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皇的话，让启晨曦的眸光明显暗了几分。
她真的没想到黎皇要跟她谈的会是这件事。
“陛下这是认真的？”
启晨曦的表情显得格外严肃，水眸清冷，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当然。”
黎皇笑得慈眉善目，回答却果断干脆，带着王的霸道。
“如果我拒绝呢？”
“那对你，可能是只有百害而无一利。”黎皇笑了笑，略显皱纹的眼眸看似沧桑，却折射出一道冷厉的寒芒。
“你如果答应嫁给我，那么所谓的欺骗，身世，都不再重要，你就是沙之国的新夫人。否则，我将以沙之国的法律逮捕你，让相关部门对你进行侦讯，审判，就算不是死刑，应该也要过上一段很长时间的监狱生活了。”
说着，他脸上笑容加深，一直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听了下来，改用手掌撑着桌面，身体歪歪前倾，“丫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吧？”
“但是陛下不能忘记，我是茶之Z国的公民，就算真的犯了罪，也该由Z国引渡回去，再做审判。”
启晨曦同样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语气却是非常强硬的。
“引渡回国？”黎皇笑得有些阴沉，起身走到启晨曦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丫头，你想得太天真了。”
启晨曦端坐着，没有说话，眉心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以你的身手，你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受伤失忆，流落在沙之国的黑市拍卖场吗？”
想过，她当然想过，而且推测出害她受伤的，就是派杀手狙击她的人。
只是，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她暂时不得而知。
“陛下有什么知道的，不妨直说。”
启晨曦眯了眯眼睛，抬头和老头对视着。
黎皇松开手，拿起桌上的屏幕遥控器，点开之后，全息影像上就出现了一张启晨曦的通缉令。
“你早就是茶之国军部全力缉拿的通缉犯了。”
启晨曦的眉心拧得更紧了，看着自己的那张通缉令，对于“通敌叛国”这四个字很有疑问。
她做了什么，怎么就“通敌叛国”了？
明明黎夜告诉她，自己来沙之国的任务是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而且，就这张通缉令，我沙之国也有理由相信，你是潜入沙之国，窃取我国机密的特务。只是，中途发生了意外事件，导致你受伤失忆，才没能获取到任何情报。”黎皇的脸上露出一副老谋深算的笑容，似乎是吃定启晨曦了。
启晨曦沉默了片刻，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不缓不慢地开口道：“即使这样，我想选择的依然是引渡回国，接受国之审判。”
说完最后一个词的时候，她的表情转为严肃，嘴角虽然已经扬着浅浅的弧度，可是眼神冷傲又坚定。
……
这是黎皇始料未及的，正常的女人，都会害怕面对军事审判，选择抓紧一棵大树作为庇护。
他沙之国的国王，绝对是可以给她这种庇护的坚实后盾。
可是，她竟然如此不屑一顾，果断拒绝？
这丫头真的很不一样，不是那种依附男人生存的小女人。也因为这样，才越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尤其他还是一国之君，沙之国绝对的权威之主。
“你真的想清楚了？接受引渡回国，可能就是死刑。”黎皇还在进一步加深她的恐惧感。
启晨曦却一脸淡漠，轻描淡写地说道：“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生’，出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委曲求全。更何况，我自觉问心无愧，不需要害怕什么军之审判。”
“你这份自信，来源何处？别忘了，你现在失忆了，之前做过什么，完全记不起来了。”
“忘却的是记忆，不是我心里的正义。所以，晨曦感谢陛下的厚爱，但是，我不会答应跟您结婚的。”启晨曦的态度很坚定，水亮的黑眸无比专注的跟黎皇对视着。
从她眼里可以看出，她是无所畏惧的。
黎皇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微微动了动唇角，问道：
“小女生就是小女生，在你心里恋着老十三吧，所以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启晨曦没有说话，就听他接着道：“其实，爱情这东西，是最不可靠的，十几二十年后，随着色衰爱弛，哪里还有所谓‘爱’可言？身为沙之国的国王，对于男人的本质还是十分了解的，这个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是不爱女色的？尤其是老十三那样花名在外的，你觉得他对‘爱情’有多认真？所以，聪明的女孩应该懂得审时度势，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陛下觉得对我最有利的选择，是跟您结婚吗？”启晨曦轻挑着眉梢看着他。
“当然。”
黎皇笃定地点了点头。
