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秦原野那个口气，纪庭深以为他千杯不倒呢，结果他手里的牛奶还没喝完，对面的人就已经醉的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纪庭深在他胳膊上推了几下，没推动。
是真醉了。
纪庭深靠在卡座上，一边看着灯光下肆意发泄情绪的众人，一边慢悠悠地喝着牛奶。
途中有两个穿的挺清凉的女人过来搭讪，他抬眼淡淡扫了她们一眼，就继续喝牛奶。
一直到喝完一瓶，拧开另一瓶的时候，之前给他们送牛奶的那个服务员走了过来。
“等一下，”纪庭深叫了他一声。
“请问先生有什么事？”
“你们这里有空房间吗？”纪庭深问。
服务员这个时候也看到了跟昏过去差不多的秦原野，点点头，“有的，楼上就有。”
“那行，”纪庭深站起来。
摸过秦原野的钱包，掏出一叠钱，也没数，就塞到服务员的手里，“找几个人把他扶过去。”
大概是每次来酒吧喝完酒后，回不了家的客人有不少，服务员很利索的找了两个人壮汉过来抬人。
纪庭深跟着一起上去，看他们将秦原野安全的放在床上，才拿着外套出了门。
玻璃门一开，迎面吹来一阵冷风。
他往上扯了扯衣领，偏头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站在酒吧门口的两个人见他都快喘不上气了，赶紧过来扶他。
纪庭深往旁边躲了一下，摆了摆手。
咳嗽声将近持续了一分钟，纪庭深才皱着眉直起了身子，这次犯病后持续的时间有点长了。
要不是纪怀泽突然回国，他是真打算在疗养院好好养养。
又一阵风吹过，纪庭深抬头朝黑漆漆的天上看了一眼，一片干枯的叶子被卷着在天上翻腾了两下，最终落在了他的脚下。
冬天已经来了。
纪庭深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才朝着车走过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了，最近这几天他好像每天都是这个时间点回家。
然后换鞋、换衣服、洗澡，吃药，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最后闭着眼睛眯两三个小时，起床。
今天他换完鞋就直接躺倒在沙发上没有动。
几秒后猛地偏头朝着一边吐了一口血。
殷红的液体衬的他的皮肤惨白一片。
纪庭深斜趴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上，用力过猛的手指蜷了蜷。
好长一会儿时间，才慢慢坐直身体，继续靠回沙发上。
乌黑的额发散乱一片，喉结突出，颈线和下颌线微微绷直，呈现出一种锋利而骨感的美，嘴角的血珠还没被拭去，等他将那双略显侵略性的眸子闭上后，又变得苍白而脆弱。
“你其实是个特别招人疼的小孩儿……”
招人疼吗？
没有吧，小时候很少有人心疼他。
秦原野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不仅非要拉着他出去喝酒，还借着酒劲儿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纪庭深一边等着胃里回归平静，一边慢慢琢磨着秦原野。
可惜躺到后背都有些僵硬了，还没琢磨明白秦原野的意图。
算了。
秦原野的很多行为不是一般人能琢磨透的。
今天不知道说不定明天就知道了。
又在沙发上待了一会儿，纪庭深才感觉那股恶心的感觉被压下去了，将手机摸了过来。
原本只是想看看时间，但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他又不自觉登陆了手机游戏。
这两天，他前前后后登陆过好几次，但里面的主人公一直没清醒过。
不知道今天怎么样了。
桑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想居然又睡着了。
不过这一觉一直睡得不怎么踏实，做了快有一集电视剧长的梦。
梦里的她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的运气，被曲烟狠狠咬了一口之后，由于没有药，很快也变成了一个丧尸。
为了满足越来越饥饿的肚子，只能被迫去咬人。
她首先看到了大壮。
但视线注意到大壮嘴角还沾着一小块饼干渣的时候，扭过了头。
接着就看到了林煜。
但在林煜哭得鼻涕眼泪满脸，小结巴一样的求饶时，瞬间没了胃口。
再然后是袁渊。
谁知道还没来的及下嘴，袁渊就直接在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诺很生气。
亏他们还是她的朋友。
居然连让她咬一口都不愿意。
就在这个时候，桑诺突然闻到了一股很香很好闻的味道。
很像是刚蒸熟的玫瑰花饼，还掺杂着浓郁的牛奶气息。
桑诺高兴了。
张着嘴很愉快的咬了一口。
“嘶——”纪庭深皱了皱眉。
点开游戏，就看到床上的人虽然闭着眼睛，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脸烦躁，就像做梦梦到有人欠了“他”钱一样。
纪庭深盯着桑诺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比前两天好了很多后，就打算再看看她的伤口。
