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很快从厨房里面走出来，她不是别人，正是凤凰桥麻将馆的金霞。
金霞大部分时间在麻将馆，但一有时间就回到这里。她两个儿子，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今天是周末，孩子们都在家里。金霞不在麻将馆时，说话不嗲里嗲气的，打扮也很普通，不过她身材好，即便穿地摊上的衣服，在同龄人眼中还是显得很出挑。
“走，出去说。”金霞解下围裙，朝外走。
两个人进入公园，来到一偏僻处，周围是竹子，正好将他们遮掩住。
“你应该听说了，老太太那事……”腊八说着，顿了一下，“成了。”
金霞一哆嗦，抓住腊八的胳膊，“那会不会有人怀疑到你？”
“不会，今天警察来家里了，问了一些问题，感觉没有怀疑到什么。明天我去医院将老太太遗体领回来，办后事。”
“警察会不会是来探你的口风的？”金霞还是很担心，“要我说，当时真不该有这种想法，如果你真的……”
“不该有这种想法？我能怎么做？你知道我照顾一个比死人多口气的中风病人有多难嘛，扔也扔不掉，只能那么熬着。她好不容易好了，我还成了尊老敬老的模范了，但谁也无法想象我付出了什么。她不是我亲妈，我一个女婿给她端屎端尿，擦洗身体，这是儿子都做不来的。当我看到她左胳膊不能动时，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慌吗？我不敢想象，她再次瘫了之后，我又要进入那个地狱里去。我不想承受了，我受够了。”
“我知道我知道，别人不理解，我理解。”金霞抓住他颤抖的两只手，“你第一次跟我说时，我就懂得你的苦处。可是现在真出了人命，我心里慌啊。我现在恨我自己，为什么要逼你呢？”
“你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我就想，有一天咱们正式扯个证，成个家多好。我没有儿子，你的两个儿子，我会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咱们一家，该多欢喜啊。可是，可是偏偏要给我开这个玩笑，我受够了啊。”
“那你亲手推她下去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金霞惶恐地盯着腊八的脸。
“我哪里有推她了？”
“你没有？那她怎么会……”
“那是杀人，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做不到那一点。巧莹以前不是送长青一条项链嘛，我只是，只是在夜里起来，把那条项链挂在了桥头，老太太一直要出去找苏长青，一夜没睡好，天刚有点亮就出去了。其实，我是知道她出去的，但当着没看到。我若阻止她，那我的念头就落空了。金霞，你看，我是个混蛋呢。”
“我还以为你亲手把她推下去呢，照你这么说，老太太的死，不一定是你的原因。”金霞手放在胸口缓了缓，“照这样看，事情没有那么严重。那现在，长青项链在什么地方呢？”
“不清楚。王樵楼报案后，警察就来了，那桥头一开始都是人，我赶过去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桥头，没有项链。那东西倒不贵，只是个工艺品，会发光，他俩买着玩的。警察上门后，也没有提到项链的事情。我想着，这项链，要么被谁拿走了，要么就被老太太弄掉到河里去了。”
金霞想了想，“这个项链，你夜里起来去桥头挂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
“没有。”腊八肯定地说，“那个时候，还下着雨呢，我出巷子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站在桥上的时候，我也四下看了，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有。”
“你确定？”
“当然确定。”腊八肯定地说，“这点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就算有人看到，无非就是看到我的手在桥头墩上碰了下，这个动作，别人就算看到了，大晚上的，又怎么能知道我在做什么呢？”
“那倒也是。”金霞想了想，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你别想了，不会有问题的。”
“你就这么肯定？”金霞不放心，继续琢磨着，突然说，“脚印，脚印。”
“什么脚印？”
“昨天夜里下雨，桥头会不会留有你的脚印？完了完了，警察一定会循着脚印找到你的。虽说你没有亲手将老太太推下去，但你这是故意诱导她，说不定还是会追究你的责任。”
腊八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但很快就放松了，“哪来的什么脚印，就算有，警察到之前，那桥头多少人在那里，就算有我的脚印，也早就覆盖了。我估计警察找老太太滑落下去的脚印，也找不到了。”
金霞觉得这倒也是，“我就是太担心你了，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是犯了罪，警察就会发现破绽的，所以人不能做错事情的。还有，我问你，你怎么能确定老太太就一定会摔死呢？”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就能算准她会摔到桥下呢？我只是在赌，如果她摔下去了，死了，那我就赌赢了，如果她摔下去，没死，反倒把身体摔坏了，那就是我赌输了，赌输了我也认，我照顾她，我慢慢熬呗。”
“现在看来，你赌赢了。”金霞说，但没有丝毫的欣喜。
“算是吧，但我心里头也挺不是滋味的。那毕竟是巧莹的外婆，我对不起她。”
金霞用手替腊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别说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算你反悔也没用了。”
“好，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朝竹林外边走，金霞问，“凤凰桥有人知道咱俩的关系吗？”
“程大英以前问过我，我说有一个，她问我是谁，我没说。张明山有时拿我们俩开玩笑，被我骂回去了，我始终觉得，咱俩的事，如果成不了，就不要公开，这能保护好你的名声，以后如果遇到对你好的人，你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谈。”
“你啊，唉，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家里乱着呢，长青失踪了，巧莹急成那样，老太太后事还要办。等事情都过去了，我就公开咱俩的关系。你放心，巧莹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成全我们的。”
两个人心事忡忡，碰完头之后，很快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