启晨曦笑了笑，不缓不慢地开口道：“跟您结婚，成为您众多妻子中的一个，然后下半辈子就跟她们勾心斗角，争抢您的宠爱和上位的权力吗？这样的选择，不是更加危险吗？”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可以保证你不需要跟那些女人争抢，你可以独得专宠，而你将来的孩子，也会得到最尊贵的地位。”
他笑着承诺，心里确实挺喜欢启晨曦的，而且有她在自己身边，那些所谓的杀手基本近不了自己的身。
启晨曦冷叱一声，只觉得有些好笑，一字一顿道，“陛下不觉得您这样做，反而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吗？”
“只要有我的庇护，谁敢伤害你？”
“但是，晨曦斗胆说一句，您不是长生不老的。等到那一天您躺在了病床上，您所谓的庇护和命令，对那些夫人、王子，还有震慑力吗？”
启晨曦微微眯起眼睛，眼神锐利，透着点点寒芒。
……
黎皇愣了一下，活到这把年纪，却让一个小丫头点出了自己最忌惮的事情。那就是，他会老，会衰弱，会有卧床不起的那一天，到时候他的那些妻子和儿子，不知道会放肆成什么样。
所以，这也是他想娶启晨曦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知道，眼前的小丫头看似年纪不大，可是真的有那么一天的时候，她是能够震住大局的人。
“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嫁给我吗？”
“是，晨曦愿意面对审判，面对死亡，但绝不愿意跟众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那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黎皇略带嘲讽道，“你可别忘了，老十三是沙之国的男人，注定可以娶四个正妻。”
“‘可以娶’是一回事，‘娶不娶’又是另外一回事。”启晨曦抿唇浅笑，眼神转为柔和，同时又带着满满的自信，“如果他真的要继承沙之国‘娶四妻’的传统，那么我也将忠于自己的誓言，让他此生再不能人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笑容流露出一些邪魅之色，美丽惑人，又暗自透出一股慑人的寒意。
“你就不怕这样直接的拒绝，让我迁怒于老十三，随便找个理由将他处死吗？”
黎皇半眯着眼睛跟她对视着，眼神很认真，没有半点玩笑。
“那么，我可以保证，不管您身边的防御系统有多严密，也不管需要历经多少年，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为他报仇！”
启晨曦的脸色转沉，半眯着的水眸，闪烁着野兽一样阴戾的寒芒，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杀气。
只是不经意地与她对视一眼，就好像被吞噬掉了灵魂，浑身僵硬，只觉得无法动弹。
黎皇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他皱眉，轻咳了两声，像是强做镇定，大笑着开口：
“这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等你引渡回国，都可能被执行死刑，还如何回来杀我？”
“不信的话，您大可一试。我能说的就是：我想做的，一定可以做到！”
启晨曦脸上的戾气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从容和淡定。
……
偏偏就是这样的淡然，让人肃然起敬。
“好，既然你都这么坚决了，就回国接受审判吧！”黎皇感觉自己的气势被压制了，心里非常愤怒，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开门道：“来人，将这丫头暂时关押起来，择日遣送回茶之国，接受审判！”
黎夜对此非常惊讶，没想到这是短短半个小时，父亲已经有了决定。
再看他铁青了脸色，便知道他下达这个命令是无比坚定的。
启晨曦被带出书房，经过黎夜身边的时候，只是回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可是，这个时候，就算再理性的人，听到心爱的女人，即将遣送回国受审，内心都是无法平静的。
他想开口谏言，就听到黎皇再次下令：“另外，由于十三王子跟犯人的交情特殊，未免落人口舌，成为王室的笑话，勒令墨北护送黎夜回自己的住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别墅半步！”
“父王！我没有做出有伤王室体面的事情，您不能这么无理地限制我的自由！”黎夜没想到父亲会下这样的命令，立刻出言反驳。
可是，原本就因为启晨曦的事情非常生气的黎皇，这会儿更是迁怒于黎夜，冷声道：“混账！身为臣子，竟敢这么顶撞自己君父？墨北先给他20鞭子，再将他押回自己的住处，严加看管！”
众人都不明白黎皇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妮娜夫人虽然心里窃喜，却也不敢添油加醋，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什么，将黎皇的怒火引向自己。
九王子黎弘也想说些什么，却被苏菲夫人紧紧按住了手臂，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莽撞，以免弄巧成拙。