前两天一直在流血，不知道今天……他将手伸了过去。
没想到还没碰到桑诺的肩膀，就被“他”微微一仰头，猛地一口咬住了。
相当快准狠。
要不是咬住的是他的手，纪庭深都想给“他”鼓鼓掌。
可以啊拽哥。
他抽了抽手。
没抽动。
拽哥用行动说不可以。
并且还很不爽的拧了下眉。
“桑诺，”纪庭深有些无奈的叫了“他”一声，“松嘴。”
里面的人没有反应，手机的反应却挺大的，隔着屏幕纪庭深都听到了“嗡”的一声。
到嘴边的美食还没有完全咬进嘴里，就被贴着大腿处的手机震醒，桑诺眉头都快拧成川字了，她坚持着没动，手机震了几下之后，停了。
她又很愉快的继续咬着玫瑰牛奶味的酥饼。
纪庭深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几秒，没有再动。
刚回到家吐完血时产生的那种低落情绪，好像稍微好了一点，虽然依旧沉郁，但看着感受着手边这个睡得一脸沉醉的……人的时候，他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是有些孤单。
诺大的一个家，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吼一嗓子说不定都会有回声。
他一边盼望着有人能突然出现过来看看他，一边又排斥任何一个企图接近他的人。
相当矛盾。
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一般就是拿出素描本来开始画图。
把心里的各种想法，各种不痛快或者痛快，用笔构成各种线条，就能让他的心情稳定在一个范围之内。
不能完全放松下来，但也不至于跌到更下面。
纪庭深一直等到伸过去的右手都快没有知觉了，咬着他不松口的人，才迷迷糊糊的轻哼了一声，睁开了眼。
桑诺前半段睡得不怎么样，后半段睡的还可以，尤其是吃到小酥饼之后。
她非常愉快的伸了个懒腰。
又愉快的想要去喝一口水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咬着个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用舌头舔了舔。
屏幕外的纪庭深又嘶了一声。
这下不是疼的。
他的手早就因为血液不流通，木了，刚才那一声，完全是看到了桑诺的动作。
桑诺仅仅愣了零点一秒的时间，就反应过来自己梦里一直咬住不放的东西，是纪庭深的手。
她赶紧张开嘴。
接着就感觉手机又是一震。
又？
为什么是又？
她对她第一反应的这个“又”字有些迷茫。
刚才好像隐隐约约也震过一次？
是吧？
震过吧？
桑诺努力回忆了一下，手已经伸进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上面的消息很明确的显示，确实已经震过一次了。
【气泡】：桑诺，松嘴（???）
【气泡】：好吃吗？我刚才回家没洗手（|w?））
桑诺的视线在上面停留的时间很短暂，不知道是还没清醒，还是被一直咬着的是纪庭深的手惊的，连大少爷矫情的洁癖都忘了，努力睁着眼睛去看纪庭深的手。
她记得刚才下嘴的劲儿还……挺大的。
不过就跟往常一样，她什么都没看到。
只能感觉到，摸到，却看不到。
“对不起，”桑诺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做了个梦。”
纪庭深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就看到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牙印。
牙还挺整齐。
左右两边应该是两个小虎牙，扎破皮肤挤出了两个小血珠。
纪庭深身上很多地方受过伤流过血，但都是他自己弄的，这还是第一次，让别人当着他的面儿在他皮肤上留下伤口。
他盯着伤口看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桑诺的语气更加真挚了，还带着一点自责。
刚醒那会儿她才决定，以后一定要对这个救命恩人好一点，结果在梦里就把人家的手当成小酥饼，差点儿咬断。
怪不得是玫瑰味的小酥饼呢！
手机一震。
【气泡】：没关系，你梦到什么了？（???）
小酥饼。
热腾腾的小酥饼。
香喷喷的小酥饼。
“可能是……”桑诺轻咳了一声，刚要回答，就感觉手机又是一震。
她垂着眼皮看了一眼。
【气泡】：是饿了吧？（|?w?｀)）
桑诺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半天，最后认命的点点头，“饿了。”
纪庭深看着“他”那很想挣扎着说不是，但又抵抗不了饥饿不得不点头的屈服的表情，笑了，“想吃什么？”
“还可以点餐吗？”
桑诺的头因为他这一句话又扬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些期待。
纪庭深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心情又好了几分，“可以。”
桑诺看着最新冒出来的气泡，心情也瞬间坐上过山车到达了最高点，“我想吃玫瑰味的酥饼，或者牛奶味道的也可以。”
玫瑰牛奶味的酥饼？
纪庭深看着屏幕里桑诺笑的时候，露出来的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视线往自己手背上偏了偏。
