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楚彻终于开口。
“宁王，你怎么看？”
楚琰缓声道，“儿臣认为，安少卿的做法妥当。盛朝以仁义治天下，诛三族已经足够惩戒谋逆之人，震慑他人，也彰显了父皇的仁慈之心。”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楚彻才道，“好，就照安少卿的判罚执行。”
安紫苏终于松了一口气，“多谢皇上。”
“安少卿，剩余人等，继续审问，到时候朕会再召你进宫呈报。”
“是。”安紫苏领命。
“当时你写的论律法一文，朕深有感悟。”楚彻道，“律法最大的作用不是惩戒，而是震慑和告诫，让人心存敬畏。”
“你做得很好，巾帼不让须眉，朕果然没看走眼。”楚彻一笑，“朕很期待，你接下来能为大盛做的事。”
“微臣定不辜负皇上厚爱。”安紫苏恭敬道。
楚琰心下一动，皇上这番话说得很明白，他接下来会重用安紫苏，让她去办更重要的事。
安紫苏扶摇直上，指日可待。
再加上苏延卿，两人联手，若是他们支持四皇子，那自己的地位...
楚琰垂下眼，他绝不能容许出现这种局面。
好不容易扳倒了楚瑞，他必须稳固势力，不可动摇。
处理了这么久的政事，楚彻已经很累了。
加上端王一案让他想起大儿子的死，心中更是难过。
“你们先下去吧。”楚彻摆摆手，情绪不高，“朕静一静。”
“是。”安紫苏和楚琰同时道。
走之前，她又特意看了一眼楚彻。
刚才进来时，安紫苏就发现楚彻精神不济，现在看着疲态尽显，脸色并不比那晚在坤宁宫时见到的好几分。
看来，楚彻的身子还是很弱。
苏延卿前几日去看望曹皇后，曹皇后说太医仍然在想法子找出毒药的成分。
最开始配置的解药只有部分功效，而且效果在减弱。
楚瑞及核心同党多次受审，都说此毒没有解药，他们也是机缘巧合之下，从西域一名巫医手上得到毒药。
若再这么拖下去...安紫苏不由得看了一眼前方的楚琰，皇位上坐着的人，就得换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养心殿，安紫苏立即上前，“宁王殿下，微臣有要事相告。”
楚琰笑问，“安少卿，有什么事？”
周围还站着侍卫和宫人，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宁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楚琰点头，“这个时节御花园的梅花应该要开了，安少卿不介意的话，就陪本王去梅园吧。”
冬日景色萧瑟，御花园里依然绿意盎然，冬天的应季植物生机盎然。
梅园在御花园的西南角，占地不小，正在里面干活的小太监见到他俩赶紧行礼。
“你们出去吧，本王有事。”
“是。”几名小太监连忙低着头走了。
梅树长得很好，很多已经长了花苞，就等着一场大雪，灼灼盛开。
楚琰看起来对梅园很熟悉，带着安紫苏去到梅园中间的凉亭。
“小时候下大雪时，父皇总会带我们来这里赏花，还会让人做烤肉烤红薯和果子，我当时觉得这是宫里最美味的食物。”
想起小时候的快乐时光，楚琰心情很好，嘴角带着笑容，“安少卿有话请讲。”
安紫苏没立即说，而是从怀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妆匣，正是昨晚放在阿胶盒里的东西。
“宁王殿下，昨天感谢您送给刘安和微臣的礼物。”她把妆匣递过去。
“这支步摇错放在了阿胶盒子里，微臣担心步摇主人着急要，所以今天特意带进宫，请宁王将步摇交给失主，物归原主。”
宁王的笑收敛了很多，嘴角微微一勾，并没有接，“安少卿怎么知道放错了？”
“自然是放错了。”对方打太极，她也只好虚与委蛇，“这支步摇如此贵重，微臣的身份是绝对配不上的。”
“安少卿太谦虚了。”楚琰朝她走近一步，直直地看着她，“本王觉得你配得上。”
“恐怕王爷要看走眼了。”安紫苏笑了笑，直接把妆匣放在了石桌上，“微臣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妄想。”