黎弘无奈，只好暂时隐忍。
整个宴会厅的王室贵胄，却没有一个站出来为黎夜求情，只有将他从小抚养长大的伊娃大公主，上前理论：“王兄，关于那个小丫头片子的事情，我想十三也是被蒙骗的受害者，你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责罚他……”
话没有说完，就被黎皇打断，道：“够了，你只知道袒护他，才养出他这种目无君父的浪荡性格！今晚，谁求情都没用，我非要治一治他这股子歪风邪气，押下去！”
黎夜感觉到老头这一身的怒气，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起因是为了启晨曦。
他不在乎受多少皮肉之苦，只希望启晨曦可以平安无事。
从启凡不愿意承认启晨曦的身份来看，回到茶之Z国，给她带去的危险会更大。
黎夜拧着眉，暗忖着，不多时已经来到了王宫内的地下刑房。
墨北命手下的卫兵将他绑了起来，略带歉意地说道：“十三殿下，我准备行刑了，您忍着点。”
黎夜没有说话，脑中想的全部都是要如何让启晨曦脱险。
皮鞭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他的背上，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这让墨北有些意外，就平时的黎夜而言，这会儿早就喊声震天了。
可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他的脸上甚至都没有出现痛苦煎熬的表情，反倒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好像北极星一样灼亮、坚定，指引着迷途者的方向。
鞭刑结束后，墨北让人打开了黎夜双手的锁链。
可能是突然失去了支撑力，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到了地上。
墨北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殿下……”又对着手下的卫兵，训斥道，“还不快去抬副担架过来！”
“是！”
卫兵立刻把担架抬到两人面前，扶着黎夜趴好之后，就将他送出了王宫。
回到自己家里的黎夜，因为伤口引发了炎症，浑身发起了高热。
伊娃大公主整个晚上都陪在他的身边，悉心照顾。
直到凌晨，见他的高热退下了，才稍微松了口气，靠在他床边闭目小憩。
破晓的晨光，穿透了灰暗的云层，直射入房间。
一缕缕好像金色绒毛一样的光线散落在黎夜的床上，照亮了他略显苍白的脸色。
……
他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拧着眉，缓缓睁开眼睛。
皮开肉绽的刺痛，让他不自觉地倒抽了口气，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回想起昨晚的一切，猛地坐了起来。
“晨曦……”
他掀被下床，无奈体力还没有恢复，整个人摔到了地板上。
伊娃大公主被这声音惊醒，猛地睁开双眼。
一看到黎夜摔到在地上，她连忙起身搀扶：“十三，你这是干什么？快点回床上躺着。”
“我没事。”
黎夜站直了身体，挥开她的手，问道：“晨曦呢？还被关押在囚室里吗？”
“都这个时候了，你管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伊娃大公主听他还记挂着启晨曦，立刻板起脸，训斥道，“以后，千万不要再为了不相干的人，顶撞你父王了，否则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黎夜现在没心思跟她争辩，低声道：“我只想知道晨曦在哪儿？有没有被引渡回国？”
他的声音依然很虚弱，呼吸声听起来急促又沉重。
“阿夜，你现在最该做的是躺回床上，好好静养！别再跟那个女骗子扯上任何关系！”伊娃的态度同样强硬，看着黎夜对启晨曦如此执迷，心里的怒气直线飙升。
黎夜并不听她的，冷声道：
“你不告诉我的话，我自己去找！”
说着，就忍着疼，往门口走。
“阿夜，你疯了！”伊娃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怒声质问：“是自己的身体重要，还是那个女人重要？！”
“在我心里，她比我的命还重要！”
黎夜安静地站在她面前，琥珀色的眸子看似淡漠，实则隐藏着最炙热的感情。
“我看你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忘了自己的鸿鹄之志了？！”
“我的志向和爱她，并不冲突。”
黎夜是真的为启晨曦担心，怕她被引渡回国之后，遭遇更大的危险。
“笑话，你现在虚弱得好像一颗蒲草，风一吹就倒，还谈什么志向和爱？”伊娃大公主知道黎夜的性格倔强，只能稍微顺着他一点，说，“我敢保证，你还没有走出别墅大门，就已经晕倒在楼梯上了！”
黎夜是真的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不只是因为身上的外伤，还因为刚退了热，体力透支的厉害，无法负荷身体的行动。
“我可以不出去，但是我必须知道她是否安好？”
他也做出了让步，凝视着自己的姑姑，眼神非常恳切。
伊娃蹙眉跟他对视了片刻，长叹了口气，说：“她还在王宫的地下囚室里，没人对她刑讯逼供，所以算是一切安好。”
“那，什么时候将她引渡回国？”
“后天早上。”伊娃如实回答，扶着他坐回床上：“你就好好休息，安心养伤吧。关于那个丫头的一切，都忘了吧。她根本不适合你。”
