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动静发出那一刹那，趴伏在课桌上酣睡之人猛的坐起身来，茫然，惊愕，不明所以。
顺着按在桌上的手掌向上看去，眼前之人，竟是中学时候的国文老师。
只见她黛眉微皱，嘟着嘴巴，一脸的嗔怒。
反应过来目前处境的明通条件反射般的站起身来。低着头颅，一言不发。
如同犯了错的小孩一般，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处罚。
“还困吗？觉皇阁下。”老师口吻满是戏谑。引的教室里一阵哄笑。
听到此话，明通便意识到了此刻是在梦中。
明通可还记得：觉皇这个称号，是中学那会不满老师称自己为睡神而自封的。此事，可并未与人说起过。
“不困了。”明通抬起了头，俯视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国文老师。
“真的不困了吗？”
听到这话，明通嘴角出现了一抹难以察觉的诡异弧度。俨然一副没憋着好屁的模样。
见明通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老师挪开按在桌子上的右手，干咳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为了验证你是不是真的睡醒了，也作为课堂上睡觉的惩罚，让明通同学给我们表演个节目。你们说好不好？”
此话一出，安静的教室顿时如同烧开的热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和明通一样坐在后排的几人，更是拍手叫好，闹得最欢。
见明通低头做思量状，在他左侧的一面相老成的男生带头喊道：“明通，来一个。”
“明通，来一个。”
“明通，来一个。”
……
见老师也跟着拍手起哄。明通眼珠动了动，略微一思量。半伸起右手，意示众人大可不必如此热情。
等起哄声音小了，明通对老师和同学们抱了抱拳，朗声道：“好。那在下就给大家耍一套拳吧。”
不等明通有所动作。他话一落地，就有人反对道:“不好。”
“粗鄙。”
“打拳有啥可看的……”
听起哄之声，大多是与自己相熟之人所说。明通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这些孽障，在梦里也和在外面一个德行，巴不得看他出糗。
然今时不同往日。
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这个会因为考试而紧张到内急而尿不出来的少年，蜕变成了一个无所畏惧的男人。
“那你们想看我表演什么节目，尽管说来。”
“让明通给我们唱一段花丘山歌，大家说好不好？”说话的，还是那个似乎很着急成长的老成男生。
见大家都说好，明通摸了摸下巴，“这可难住我了，我不会唱啊。”
“胡说。花丘人个个能歌善舞，你能不会唱？”
“我以前还听你唱过呢。”
“就是就是……”
明通笑了笑，推脱道:“花丘那边确实唱山歌的人很多。不过我也确实是没学过，只能大概哼上几句。”
“你自己不是也写歌吗。”说话的，是明通的同桌。
此话一出，起哄声又是此起彼伏，热闹更甚。
盛情难却，明通自知无法推脱，便意示大家安静。
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风行草偃水行舟。半卷珠帘，两岸金秋。倚窗回望来时路。红裙依旧，素带悠悠……”
“献丑了。”一曲唱罢，明通对众人抱了抱拳。
这时候同学们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顿时课堂上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
再来看明通，只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俨然一副世外高人之态。
然眼尖之人，还是在其眉宇间中找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特别是他那想笑又憋笑的嘴角，自得之意显露无疑。
“唱得不错。这歌词是你自己写的吗？多亏你有个好国文老师啊。坐下吧。”说罢，老师转身走向了讲台，继续讲解书中知识。
见明通听的很认真，还不时的做笔记。和他做了大半个学期同桌的李星辰大感意外，但也没多问什么。他知道，过不了几刻钟，明通就会现出原形了。
然而让他不解的事情发生了，直到下课，明通都没和往常那般找他说话。而是聚精会神的听着老师讲课。
看着明通合上课本，李星辰轻蔑一笑。正想调侃他，就见他拿出数学课本，从第一章认真看了起来。
见此情景，在场的与明通交情最深的几人都懵逼了。都觉得这一幕，很不真实，甚至有些诡异。
纷纷拍击着自己的脸颊，想验证一下他们是不是在梦中。
“啪啪啪啪～”
黑暗中，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果然又是个梦。唉！真就是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想到这，明通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
“啊？你没睡着啊？”声音有些急促，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这个狭小的宿舍顿时犹如死亡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明通坐起身来，没有回答室友的话。自顾自的拿起放在床头处的水壶，拧开盖子喝水。
不急不缓的拧紧水壶盖，把它放回原位。明通才语气平淡的开口道：“刚醒。”
方才说话之人借着模糊的微光，见明通倚着墙似乎正打量着他们，心里有些发毛。不确定的问：“你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明通反问。
对方没再回话。明通也没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觉得毫无睡意的明通索性爬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两个室友：“我打算出去走走，顺道喝上一杯，你们要不要一起？”
“不了，你去吧。”
得到满意答复，本就只是说客气话的明通起身就走。拉开宿舍木门，大步跨了出去。
“珍妮马离谱。”走出宿舍后，明通忍不住吐槽道。
