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回娘家。
每年正月初二、初三，出嫁的女儿都要回娘家，而且一般夫婿也要同行，所以又俗称迎婿日。
蜀地有这个规矩是因为女儿在出嫁后，在婆家要操持家务、伺候公婆、还要应付各种妯娌、姑嫂关系，甚是辛苦，所以娘家会赶在节庆时接女儿回家来住几天，名为探亲，实则休息。
所以正月初二这天就约定俗成，出了嫁的姑娘都要在这一天回娘家。
有时候家里姑嫂乐意见面或是几个妯娌排着时间，初三回娘家也是有的。
“这还是咱们搬到县城来，敏儿头回上门呢。”大李氏自己女儿要来，自然是出工又出力，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昨日初一，家里不能动刀，吃了一整天的饺子。到了初二，正好又做些新鲜菜来吃。
陈氏娘家就在县城了，见天回去，此时倒不是非要回娘家的。大李氏也跟小李氏商量好，两人初三一起回去，正好初二孙昌山一家子也来这边一起吃饭。
“今日准备几个好菜，咱们娘几个也一起乐一乐。”大李氏一大早就出去买了一堆菜回来，鸡鸭鱼肉全得很。
孙敏儿在家时最喜欢大李氏煮的酸菜鱼和辣子鸡，大李氏自搬到城里来就极少自己动手了，今日自己女儿回娘家还是得露一手。
“好久没吃过娘做的菜了，今儿个我们又得大饱口福了。”陈氏笑着捧着大李氏。
大李氏听了也开心，兴趣更足：“我原来还在家时那手艺在整个村子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惜后来做饭的时候少了，手艺就生疏了，现在更不行了。”
“底子在那里，再不行也比我们强得多了。”小李氏笑着道。
“你们两个嘴甜得很，怨不得讨人喜欢。”大李氏道。
老大和老三的媳妇都娶得好，就是老二……哎，大过年的开开心心就好，不想这些糟心事了。
几人说说笑笑间孙敏儿也到了，带着何嘉树和两个孩子，一下马车孙敏儿就在门口一叠声地叫娘，大嫂。
大李氏几个听见了孙敏儿的声音忙去门口迎接，正巧孙长发刚将门打开。何霁和孙明礼、孙明义差不多大，正是可爱的时候，见着长辈了，也不认生，只管按他娘在家时教的，挨个喊了人，又行了大礼。
几位长辈自然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塞给何霁，何霁又挨个谢了各位长辈，再将红封好好地收进自己怀里。
大李氏又逗弄着孙敏儿怀里的何蔓蔓，何蔓蔓年纪还小，不过也会叫人了，在大家的逗弄下磕磕绊绊地叫了几声，大家又纷纷将给何蔓蔓准备的红封塞进她手里。
何蔓蔓现在还不懂这个红色的东西里面都装着什么，只觉得这颜色好看，就紧紧抓在手上，挥舞着“啊啊”地叫。
何嘉树将何蔓蔓接过去，让孙敏儿跟着大李氏和两位嫂子一起去闲聊，自己就抱着孩子跟老丈人、三舅子一起摆了起来。
何霁也自己找到孙明礼和孙明义要跟他们一起出去玩，他拿着自己新收的红封，自认为很有诱惑力地引诱两人：“我这里有银子，咱们一起去买炮仗玩吧。”
孙明礼和孙明义刚刚也已经收到了大家的红封，此时也各自掏出自己的红封来，三人凑在一堆就要去买炮仗玩。
这几个小孩子哪敢让他们自己出门，若是遇见拍花子的还不是一拍一个准。这事只有孙明诗这个大哥认命地跟上，这三位今日他怕是丢不掉了。他倒是想孙明琴同她一起，但孙明琴今日懒怠动，就装作没瞧见他使的眼色。
何蔓蔓跟孙明玉两个差不多大，两人此时也已经玩到了一处，两个人啊啊呀呀地沟通很顺畅，其他人愣是一句没听懂。
不过也没人关心他们到底说的什么就是了。
过年小孩子是最开心的，只要不太出格，大人都是不太管的。
马婶子将孙敏儿他们带来的礼物拿了进来，陈氏嗔怪道：“你回娘家来，还带这么些东西干什么？”
陈氏客气是客气，孙敏儿又不是真的不懂事，这种礼节还是得尽到的。
“平日里都是哥哥嫂子们在爹娘面前尽孝，我一年难得回来一次，都不许我在娘面前表现表现吗？”孙敏儿笑着打趣道。
“就你嘴甜会哄人。”大李氏见着女儿带了这么些东西回娘家来，也觉着长脸，又问她都是些什么。