黎夜没有说话，知道了启晨曦引渡回国的时间，就可以暗中部署营救了。
他侧身躺下，背对着伊娃，闭上眼睛，说：“姑姑，你去客房休息一下吧，我会乖乖养伤，不会偷跑出去的。”
伊娃以为他是被自己说通了，决定淡忘启晨曦了。
“那你再睡一会儿，晚点姑姑再来给你换药。”
她帮他盖好被子，转身走出房间。
听着轻巧的关门声，黎夜翻身坐起来，伤口的刺痛，还是让他的五官有些纠结。
他对着床板敲击了几下，就见一个黑影闪过，走到门口反锁了房门。
“殿下，您的伤……”
“皮外伤，没什么大碍。”黎夜挥手，打断了他的问话，蹙眉看着他，问道：“老头在书房跟晨曦谈了什么，你都听到了吧？”
……
夜影的表情明显有了一丝变化，拧着眉，欲言又止。
“怎么了？他们谈了什么，让你这么为难？”黎夜从父亲针对他发火，就知道他和启晨曦谈论的话题中一定涉及到了自己。
夜影沉沉叹了口气，恭敬地回禀道：“国王陛下在书房，要求晨曦小姐跟他结婚。”
“你说什么？！”
黎夜的圆睁着双眼瞪着他，表情无比震惊。
“国王陛下想把晨曦小姐留在身边，所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夜影其实也是非常不能理解黎皇的这个要求的，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但是晨曦小姐拒绝了，说是不愿意勾心斗角的过一辈子。然后，陛下就问她是不是因为爱上了您，所以才会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晨曦的回答呢？”黎夜紧张地追问，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夜影抿了抿唇，如实回答道：
“晨曦小姐说自己确实喜欢您，但是自己的决定也是正确的。”
“然后呢？”黎夜蹙眉询问，心里不禁感到自责。
夜影想了想，接着道，“之后，陛下很生气，说在沙之国是没有爱情的，所有男人都可以娶四位正妻，豢宠无数情人，您也不会例外。”
……
“那晨曦说什么？”
“晨曦小姐说，如果您真的要娶别的女人，她也会遵守自己的誓言，让您再不能人道。”夜影说这话的时候，竟然红了脸。
嗤——
黎夜忍不住笑出了声，剧烈的动作，扯开了伤口。
他不得不强忍住这份笑意，低着头，呢喃道：“这确实是她的作风，难怪老头看到我那么生气。”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安排人去王宫的地下囚室劫人吗？”
夜影请示他的意思。
黎夜摇了摇头，说：“不，你帮我办件事，然后到茶之Z国跟我汇合。”
“您要去Z国？”
“嗯。”
夜影立刻提醒：“国王陛下一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不能让他知道我去Z国。”黎夜想了想，安排道，“你帮我联系段樱，把文奕昊易容成我的样子，留在别墅养伤。”
“是，属下这就去联系段小姐。”
“不，等一下。”黎夜朝他勾了勾手，说，“附耳过来。”
夜影照做，凑上前听了他的吩咐，表情忽明忽暗，似乎是从不理解，到恍然大悟。
听完吩咐之后，他便躬身退出房间。
黎夜看着他离开后，想到启晨曦对老头的回答，原本紧绷的五官，不自觉地舒展开来，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静美的阳光，琥珀色的眸子温柔和煦，视线淡淡地飘向远方，好像看到了什么人一样，眼神充满了宠溺。
突然，他张开双臂，缓缓圈紧，就好像是将一个人圈入怀里，低头吻着对方的发丝。
晨曦，我一定会让你平安地回到我的身边，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地下囚室内，启晨曦的手上戴着冰冷，又沉甸甸的金属镣铐，稍微动一下，就会发出脆亮的金属声，沉重的金属摩擦着她纤细的手腕，即使没有太大的动作，也留下了一道殷红的瘀痕。
如果，戴的时间再久一点，手腕和脚踝处的皮肤也会被磨破。
周围的环境，显得格外阴暗潮湿，幸好墙上亮着一盏30瓦的节能灯，否则启晨曦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坚持两天。
她什么都不会觉得恐怖，除了挥之不散的黑暗。
身处这样的环境，每当闭上眼睛，脑中就会浮现出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一个小女孩被关在一个完全漆黑的房间里。
耳边还不停传来小女孩的哭喊声：“爷爷，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会听您的话，完全所有的训练……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失败了……永远都不会了……爷爷，这里好黑……求求你，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爷爷！爷爷……放我出去……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久远的，好似前世的梦境，却又无比真实地把启晨曦惊醒了。
她猛地抬头，看着头顶那盏不太亮的节能灯，沉沉舒了口气。
这时候，走廊上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黎弘来到囚室门口，示意守卫开了门，来到启晨曦面前。
“还好吗？”
他放下手中的食盒，小声询问。
“你怎么来了？如果让你父王知道了，恐怕要把你也关起来了。”
