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秀女跪了一片，唯有秦妤和被她靠着的沈江还站着。
宋柔嘉注意到这点，才开始意识到不对。
秦卓见到秦妤有些意外，状似关切地问道：“姑母何时来的，怎么不和朕说一声？”
秦妤直起身子，淡淡扫了宋柔嘉一眼，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
目光落在摊在地上的秀女一眼，朱唇轻启：“也没多久，本宫待着无聊就随便走走，没成想却遇见个不懂规矩的秀女，随手教训了一下，耽误了些时间。”
那秀女吓的脸色都白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差点动手打了长公主，不只是她大部分秀女都吓的不轻，就连宋柔嘉都垂下了头，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秦卓的视线落在那瑟瑟发抖的秀女上，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命运：“既然不懂规矩，那就回去好好学。”
话落，便有太监将那秀女带了出去，她虽然没有入宫，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秦妤没说话，一双桃花眼轻抬，看着眼前的皇帝，一个多月的时间，皇帝倒是成长了不少。
两人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似在无声的对峙，谁也不肯退让，最后还是太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分外压抑的气氛。
“行了，别都跪着了，快些起来。”太后说的祥和，端的一副慈母的形象。
说着还亲自将宋柔嘉拉了起来，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一段时间不见，柔嘉出落得越发标志了，你这孩子也是，倒也不时常进宫来看看哀家，哀家可是想你的紧呢。”
“柔嘉自然也想姑母，父亲成日拘着我，这好不容易才放我出来的。”宋柔嘉亲切的向太后撒着娇。
“是吗？那今后你这丫头可要多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太后话中暗含的意思，在场的人没有几个听不出来的，宋柔嘉进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秦妤懒得看她们在那虚情假意，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吗，太后早就动了让宋柔嘉嫁给皇帝的心思，可宋柔嘉偏偏看上了于明哲，还大肆宣扬，太后对她早有不满。
况且宋柔嘉跋扈惯了，上一世进宫后也不知收敛，太后不知道给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皇帝对宋柔嘉本就心存芥蒂，尤其是上一世于明哲还没死，一场宫宴上，宋柔嘉中途溜了出去，和于明哲私会，不巧被皇帝遇见了，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
但碍于太后，皇帝就算再厌恶宋柔嘉也还是没能将她怎么样。
秦妤的目光落在孔令仪身上，明明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孔令仪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孔令仪对上她的视线，也不躲闪，大大方方的和她对视，从容不迫，没有一丝胆怯拘谨。
心底的念头本来只是刚刚萌芽，可秦妤却被对方的才气吸引，愈发坚定了方才的决定。
秦妤走到她面前，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确保不会有其他人听见：“你可是真心想留在宫里，若是不想本宫可以帮你。”
秦妤这话说的笃定，秀女的人选是由户部筛选出来的，但凡在名单上的贵女若是不来，便是株连九族的罪名。
有的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宫搏一个荣华富贵，有些人却是被逼无奈，而孔令仪便是后者。
听了这话，孔令仪那双犹如古井般无波无澜的眼眸，顿时惊起阵阵涟漪，她本以为余生就要在这宫里度过，可现在有人给了她另一种选择。
说出这种话的若是其他人孔令仪不会信，可若是秦妤那便另当别论。
但同时她也有些犹豫，若是她不进宫，会不会影响父亲。
秦妤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勾起唇角，继续道：“你只需告诉本宫，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之后的一切自有本宫来处理。”
孔令仪静静凝望着她，不答反问：“殿下为什么要帮民女？”
她于秦妤而言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的陌生人，秦妤没有理由帮她，她也不相信秦妤会平白无故的帮她。
秦妤莞尔，对于孔令仪的质问并不意外，孔令仪若是如此轻易就相信她，她反倒会后悔做出这一决定。
“因为本宫觉得你不该待在这深宫之中。”秦妤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孔令仪就像是湖中盛开的莲花，孤傲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这皇宫中有太多不堪，就算是莲，在这样的污水中浸染，也终归无法存活。
上一世的孔令仪与整座皇宫格格不入，最后死在了别人腌臜的手段下。
秦妤的答案模棱两可，甚至说得上的根本没有回答孔令仪的问题，但孔令仪不知为何，还是信了。
