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知是哪里的一处雪原，一望无际的雪白之上点缀着晶莹的浅蓝小花，小花虽小却成团状分布，密匝匝的聚在一起倒也显眼，那种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气便是从它四溢而出。
寒江雪找了个雪层厚实的地儿，照例团起雪团子，很快一大一小的两个圆滚团子就大功告成。
转眼看到墨清池手下的雪人，他临了停下动作。
墨清池依旧一袭鲜亮红衣，此次的红衣却是十分干练，窄袖束衣，浑身没有半点装饰，唯有领口处滚了一层金边绣纹，透着一股低奢风的味道。
此刻的他目不斜视，仿若视一切为无物，如同这天地之间只剩他和他身前未成形的雪人。
看着看着寒江雪不自觉凑近，墨清池手上动作不停，垂眸捏搓着雪，他将小小的雪片一层层覆于身前雪砌人身上，为其添衣服。
对比他的精雕细琢，寒江雪又看看自己的大白团子，深感自己粗制乱造。
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寒江雪心里突然一惊，尤其是看到那衣服上的银叶竹纹样。
这不正是自己常穿的流云雾霭袍绣角边的纹样……
暗中窥探转为正大光明的打量，寒江雪走近，见墨清池还是醉心他手下的雪人，不禁伸手去牵他的手腕。
“照着我的模样在堆雪人？”一句问话带了十足的笃定，却藏不住里面的欣喜。
“嗯。”
墨清池左手顿住，掌心那一片捏好的薄片不及用上，顷刻间就在携满热意的掌心里化成了水，可掌心的凉意却不及腕上那抹微凉给他的触感。
融化的雪水顺着指尖滴落，寒江雪见他指尖微蜷，便替他拂去掌心残余的碎雪，顺带将他手上的湿迹弄干。
“那我们互相堆一个对方如何？”寒江雪提议。
“随你。”
墨清池面上淡淡，像是在生气，可他的手腕还握在寒江雪手中，那突如其来的悸动瞒不过寒江雪，无需探查，那一瞬的热烈自然传递给他。
寒江雪也不多说话，当即行动，在旁边重新摆弄起来。
墨清池在空中呈交握姿势的手顿了下，才若无其事的收回，继续专心于他的雪人。
这一片的雪被两人耗的差不多，寒江雪想堆出来的雪人墨清池能和雪人的他并列，便一直在墨清池近旁忙碌，地方小，两人偶尔几下转不开，无意会发生几次肢体碰撞。
再一次手臂碰在一起，寒江雪干脆将人揽了过来反抱着，下颚搁下墨清池肩颈，寒江雪清冷微缓的话语暗含点滴无奈。
“还在生我气，嗯？”
条件反射般的，墨清池挺直僵硬的身子随即软和下来，微凉的气息就在耳侧，比初雪拂过更让他心痒。
“我能气你什么，”制作好的雪片按例在手中化开，墨清池甩落指尖的涩凉，目光不经意一向那两坨大白雪团子，他心里干涩，面上仍是属于少年的鲜活，“气你留心那两坨雪团还是……”
他闭了眼，不愿多说了，眉目陡然生戾，胸腔掩不住的起伏让他说不出的怪异，口是心非的模样直接显露于表。
墨清池也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可笑，染有霜雪的眼睫低垂，他暗自沉思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寒江雪眸光暗了暗，他转到墨清池身前，抬起那张妖异而此时有些苍白的脸，触了触他微颤的睫羽，“小墨，我的错，睁开眼看看我。”
向来平缓的声音微有起伏，墨清池平复过后睁眼对上的就是一双暗藏忧心的眼，寒江雪清浅冷情的眸中是一望而知的怜惜。
他覆上颊边那只手，让那轻柔的力道带了些真实的触感，“寒江雪，我是否有些太过于小心眼了？”
墨清池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因为眼前人一心忙于他事不看他，他便生气了……这太荒谬了。
可猛然涌上的滔天怒意确实有让他毁天灭地的冲动，他甚至脑中闪过毁了那雪团，将那人狠狠钳制在身前的念头，甚至于……想将寒江雪绑起来嵌入体内……
“情侣间这样的情况也正常，”寒江雪咽下喉间的苦涩，唇角抿出笑意，他拨了拨墨清池鬓角的细碎雪沫，脸上是冰雪消融的触心温润，“如此说来，我在你心中很有分量。”
墨清池看着寒江雪，手不知在何时变了位置，他习惯性的抓住袖有银叶竹的衣袖，几经松紧，待揉皱的眉眼舒展，他终于紧紧拽住顺滑衣袖下的一节微凉手腕。
两人无言相视，轻笑一声，寒江雪主动结束这看起来会有些奇怪的画面，“我们先将手头上的活儿做完。”
刺白的天穹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不大，柳絮似的飘飘扬扬，在本就无边际的雪原上蒙上一层朦胧。
寒江雪也不单干，就围在墨清池身边跟着打转，时不时给他送点成品雪片。
精雕细琢的工作繁琐，墨清池的手也精巧，不多时，一个惟妙惟肖的人形雪人便出现了。
雪人的细节方面很是考究，寒江雪照着它对比自己，也没找出有何不同来，雪人的神态方面更是惹眼，唇边未有笑意，眉眼却是传神，冰雪雕砌犹见温情。
“平时在你眼中的我是这副模样？”寒江雪转头问他。
“不是，”墨清池对着眼前的一尊白上下扫过，仍不满意，“这里我捏不出来。”
他携着寒江雪的手虚触向雪人眉眼处，“里面的东西太多，我不能完全会意，届时我懂了，再来改改。”
寒江雪转向他。
少年唇角照旧挑着笑意，在蒙蒙的寒光下，他是张扬的，在火红的颜色中，他半点不逊色，墨色浓稠的眸中唯有清透，里面只倒映着一尊雪白。
寒江雪拢住指尖的热度，微微摩挲，目光空远一瞬旋即转回，他实实在在的笑了，“好啊，日后你读懂了，我们再来。”
……
满是飘雪的刺目无垠中，浅蓝小花的簇拥着两尊雪白，他们矗立在无际雪域之中，是那里唯一的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