她半开着玩笑，就见他打开食盒，端出了两道中式炒菜。
“我只是来送个饭，他就算生气，也找不到关我的理由。”
黎弘笑了笑，冰蓝色的眸子流露出一抹少见的温柔。
启晨曦接过他送上的碗筷，沉思了片刻，问道，“黎夜……他怎么样了？”
她记得自己被押入囚室时，他跟黎皇起了冲突，就当时的情况，她知道黎夜必定会受到责难。
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责罚。
黎弘听她关心黎夜，心里其实挺吃味的，蹙眉道：“在我面前，询问另一个男人的情况，不觉得很欠妥当吗？”
“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启晨曦淡淡应了一句，低头吃饭。
黎弘安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挨了20鞭子，被抬回了住处。伊娃大公主正坐镇在他身边照顾他呢。”
启晨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很快又继续吃饭。
她没有说话，看似不在意黎夜的情况，可是其实担忧的情绪早已充斥在那双灵动的水眸中。
黎弘安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眸，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思，为了让她安心，才接着说道：“伊娃大公主已经让医生给他诊断过了，都是皮外伤，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嗯。”
启晨曦应了一声，吃着饭，说道：“这炒菜很地道，谢谢你。”
“我听母亲说，父王想把你留在沙之国，是你自己要求引渡回国的。”
“嗯。”
启晨曦不想多做解释，点头应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黎弘的表情转为严肃，很是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现在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通过审判，洗脱‘通敌卖国’的罪名？”
启晨曦放下碗筷，认真思考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想的不是洗脱罪名，而是弄清楚，到底是谁给我按了这个罪名。那么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买凶狙击我的幕后黑手。”
“就为了这个？”
黎弘不能接收，道，“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不能为自己洗脱罪名，就算知道这个幕后主谋是谁，也没办法将他定罪！”
“我知道。”
启晨曦点了点头，极为轻快地说道，“所以，我会努力为自己洗脱罪名的。”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谈什么洗脱罪名？”黎弘觉得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忍不住厉声质问。
启晨曦没有回答，认真地把碗筷放回食盒，送还给黎弘：“好了，我吃完了，早点回去吧。”
……
“晨曦，我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要犯险回国受审。如果是为了找出那个幕后主使的话，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留在沙之国，留在我身边。”他说得非常认真，冰绿色的眸子满是诚恳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决定回去了，所以别再浪费时间劝我了。”
启晨曦回了一个淡然的微笑，越过他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说：“守卫回来了，快回去吧。”
……
黎弘感觉到她的疏离，拎着食盒站起来，背转身走到门口。
开门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声音冷沉严肃：“如果来的是老十三，你是否还能这么冷然地拒绝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囚室。
启晨曦没有说话，仰头看着头顶那盏节能灯，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黎夜的身影。
——亲爱的，我不许你回去！如果你一定要回去，那么带上我，我跟你一起回去。反正，我就是不要跟你分开。
——你不答应，我就不走了！打死都不走！你带我一起嘛，求你了。
——就算危险，我也不怕，因为你会保护我的。如果，你保护不了我，那就换我保护你呀！其实我还是很厉害的，真的。
启晨曦不知怎么，就自动脑补了这些从没有发生过的情节。
想到黎夜那副忠犬“小柯基”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概，也只有那个笨蛋，可以卖萌卖得毫无违和感了。
想到这里，她双手交叉抱住自己，就像是靠在黎夜的怀里一样。
如果可以，真想去到他身边，送上一个安抚的疗伤吻。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引渡回国的那天早上，守卫将她带出囚室，押解至宫廷议事殿内。