她不想再费口舌，“请王爷把步摇交给合适的人，微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说完行了礼便要走，楚琰脸色一沉，“站住。”
安紫苏只得停下，“宁王殿下有何吩咐？”
“安少卿这般聪明，早该知道这只步摇是本王送给你的。”楚琰打开妆匣取出步摇，“这上面的紫苏叶是本王画下来后命工匠照做。”
安紫苏低头不言。
“本王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楚琰把步摇递到安紫苏眼前，“嗯？”
意思很明显，他要安紫苏收下。
安紫苏抿了抿嘴唇，告诉自己这里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忍住气才抬头。
“殿下，强扭的瓜不甜。”她神色严肃，“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微臣有自知之明。”
她后退两步，弯腰行礼，“多谢殿下抬爱，请恕微臣不识好歹，不能收下步摇。”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楚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身为皇子，第一次主动追求，就被对方直白地拒绝。
但安紫苏现在受到楚彻的重用，他不敢斥责对方。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断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楚琰语气不愉，“安少卿若是不收，那就只能扔了。”
安紫苏从善如流，“王爷请便。”
她心里“切”了一声，还想威胁她？
楚琰气得够呛。
本来只是说一声，却被这句话架上了，他手一抛，步摇被扔了出去。
“殿下，微臣有要事处理，失陪了。”安紫苏这次绝不给他拦住自己的机会，一说完脚下抹油，走得飞快。
见她匆匆离去，到后来干脆小跑起来，楚琰又好气又好笑。
“安紫苏，本王偏要强求。”他慢慢开口，“你逃不掉。”
-
端王谋逆案主犯刑罚已定，但剩余的从犯和有牵扯的嫌疑人还有不少。
安紫苏依然每日忙于查案，刘安则忙于准备提前大半个月的殿试。
十日后，殿试如期举行。
夏冰芸和安紫苏一早把刘安送到皇宫门口，然后一同去了大理寺。
夏冰芸常常来给安紫苏送饭，大理寺的人几乎都认识她。
安紫苏查看案卷时，夏冰芸一会起身，一会走来走去。
“冰芸，我看你上次去参加女子科考遴选时，都没有这么紧张。”安紫苏打趣道。
夏冰芸有些不好意思，“紫苏，你知道安哥的，性子腼腆，若是殿上被皇上点名，他答不上来怎么办？”
“他是腼腆，又不是痴呆。”安紫苏招手让好友过来坐下。
“你呀，就别担心了。殿试是选有才之人，安哥才华横溢，一路从乡试考过来，肯定没问题的。”
“而且，只要参加殿试的贡生不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或者当场发疯做出脱衣服之类的举动，都能成为进士的。”
夏冰芸被她的话逗笑，“这么奇怪的事情，也只有你能想到了。”
“冰芸，你就安心吧。”安紫苏合上一本已经批阅完的案卷，“准备当你的准进士夫人。”
夏冰芸“啊？”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脸色迅速变红。
“紫苏，你...你胡说什么？”她结结巴巴道，“什，什么进士夫人，你别乱说。”
“我说你的未来夫君肯定是一名进士，难道有错？”安紫苏眼里带笑，“难道你不想？”
“你...你别说了。”夏冰芸性格开朗，此时却害羞得连耳朵都红了，“你别开我的玩笑。”
“咦？难道是我看错了，乱点了鸳鸯谱？”安紫苏假装疑惑。
“自然是你胡说。”夏冰芸脸色绯红。
“这样啊——”安紫苏拖长语调。
“卢娘子说已经有好几个人看上安哥，托她说媒，但都被我拦住了。既然冰芸你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那我就让卢娘子去说...”