孙敏儿这才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大多数都是给孙长发和大李氏的东西，另外就是一些时令果品，其中最重的是一只完整的鹿茸。
另外给两位嫂嫂一人送了半匹料子，几位侄儿一人一只湖笔。
只孙明琴的要特殊些，单独给她打了个金镯子。孙敏儿拿着金镯子就要往孙明琴手上戴，孙明琴看了看陈氏的眼色，陈氏有些不赞同道：“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收这样贵重的礼物？”
只是长辈赐不敢辞，既然是自家姑姑给的，非推拒着不收场面也不好看，左不过以后有机会再还个差不多的礼就好了。
孙明琴瞧见陈氏的眼色，也像模像样地推脱了几下。孙敏儿佯怒道：“莫不是嫌姑姑的礼轻了？”
孙明琴忙道不敢，只得就着孙敏儿的力道将镯子戴上了。
“明琴明年就要出嫁了，我既是姑姑，又是媒人，等你嫁到何家了，我还是你婶子，自然是要准备一份重些的添妆的。”孙敏儿解释道，也怕小李氏吃心，说准了是算作添妆，也就不算出格了。
其实小李氏并不在意这些，孙明琴这个侄女儿虽然骄纵些，但真心实意帮了他们家，她就算是嫉妒谁也嫉妒不到孙明琴头上去。
况且她也打算着要为孙明琴准备一份看得过眼的添妆呢，此时见孙敏儿打了样，心里也有了盘算。
“咱们一家子，从来都不计较这些。只要大家日子都过得好了，这三瓜两枣哪用得着上心？”大李氏也帮着描补道。
“说起来大哥去府城读书了我知道，二哥一家也没有来？”孙敏儿此时才注意到二房不在。
大李氏其实心里极在意，但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他们初二都是要回赵氏娘家的。”
作为女儿，孙敏儿最是知道自己爹娘在意的是什么，此事大李氏估计心里也不痛快呢。忙岔开话题，问孙明琴的嫁妆准备地怎么样了？何家的聘礼可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孙家在何家有这样一位耳报神，倒是样样都不慌张了。
陈氏正好也需要了解对方准备的聘礼如何，才能知道自己准备的嫁妆是寒酸了还是太过了。
“何霄可在意这桩婚事了，原本他奶奶按着何家长媳的标准给列的单子，跟他娘当初的聘礼一样的规格。他看过礼单后还嫌不够，将他自己私库里有分量的都给加了进去。”孙敏儿原想着成了这一门亲事还是自家占了便宜，现在看何霄的样子，怕是他自己也是极愿意的。
这话一出大李氏跟小李氏都有些咋舌，没想到何霄这样看重孙明琴呢。
陈氏心中却是大概有数的，她眼睛又不瞎，何霄也没有刻意克制过，每次来家时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幸好她早有准备，给孙明琴准备的嫁妆在县城里也是数得上号的，再加上孙明琴自己的体己，嫁妆单子更是好看了，配何家的聘礼也是够的。
陈氏又问了孙敏儿具体的单子，孙敏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不藏着掖着，按实际情况细细地答了。
男方准备的聘礼，女方是可以留着的。但体面的人家都是聘礼加上嫁妆，都给女儿写在嫁妆单子里带到婆家去。
孙家自然也是这样，孙敏儿这些年手上松泛得很，也是因为大李氏将何家给她的聘礼连着孙家给的嫁妆，都给她加进嫁妆单子里带了过去。
嫁妆单子是要到衙门备案的，嫁妆和嫁妆的进项都算作她的私产，随她使用的。再加上何嘉树分家时分得的一个庄子和几处宅子年年收益也不错，他们一家子在清水镇过得实在是不错。
现在想想，何家长媳的聘礼又岂止是当初她的几倍，再加上何霄的私产。这么大一份聘礼，瞅着陈氏的意思，还要给孙明琴准备一份差不多的嫁妆。这么些东西都是私产，孙明琴到时候可算得上是一位小富婆了。
“聘礼竟然准备得这样重？”小李氏听孙敏儿说完也不禁感叹道。
陈氏也暗暗庆幸，要不是孙明琴自己的体己加着，准备这样一份差不多的嫁妆，怕是要将大房掏干了都不够。