庄严肃穆的政殿内，站着一位从茶之Z国远道而来的军部要员。
他看到启晨曦，脸上虽然平静无波澜，心里却早已激起了千层浪。
黎皇冷漠地扫了启晨曦一眼，转头面对茶之国的特使，微扬着唇角，道：“秦先生，人已经带到了，你可要看清楚，别等回了国，再说不是你们要的人，那就尴尬了。”
秦子晏礼貌地颔首躬身：“黎皇陛下放心，她确实是我们通缉的犯人，感谢您将她交还给我们处治。”
“秦先生客气了，如果没有错的话，就带她回去吧。”
黎皇挥了挥手，眼神转为阴沉，故意对着启晨曦道：“丫头，你就回国好好受审吧，希望还有再见的一天。”
启晨曦没有说话，微微福了福身，跟着秦子晏离开。
她被押送至回国的思荏客机上。
秦子晏第一时间帮她打开了手上的锁铐。
“看来，你真的如他们所说，受伤失忆了。”
他收起了锁铐，走到沙发前坐下。
启晨曦眯了眯眼睛，认真审视着他。
古铜色的肌肤，加上挺拔健硕的身形，一看就是长期接受特训的军人。
他的五官非常大气，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该有的样子，不能说丰神俊朗，却也算得上帅气。
启晨曦走到他面前坐下：“我们很熟吗？”
“以前是，现在对你来说，应该很陌生。”
秦子晏的话带着一丝玩笑，接过服务人员送来的咖啡，放到启晨曦面前。
“尝尝这个，或许能够从中找到一些熟悉感。”
启晨曦蹙眉看着桌上的咖啡，表情透出几分迟疑。
秦子晏笑了笑，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后，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说：“你还是老样子，对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环境，充满了警惕性。”
“抱歉，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而现在又有人想去我的性命，所以，不得不多一份小心。”
启晨曦冷淡地做出解释，水眸锐利，紧盯着秦子晏的一举一动。
“嗯，说得很合理。”秦子晏抿唇点了点头，拿起搅拌勺，舀了一点咖啡送入口中，“好了，现在你可以放心品尝了。”
启晨曦没有说话，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熟悉的味蕾在这一刻蔓延至全身每个细胞。
她放下杯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寒樱摩卡。”
“果然，樱花的味道那么淡，只有你能尝的出来。”
秦子晏含笑凝视着她，问道：“现在，对我的戒心是不是降低一点了？”
“没有。”
她冷淡地回答，又一次端起咖啡杯，喝了口咖啡。
“呵，你还真是傲娇，就算失忆了，口是心非的毛病还是没变。”
“不要说得自己好像很了解我。”启晨曦的态度越发冷沉起来，眯了眯眼睛，认真道，“对我来说，所有跟我相熟的人，都可能是害我背上‘通敌卖国’罪名的混蛋！”
……
秦子晏愣了一下，不禁朗笑出声。
“你还真是敢说！幸好面前坐的是我，如果是那个陷害你的人，不就让对方有所防范了？”
“越是防范，越容易露出马脚。”
启晨曦仔细观察着秦子晏的微表情，心里对他的嫌疑排除了六七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并不可取。因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对方杀人灭口了。”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她，眼里竟透出一丝危险。
“所以，你要杀我灭口吗？”
启晨曦却反而放松下来，轻挑着眉梢和他对视着。
“你觉得呢？”
他狡黠一笑，竟然真的跟启晨曦动起手来。
看似激烈的打斗，其实不过是一场愉快的切磋。
启晨曦一个手刀落下，拍散了面前那张木制方桌。
秦子晏连忙伸手接住了自己那罐啤酒，皱眉道：“你上辈子跟桌子有仇吧，每次都这样。”
启晨曦没有理他，看着自己手上接住的咖啡杯，心里生出一股特别熟悉的感觉。
她喝了口咖啡，问道：“你相信我没有通敌卖国吗？”
“相信，却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秦子晏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满是严肃地看着启晨曦，道：“这次回国，你的处境非常危险，所以，我希望你在飞机降落之后，挟持我离开。然后，在暗中找机会调查真相。”
“不，我不能那么做，否则反而坐实了这个罪名。”
启晨曦拒绝了他的提议，起身走到吧台前，放下咖啡杯，道：“我就要看看，是谁这么恨我，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但是，出席的证人，未必是主谋。”
启晨曦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水眸灼亮，闪着精锐的寒芒。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可势必跟主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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