绊倒。
好在三楼后面就有一盏声控灯，凭借着昏黄的灯光，她的速度加快了些。
“咚咚咚……”
赵清雨脚步慢了下来，发觉除了她，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这声音是从顶楼传来的。
果然，在四五层之间的楼梯拐角处，她看到赵青枫眼眶通红的朝她小跑过来。
“小枫？你不睡觉跑出来干啥？”赵清雨震惊的睁大眼睛。
赵青枫白着一张小脸，委屈地哭起来：“姐，你咋才回来啊，爸妈为了找你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赵清雨顿感不妙，连忙拉着赵青枫朝回跑，顺便问后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姐，今天爸告诉妈说……”
赵青枫一五一十的把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李菲宇的一些不良事迹了，还顺带告诉了母亲。
得知自己竟然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父母那个着急啊，在家里等了半晌，一直等到九点多还不见她回来，终于受不了出门去主动寻她了。
大门是开着的，赵清雨一进屋就快步朝自己卧室走去，写字台上的闹钟显示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二点过了。
不需要想象，她也能够猜到此时父母的心情了。
“姐，小灵通在这里，你快给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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