又一时恼恨起何霄来，孙家大房什么情况他多少也该知道点，聘礼准备地这样重，不是诚心叫他们难看？
何霄要是知道陈氏这样想，一定会大呼冤枉，他也就是想着给孙明琴最好的，也没想着孙家要准备一份相当的嫁妆，到时候反正都会写进嫁妆单子里抬到何家，外人谁知道哪样是何家准备的，哪样是孙家准备的？
孙敏儿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似是想到什么乐事。见其他人都狐疑地看着她，她才将自己想的说了出来：“我突然想到何霄将自己的私库都掏干净了，等婚后怕是出去吃酒都得明琴同意了，给了银子，才能去呢。”
其他人听了竟然也觉得是这个理，善意地看着孙明琴笑。
孙明琴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又有些甜蜜又有些羞恼，这何霄，聘礼差不多就行了呗，还搞这些。迎着长辈火辣辣的眼神，孙明琴难得红了脸，一甩帕子避开了。
几人又是一阵笑。
说笑着，也到了午食的时间。
孙明诗也带着三个臭小子回来了，三个臭小子倒是都看着挺开心的，只有孙明诗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是一个只有两只手的普通人，实在是牵不住三位小祖宗。一路上他又要牵这个，又要拉那个，一个不注意他们就能跑到人堆里去，实在是将他累得够呛。
好容易将三人强拉了回来，为了让他们回来还给买了不少小玩意儿，三人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回来了。等一到家，他就将将三个臭小子放在院子里，插上门栓，嘱咐了一句就在院子里玩，他才能瘫到椅子上歇一会儿。
孙长发正和孙昌山、何嘉树说话呢，看着孙明诗坐没坐相的样子，忍不住训了句：“坐如钟！”
孙明诗听见又忙挺起背坐直，还将两手放在腿上。
还是何嘉树帮他解围：“明诗刚刚带几个小子出去定被缠得不行，此时也累了。我往日跟何霁一路时，都被他折腾得不行。”
孙昌山也甚为赞同地点点头：“明礼和明义每日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有时候真想打他们一顿，让他们安静坐着。”
孙明诗哭丧着脸，跟着点头，不过余光远远瞧见陈氏也往这边看过来，又调整了表情，客气道：“几位弟弟都活泼得很，小孩子合该这样。”
灶房里准备得差不多了，马婶子将几样凉菜都摆上桌，又到大李氏面前询问道：“老夫人，您要做的两道菜，我都给备好了，您是现在做吗？”
大李氏看了看日头，忙招呼大家上桌坐好，自己往灶房里去，准备将两样菜做好了再来。
长辈没上桌，其他人也不好自己先动筷子，大家就先按座次坐了，边说话边等大李氏过来。
“哎哟，冬天菜冷得快，你们再不吃就冷透了！”大李氏将酸菜鱼煮进锅里，出来看见一家子老小坐在桌上都还没动筷子，忙让他们快吃。
孙长发说她：“大过年的，孩子们都回来了，你不上桌像什么话？你也坐上桌来，动了筷子大家才好吃。”
大李氏无法，只得搽干净手，也坐上桌。
今日菜色丰富，马婶子也是使尽浑身解数做了一大桌子，都是她的拿手菜。酒水是孙昌山带过来的，外地运回来的桑葚酒，家里几位女眷也可以喝。
大家推杯换盏，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吃菜，热闹得很。就连几个小的也乐得不行，喝着孙明琴专门给他们准备的果汁，嘻嘻哈哈地说笑着。
这边大家正乐呢，还是孙昌山听见敲门声。他疑惑地出声：“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大家静了一瞬，敲门声才显出来。
敲门声又快又急，听得大李氏一阵心慌，有些不好的预感，孙长发大概也有同样的感受，忙站起身，嘟囔着：“哪有大过年这样敲门的，没得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