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握拳交叠在眉心处，乔芷愣了很久，纸巾拿在手上皱成一坨，吸吸鼻子，她轻展笑颜，“……不说那些了，你现在和喻先生是怎么回事？你们打算……”
“我和他说来话长，我的记忆只是恢复了一部分，至于我和他的关系，他说他是我哥哥。”透过翠浓绿意往楼下望，乔宴看不到喻衍笙的身影，他此时或许在一楼桌椅前斜坐着。
“哥哥？”乔芷想到什么，眉梢挑起笑意，苦涩的味道减淡，属于少女的明媚在她脸上晕开稍许，“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想要个哥哥，现在倒是变相的实现了。”
少年乔宴很顽皮，在崤山几乎没有玩伴，困在树屋里，他只得每日过来找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她。
那时的乔芷一心扑在炼制木灵上，对于自家弟弟无礼且幼稚的行为她没有多少好脸色，板着脸，拾起长辈的端正模样，她总会训他。
少年时常会被气红眼，气狠了，他也会泪眼婆娑的哭着喊着要个能陪他的哥哥。
“谁知道呢，”怅然而追忆的口吻在蒙蒙烟雨里略添绵长，指尖敲打，乔宴视线扫过一处。
这次，他扫到了熟悉的衣角，视线微顿的功夫，乔宴与喻衍笙不禁瞥来的目光撞在一处。
眼眸弯弯，乔宴将探出的身子坐直，“说不定他不会一直是哥哥的角色呢……”
乔宴的声音不清不淡，没有刻意压低，赫然就是刚才的音量，楼下那人是否能听清，只有他自己能知道。
读懂了乔宴话里意思的乔芷脸上没什么变化。
须臾，她扬唇，“早就看出你们有点什么，原本以为你们是什么不平等的利益关系，现在，我倒是很放心了。”
乔芷没有注意楼下的情况，她继续说：“小晏，你说你记忆没有完全恢复，那你对那位喻先生还记得多少？”
举杯抿了口茶润润嗓子，乔宴垂眸，诚实道：“一点都想不起来，有很多东西我都丢了，乔芷，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么？”乔宴抬眸直视。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或许你可以问问喻先生。”乔芷意有所指道。
“嗯。”
——
隔世再见，他们的话很多，只字片语道不清其中一二，其实也很少，只是眉目间的神情便已足够了。
如同薄雾的雨在话间停了，乔宴估摸着时间指指楼下，笑着和乔芷道别。
微微颔首，乔芷目送那道身影离去。
“喻先生，让你久等了！”
走过转角，视线闯进那道身影时，桃花眸子弯弯眯起，双手负在身后，乔宴有一搭没一搭的踏着步子下楼梯。
“没有，这回对我来说，是最甜蜜的一次守候。”放肆的伸出手，掌心合拢向上，喻衍笙做出的是一个类似邀舞的动作。
他抬眸，细长的眸子清晰映出少年稚嫩面容。
还有几步台阶就能踏上平地，望着阶下朝他伸手含笑的人，乔宴恶劣的将步子越踏越慢。
木质楼梯踏出声响，他看着那双不曾偏移一直悬在空中的手。
随着步子踏出敲击般的声响，喻衍笙心里如同铁锤重击，面上无异，伸出的臂膀却是僵直了，若是再仔细一点，能发现他的指尖在颤抖、蜷起又舒展。
很细微的变化，无人在意的变化。
这段楼梯不长，只有几阶，再怎么玩闹也该到尽头了，紧紧负在身后的手应该做出动作了。
该决定了啊……
两颗心皆是狂跳，这是豪赌，亦是等待后新芽萌发的一次可能。
最终，乔宴在擦身而过之际伸出了手，他握在了喻衍笙的手腕上。
伸手便是接纳，主动将自己的手交由别人意味着信任，而出手握住别人的手腕则是浓浓的不信任，那便是下意识的防备和掌控。
身体的抉择多少能看出人的心理……他还是怕的，乔宴在防备自己。
心理活动再怎么发展，身体也才跟着走了一步，眼里的某些情绪堪堪收起，感受到什么，喻衍笙双腿定在原地。
瞳孔一瞬放大，他盯着乔宴，宛如他见到了什么怪物，滑稽的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恍惚的。
——他腕上的手滑到了掌心，此时正与他十指相扣……
所有的变化乔宴都看在眼里，在人愣神不走的档口，他停下步子，歪着头，饶有兴味的看着喻衍笙。
直至他手心的指骨屈起，用上力道回握住他。
“乔宴，你还想放手么？”双眸微动，喻衍笙的声线压的又低又涩，“这句话，我只问这一次，就一次。”
堂外的风吹进来，有了对流，堂内的空气是润润的，微微蒙蒙的夹杂着雨水，天格外的昏沉，角落里几盏复古的灯只有些许的装饰作用。
比起穿着黑色复古大衣的喻衍笙，乔宴一身青春洋溢的少年打扮就输了，鼻尖冻得有些发红，姜黄色的卫衣带子在风里微微轻摇。
那句问话很快散在风里悄声不见，乔宴像是犹豫了，双目隔空对视，一高一低，双方皆能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各自的小倒影。
喉头滚动，喻衍笙先移开视线，“乔宴……”他的手微微松动。
“喻衍笙，天有些冷了，你的手很暖和，这一次我暂时不想放手，”随即，少年如画眉眼的眉眼冷凝下来，如此衬托下，少年郎卸下伪装，他的声音也不复调笑时肆意，“衍笙，我希望你手里的温热就这样保持下去，当然，牵我的手可是要有代价的，往后如有欺骗，我们——”
红润的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不死不休——”
他的声音拖的很长，在格外昏沉的地方无端显得寒凉。
少年变了，只是一个眼神的转化，少年哪里都变了，稚嫩褪去，仿佛突然之间换了芯子，少年身上有了老练和掌控乾坤的残忍。
澄澈的桃花眼眯起，一湾雨后朦胧醉的眸子里，荡着的只是洞察力人心的窥探。
掌心空隙抹去，十指贴合，喻衍笙直直撞进那双泛着冷色光影的眸子，不曾偏移。
向前大跨一步，喻衍笙俯身贴在少年莹白耳际，缓声耳语：“好，不死不休……”
微哑的声音咬字半点不含糊，某些字音甚至有所加重。
“乔宴，我不会再给你机会逃脱的……”
这句话是触在少年的耳廓上说的，暗沉的、势在必得的，喻衍笙在乔宴看不到的地方展露出他病态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