“民女不想留下。”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孔令仪却说得格外坚决，没有分毫的留恋与不舍。
世人皆道入宫为妃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却不知这风光是用余生的自由换取的。
秀女虽然听不见秦妤和孔令仪说了什么，但心里都有了打算，宋柔嘉的靠山是太后，而孔令仪身后站着的是秦妤，孰轻孰重她们已经有了计较。
没再耽搁，秦妤和太后看似和谐的寒暄了几句，便向会场而去，众秀女留在原地，等待召见。
皇帝坐在首位，秦妤和太后分别坐在两边，谁也不搭理谁。
一批批秀女由太监引进来，秦妤兴致缺缺，也不插话，全凭太后和皇帝决定留下来的人选。
选秀的目的无非就是要拉拢大臣，平衡朝局，几乎不用看，秦妤就知道谁会留下，谁又会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秀女的样貌固然是优势，可身份才是她们的资本。
秦妤无聊得很，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有半数披散着，勾了勾沈江的手指，抬首对他笑了笑：“头发散着不舒服，帮本宫挽起来。”
沈江愣了愣，没有立刻按照秦妤说的做，反而提醒道：“殿下，这里是皇宫。”
“本宫当然知道这是皇宫，不就是挽个发，你不动手本宫就叫其他人来了。”秦妤挑眉，故意逗他。
果然下一刻，沈江的手掌就覆在了她的发丝上，一点一点的将散落的青丝重新挽好，与今早的发式别无二致。
自沈江跟在她身边，每日梳妆都是沈江来打理，一段时间过去，沈江的手法早已不再生疏。
“丞相之女宋柔嘉，太师之女孔令仪……觐见。”
听到这两个名字秦妤才打起精神，这帮太监也是人精，竟然把她们两个安排在了一起。
大致算了下人数，秦妤才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批秀女了。
太后看了眼一旁的太监，那太监立刻开口，说出了早已备好的说辞：“丞相之女宋柔嘉，有母仪天下之……”
“等等。”那太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妤打断了。
母仪天下，太后这是想封宋柔嘉为后，秦妤皱着眉头看向皇帝，淡淡道：“皇上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本宫什么，君无戏言，皇上难道要失信不成。”
“朕自然记得。”秦卓怎么会忘，他答应过秦妤不会立后，更何况他本就不喜欢宋柔嘉，封她为后是母后的主意，如今秦妤对此不满，也正和了他心意。
难得的这一次他和秦妤站在了一面。
秦卓不顾太后那略显阴沉的脸色，沉声道：“丞相之女宋柔嘉，德才兼备，秀外慧中，封为淑妃，掌凤印，行协理六宫之职。”
皇帝到底不敢太过违背太后的意愿，虽然没有封宋柔嘉为后，但也给了她掌管后宫的权力。
如此太后的脸色才算好了些。
跪在下面的宋柔嘉狠狠的瞪向秦妤，若不因为她，她已经是皇后了。
秦妤本来不想管她，但宋柔嘉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秦妤勾起唇角，看向皇帝，朱唇轻启：“本宫觉得这圣旨有些不妥。”
虽是询问，但秦妤并没有给皇帝说话的机会，反而冲着宋柔嘉笑了笑：“宋小姐御前失仪，口无遮拦，怕是无法执掌后宫。再者淑这个字似乎有些不太适合她。”
秦妤转头看向皇帝，继续道：“终温且惠，淑慎其身。相较于淑，慎这个字更适合她，望她今后能谨言慎行才好。”
话落，秦妤不等皇帝和太后反应，便重新下了一道旨意：“宋柔嘉，赐妃位，封号慎。”
紧接着秦妤的目光落在另一位秀女身上，若是没记错，方才太监唱词的时候，说她是刑部尚书的女儿。
“刑部尚书之女，守正不阿，知书达礼，封德妃，掌凤印。”
秦妤这道旨意出其不意，皇帝和太后尚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决定完了。
太后愤愤地看向秦妤，想要反驳却也无话可说，秦妤是唯一的嫡长公主，她说的话分量远远要超过自己，因此太后就算有再多怨言，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皇帝对于秦妤的决定倒是没说什么，这次选秀本就是母后的意思，他本就没什么兴趣，对于结果也不是很在意。
秦妤根本没将太后放在眼里，缓步走到新封的德妃面前，对沈江伸了伸手，紧接着手上就多了一只雕刻着凤纹的金步摇。
将这步摇插在了对方发间，秦妤细细端详片刻：“这步摇还是先皇在世时送给本宫的，今日本宫便送你了。”
“多谢殿下赏赐。”她虽然不知道秦妤为什么会选择她，但她也不傻，秦妤今日给她这只步摇便是在告诉她，秦妤就是日后她在宫里的靠山。
秦妤点了点头，趁着转身的功夫，低声对孔令仪道：“姑娘回府后，记得代本宫向太师问好。”
孔令仪没多想，秦妤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就算她不说，孔令仪也会对父亲如实相告。
“选秀差不多就到这吧。”秦妤就站在原地，兀自做了决定。
看着已经离开的秀女，太后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是想把孔令仪留下的，可如今人都已经走了，她也不能再将人叫回来。
太后眼神阴霾，紧紧盯着秦妤不放，本以为秦妤与孔令仪走得近会让她进宫，就没提孔令仪这一茬，结果倒好，秦妤来了这么一出。
太后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让自家人坐上皇后的位置，还让秦妤选的人压了宋柔嘉一头。
秦妤没有半点惧怕，看向皇帝和太后，泰然自若地道：“选秀也结束了，忙了半天，本宫也乏了，就先一步告辞了，皇上和太后也好好歇息。”
说罢秦妤便自行离开，分毫不顾太后那已经发黑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