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到了法源寺，本以为来的还算早的，可没想到，乐安侯夫人余氏和小姐顾月初已经先一步到了。
两家人各自见了礼，便一同往山上去。
黄老太腿脚是愈发的不好了，安嬷嬷便和阿棉一人一边紧紧地搀扶着她，尤其是安嬷嬷，力气大，黄老太几乎是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安嬷嬷身上了，只差没让安嬷嬷给她抱上去了。
好在上山的路不算长，再加上法源寺名气大，往来香客多，上山的石阶修得十分平缓齐整，走起来并不费事。
黄老太三人在前，伍氏和乐安侯夫人居中，顾月初和文琅落后，在后面便是两家跟来的丫鬟小厮了。
一路上，乐安侯夫人都在和伍氏闲话家常，看得出来，是个十分善于言谈的夫人，全程都在主动引导话题，伍氏不善于交际的，都被带着说了好些话。两人看着倒是十分融洽。
只是，顾月初和文琅之间的氛围就有点诡异了。
文琅想着自己是男孩子，应该主动点，可没曾想，自己凑上去搭话，顾月初却是爱搭不理的。
一开始，文琅还没发现，不管他说什么，顾月初都淡笑不语，静静地听他说。
可慢慢的，他就发现，自己不管说什么，顾月初都没给回应。连他重复问了好几遍的问题，顾月初都跟没听见似的，只管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瞧着笑得甜美可人，神色也很正常，貌似是在认真听他说话，实际上却是神游天外，说不得还当他是只聒噪的苍蝇，嫌他吵得慌呢。
等发现这一点之后，文琅心里郁闷的不行，最后憋了一口气，也不说话。
于是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着，顾月初神色淡然，文琅愤懑不快，还时不时的拿幽怨而疑惑的眼神去瞟顾月初，可依然得不到丝毫回应。
这亲事不是顾家主动提的吗？说是顾小姐自己说的，怎么是这个态度？
这是喜欢一个人该有的样子吗？
很快一行人上了山，上香、拜佛、捐香油钱，一套流程下来，两家大人照例商议着往后院厢房去说话，让两个孩子带着下人自己在寺院逛逛。
谁知，顾月初却说不想逛，要陪着几位长辈去厢房。
文琅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说自己一个人去逛，给长辈们行了礼，转身就走了。
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几位长辈摸不着头脑，正想询问，文琅却已经走远了。
伍氏尴尬的看着文琅远去的背影，两声道歉：“让夫人小姐见笑了。这孩子今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不这样的。”
顾月初甜甜一笑，毫不隐瞒的说：“一路上我都没跟他说话，五公子这是生我的气呢。”
听到这话，几位长辈都忍不住笑起来，直说，果然还是小孩子。
几人到了后院厢房，有寺里的小沙弥端了清茶上来，问过几人是否需要准备斋饭，便退了下去。
两家人坐下后，闲聊了一番，这才说到正题上来。
乐安侯夫人笑着说：“我这个女儿自小主意就大得很，咱们两家这亲事，还是她自个儿提出来的。所以，这会儿咱们也不用避讳她，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伍氏惊奇的看了顾月初一眼，小小的年纪，长相甜美可爱，尤其是两个小酒窝，怎么看怎么乖巧。完全没有小大人似的人精模样啊！
黄老太倒是没怎么在意，身为女主，有点特别的地方也不稀奇。
见文家婆媳没什么意见，乐安侯夫人便笑着问顾月初：“文家五公子你也见到了，这亲事，若是没什么问题，可就这么定下了？”
顾月初笑着点头：“定下吧。”
乐安侯夫人笑着看向文家婆媳：“老夫人、夫人，你们看呢？”
伍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顾家母女就是这么相处的？女儿亲事都是当着女儿本人的面说？更夸张的是，貌似还是顾月初自己拿的主意！
再想想自家女儿，为着个亲事，都快被关起来了。
不能比，也比不了！
黄老太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就要开口：“……”
可嘴巴翕张半天，愣是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伍氏和余氏都神色怪异的看着黄老太，心中满是不解。
唯有顾月初，看着黄老太的神情中充满了复杂。她看了看黄老太，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阿棉。似乎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果然，黄老太没再挣扎，转头看着阿棉，轻轻招了招手，阿棉两步上前，弯腰低头，凑近黄老太。
黄老太轻声说：“阿棉，帮帮我。”
阿棉点头，站直了身子，看着众人，正色道：“老太太说，这亲事……”
话到此处，阿棉又深深地看了黄老太一眼。
黄老太以为阿棉是在跟自己确认，于是目光肯定冲她点点头。
阿棉这才说到：“老太太说，这亲事没问题，可以定下。”
伍氏神色微凛，看向阿棉的眸光带着几分忌惮。
乐安侯夫人也是神色惊疑不定。
倒是顾月初站起身朝着黄老太和阿棉的方向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脆生生的开口：“多谢。”
这一声多谢，来得突如其来，也来得莫名其妙。
可是阿棉却寻声回望过去，屈膝回了一礼，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黄老太心中一悸，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惶恐来。
她看看顾月初，又扭头看看阿棉。在看到阿棉脸上那异乎寻常的笑容，和那温和却略显呆滞的眸光之时，黄老太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攥在了手里，顿时痛得她不能呼吸。
这，不是她的阿棉！
她的阿棉不会笑，即便偶尔露出一点笑容，也是浅浅的，淡淡的，绝对不会这样笑得露出大白牙。
她的阿棉总是面色冷肃，神情沉郁，小小年纪却比无数的老人都更加冷静从容。
她的阿棉眸光深沉，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充满了坚定和信任。
她的阿棉是睿智的，是鲜活的，是有自主意识的！
可是，眼前的阿棉……
黄老太瞬间泪雨滂沱。
阿棉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喊道：“老太太，您怎么哭啦？”
这才是正常的人反应，会失态，会惊叫。
这可份正常，却独独不属于她的阿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