路过水区，目光扫过水池里那这个赤条条的男人。明通笑了，摇头轻叹。
“干嘛去？”
身后传来的声音，不是老熟人李星辰又能是谁。
他也是这个水区的服务员。来到潜龙城后，找不到出路的明通来投靠了他。和他一起在这里做起了伺候人的活计。
“出去耍一下。”
看明通没做停留，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李星辰调侃道：“小伙子，节制点。”
“要你管？除非把你表妹介绍给我。”
李星辰再想回怼，却见明通已经走出水区大门了。
“服务员，服务员？”
听到有人呼叫。李星辰赶忙顺着声音小跑过去。找到说话的人，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秃头胖大叔。
走到近前，低头微笑着询问对方：“贵宾您好，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帮大爷搓一下。”原来是胖子的手够不到身体后面。
李星辰如何给胖子搓澡先不提。却说明通走出凤仪大酒楼后，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目光扫过来往的行人，扫过灯火通明的潜龙城。伸出双手，有微风从指缝间滑过。看着它们，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
那是一种对美好生活求而不得的无力。努力工作后依旧看不到跨越阶层的希望的无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明通又一次走进了那个经常去光顾的烧烤摊上。捡了几个串，有荤有素，递给正在忙着烤串的小伙。“兄弟，帮我烤起。再整二两黄谷酒来。”
“好嘞老哥，找地方坐，马上给你安排。”
明通闻言点了点头，又多看了烤串小伙一眼。他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和弟弟明泰一般年纪。
不多时，一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女子走过来了。一手端着菜碟，一手端着酒杯。明通接过两者放在桌上，其间还故意不小心摸了对方的手一下。
女子走远后，察觉到有些失态的明通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杯中之物，端在嘴边，先闻了闻。气味不是很好。
抿一口。
“嘶～啊～”只见明通皱着眉头，一脸苦相。数息过后，明通放下酒杯。拿起一串烤肉，咬下了最前端那一块。目光在周遭食客身上游走不停。
“玛德。”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明通不由脱口而出。
看着那些衣着体面的年轻男女，明通就来气。
不过他气的是自己:自命不凡，以为天选之人。结果离开学校后就啥也不是。
一想自己最为得意的国文只考了个乙级初等。明通心里就一阵苦涩，忍不住的想喝酒。
想起父母不问落榜原由就对自己毫不留情的责骂，最终闹得自己离家出来讨生活。明通就想再来一口。
想起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友，得知自己落榜后就提出了分手。明通又端起了酒杯。
想起临别时奶奶流泪的眼睛，弟弟鼓励的话……以及生活的不易，工作中的操蛋事……不觉间，一杯酒已经见底。
“老板，再来二两。不，一两。黄谷酒，再来一两。”
不多时，那个明通心仪已久，起码也是好几天了的女子便把酒端了过来。并有些害羞的问明通：“这酒好喝吗？”
闻言，明通一愣。没想到对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一时间伸出去接酒杯的手停在了空中。
女子笑嘻嘻的把酒杯放在他手里。回头正欲走。就听那少年开口道：“不好喝。”
少女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和少年对视在了一处。然后有些害羞的挪开目光。
“不好喝？那你为何喝了一杯还要一杯？”少女不解。
“杯中之物，能解千愁。”说罢，明通端起酒杯就豪饮了一口。
酒一下肚，还不等明通收回耍帅姿势，就感觉胃里一阵翻腾。好像有一只猴子在肚子里耍棍棒一般。
“唔～”明通一手捂着嘴巴，拔腿就跑。可惜，他低估了这股冲动，这根本就是不可抗力因素。
只听哇的一声，明通就吐了一地。
看着不远处的排水沟，明通死死的攥紧拳头。就差三步，就差三步啊！
此刻他低着头，活像一只找不到沙地的鸵鸟。此刻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也会把头埋进沙土里的。
因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漱漱口吧。”
听到身旁少女的声音，明通更觉丢人。脸皮抽动了几下，故作镇定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用。”
“漱一下嘛，你会舒服点的。”
看少女坚持，明通用干净的左手接过水瓢。漱了漱口，又冲洗了一下右手。然后把水瓢递给少女，依旧是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老板，老板。在给我们拿罐酒来。”
听到有客人呼唤，少女说了句马上，但脚还是没动地。问明通:“没事吧？”
明通一下站直了身子，开口道:“只是喝急了一点，快去忙你的吧。”
“那我去了哦。”
“去吧。我没事，真没事。我酒量好着呢。”
少女离开后，明通如释重负，就想马上买单闪人。但一想到少女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她对自己也有好感。
权衡之后，明通走过去拿起放在角落那的空水桶，从烤串小伙口中问到了取水之处。打来了水，又找到了笤帚。把自己造的孽收拾了一番。然后对走过来的少女道了声谢谢，又回到了小桌旁坐了下来。
只是明通的目光再次汇聚在酒杯上时，他一点也不想喝了。甚至就连这地，他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
“这杯酒，你还真就非喝不可了！”
男子洪钟般的嗓门吓了在座大多数人一跳。其中就包括刚刚经历人生至暗时刻的的明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