“不要说。”夏冰芸立即打断她的话，着急道，“紫苏，你是我的好友，怎么可以把其他女子介绍给安哥？”
“那你刚才说我看错了？”安紫苏故意道。
“没，没看错。”夏冰芸整张脸都红透了，“我刚才...刚才...”
见安紫苏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好呀，紫苏，你竟然取笑我。”夏冰芸作势要去捏她的脸。
安紫苏连忙躲闪，“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怎么可能把我好友的心上人介绍给其他女子？”
反正安紫苏已经看出来了，夏冰芸害羞了一下也就不隐藏了，“那你可得继续拦住了。”
“放心。”安紫苏信誓旦旦保证。
“我让卢娘子放出话，我们的大才子刘安已经有意中人了，非卿不娶，其他人等，还请不要惦记，另觅良人。”
“你这张嘴，真是谁都说不过。”夏冰芸坐回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声音犹豫。
“紫苏，你怎么知道安哥也...也中意我？要是他没这个意思，那怎么办？”
“我这双眼睛，可是能看透一切的。”安紫苏故意眨了眨眼。
“安哥要是不喜欢你，他早就躲开了。咱们宅子旁边的杨家小姐，每次找安哥，哪一次他不是找借口走了？”
夏冰芸笑得既甜蜜又害羞，“那...那我信你的。”
她其实也隐隐有感觉，刘安对她是有意的。
只不过刘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参加科举考试，她不能提出来让他分心。
而且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得和家里人商量好。
安紫苏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你们的事就可以提上来了，到时候正好让平哥、素娘、瑶瑶，还有你家人他们来京城，大家见见面。”
“嗯。”夏冰芸甜甜一笑，“好。”
安紫苏很为好友高兴，突然想到了苏延卿，心跳加快。
等端王的案子了结了，她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
夏冰芸陪着安紫苏处理了一上午的公务，正要一起去用午膳时，杨掌柜跑来告诉她们一个好消息——
刘安在殿试上被点为一等进士第三名，成为了探花！
安紫苏大喜，但下午还有事处理走不开，于是让兴奋的夏冰芸先回去准备。
晚上就不去京丰楼了，就在宅子里摆庆功酒，让杨掌柜去通知苏延卿，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庆贺。
这次在自家宅子里吃饭，楚琰总不会再派人来送礼了。
-
正堂里摆了一张大圆桌，卢晓月直接把京丰楼的大厨叫来宅子里做了一顿丰盛的晚膳。
菜上齐后，大家齐齐举杯，祝贺新晋探花郎。
刘安一贯的脸皮薄，红着脸感谢众人。
卢晓月高兴道，“洛州很久没有出过探花郎了，刘安，你可真为我们洛州人长脸。”
安紫苏打趣，“别说洛州了，安哥也是我们落霞村的第一位探花郎。”
“我当时租的院子就在安哥家旁边，还好我买下了，以后卖出去肯定赚一大笔银子。”
众人哈哈大笑。
刘安被她打趣的脸色更红，眼神里却有水光闪烁。
“紫苏，谢谢你。”他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正堂里顿时安静下来。
“我哥说，我们哥俩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当初要不是你，我和我哥现在肯定还在受苦，我也不可能成为探花郎。”
他说着走到安紫苏面前，深深地鞠躬，“谢谢你。”
不管说多少次谢谢，都不足以表达对安紫苏的感激。
她将他和哥哥从水深火热救出来，给了他们崭新的，以前就算做梦都不敢想的人生。
“安哥，干嘛这么客气。”安紫苏假意嗔怪，刚伸出手想扶他，刘安却朝她跪下，声音虔诚而坚定。
“紫苏，以后不论你需要我做什么，只需要一句话，我一定努力做到。”
就算要他拼了这条命，他也甘愿。
其他人都被他的举动吓一跳，见他还想磕头，安紫苏连忙去拉他，“谁让你跪了？快起来，不然我生气了。”
一旁苏延卿也伸手去扶他，夏冰芸也冲过去。
刘安却不愿意，执意想磕头。
混乱间，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
“安少卿，你这里可真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