感情刚才是被当成小酥饼了啊。
桑诺这会儿脑子里全是以前常吃的酥饼的味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等床头柜上出现了一袋儿酥饼，才猛然反应过来。
不过她现在实在是太饿了，也顾不上多说别的，道了句谢，就拿起酥饼往嘴里塞。
后来估计是吃的太野蛮，纪庭深也看不下去了，又递给她了一杯水。
“谢谢，”将最后一口饼咽下去，桑诺抱着水杯喝了一口。
【气泡】：不用客气，吃饱了吗？（(●°u°●)?」）
“饱了，”桑诺将水杯放回床头柜上，靠在床边，“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酥饼了。”
纪庭深也重新换了个姿势。
柔软的沙发将他完完全全包进去。
“你……”桑诺又开始找话题了。
吃饱喝足之后就该聊聊天了。
但是聊什么呢。
她再一次不知道该以什么话题开头，揪着被子一角愣了好半天，最后还是纪庭深率先开了口。
【气泡】：伤口还疼吗？（(??_??)?）
“还好能忍得住，”桑诺说，“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不用这么客气，”纪庭深说，说完又问，“刚才的酥饼好吃吗？”
“嗯？”桑诺一愣。
没想到话题又转回到了酥饼上面。
“……很好吃，”她说。
“哦，”虽然知道里面的人看不见，纪庭深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那我一会儿也尝一尝。”
“你也没吃饭吗？”桑诺问。
“嗯，”纪庭深应了一声，“还没吃。”
这句话说完之后，桑诺又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她是真的不太会和别人聊天。
但又怕自己长时间不说话，纪庭深待一会儿后，觉得无聊了就离开。
她……暂时还不想让他走。
“那你吃一点吧，”桑诺说，“真的挺好吃的。”
非常干巴巴的一句话。
是那种，种树的园丁听了估计都能过来帮她浇浇水的干。
纪庭深却笑了半天。
“你平时和你的朋友是怎么相处的？”纪庭深问。
桑诺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眼，果然，连纪庭深都感觉到了她的尴尬。
“我话一直就不多，”桑诺轻声咳嗽了一声，“很多时候就是在旁边看他们聊，时不时的搭上一句。”
【气泡】：看出来了（(●°u°●)?」）
桑诺看着上面的四个字和一个表情符号，没忍住有些不爽。
可要说在不爽什么，又说不出来。
极有可能是因为庭深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尴尬。
“你平时和你朋友是怎么相处的，”桑诺仰着头问，“你很会和人聊天吗？”
纪庭深在听到“他”这句话的同时，脑子里就出现了唯一的那个朋友赵天一的影子。
他和赵天一是怎么相处的。
小时候赵天一是个小胖子，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赶都赶不走。
长大后，赵天一成了叱咤商场的赵总，三天两头趴在他床边哭。
想到这里纪庭深又笑了一声。
手机一震。
【气泡】：不是，平时都是朋友在我身边哭我在旁边看着（(≧▽≦)）
“哭？”桑诺立马忘了那点尴尬和不爽，十分疑惑，“为什么哭？”
“大概是……他的兴趣爱好，”纪庭深毫不心虚的跟桑诺这么介绍了赵天一。
“……哦，”桑诺点点头。
看到这个“他”字，第一反应就是，果然是香喷喷还喜欢用卖萌表情符号的小青年仙男的朋友，兴趣爱好居然这么独特。
她长这么大几乎没怎么哭过。
没记忆之前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自打有了记忆开始她就没流过眼泪。
“发什么呆呢，”纪庭深指尖在桑诺胳膊上轻轻戳了戳。
“嗯？”察觉到手机震了一下，桑诺赶紧看过去。
【气泡】：你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还挺安全的，要一直住在这里吗（|?w?｀)）
“就暂时避一避，”桑诺盯着自己被戳了一下的胳膊，“两三天之后我们还是得出去。”
【气泡】：为什么？还要去S市吗（(?◇?)？）
“嗯，”桑诺也没问纪庭深是怎么知道S市的，自从知道他在她身边，桑诺觉得他不知道才奇怪呢。
纪庭深听着桑诺的话，又想起前段时间在讨论区看到的那些评论，想要劝劝“他”，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算了。
反正还有他在。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这个话题之后，两个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桑诺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纪庭深是……他饿了。
只能暂时退出游戏，让助理过来给他送饼。
“有草莓味的核桃的葡萄干的蓝莓的奇异果的还有香橙的，”助理说，“就是没有玫瑰的了。”
纪庭深指尖一顿。
突然之间没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