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妤平复心绪，没再提起账册，指了指一旁的棋盘，挑眉看向姚弘之：“陪本宫下一盘。”
“荣幸之至。”
听到这话秦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现在你倒是谦卑起来了。”
姚弘之但笑不语。
棋盘纵横，黑白交错，秦妤缓缓落子，神情恹恹：“又是和棋，无趣。”
眼睫轻抬，秦妤看着对面悠然品茗的人，朱唇轻启：“别的人跟主子对弈，都会想方设法的让主子赢，你倒好，一点水都不放，这点倒是跟你那个爹很像。”
姚弘之动作顿了顿，眼底一抹暗色转瞬即逝，无人看清。
“殿下棋艺精湛，罪民若是真的放水，那才是真的不敬。”姚弘之一边说着，一边将棋子收回。
“倒是本宫说错了，你这张嘴啊，跟你父亲是一点都不像，你比他会说话多了。”秦妤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棋子。
“殿下谬赞。”姚弘之见秦妤兴致不高，提议道：“殿下若是实在觉得无趣，不妨添点彩头？”
“彩头？”秦妤来了兴趣：“你想要什么彩头？”
“罪民想向殿下求一个机会，”姚弘之放下茶盏，一双眼眸深邃，紧盯着秦妤不放，一字一顿的道：“一个入仕的机会。”
“那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秦妤眸色暗了暗，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姚弘之绝不是临时起意，自己怕是早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不过入仕这个条件，就算他不提，秦妤也早就动了这个心思。
“本宫记得你那有一副玄铁打造的袖箭，你若输了，就拿它当彩头。”说着秦妤将手边的棋篓推到沈江面前，对他笑了笑，道：“这一局，你来下。”
沈江看向秦妤，眼中满是诧异，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殿下真的不是在说笑。
回过神，沈江看向秦妤，眼中多了几分愁绪：“殿下，属下不会下棋。”
“你尽管下就是了，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本宫的。”秦妤悠悠的说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沈江不通棋理，这一点秦妤心里清楚得很，暗卫整天面临着数不尽的训练，哪有时间学这些东西，左右不过是打发时间，会与不会没什么差别。
让他跟沈江下棋，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但同时也意味着秦妤同意了他的请求，姚弘之看向秦妤，正色道：“罪民谢殿下恩典。”
秦妤靠在沈江怀里，拿了两个棋子在手上抛着玩，听了这话，扫了他一眼：“就这么肯定自己能赢，俗话说得好，人有失错，马有失蹄，你就不怕今日在这里翻了船？”
姚弘之一笑置之，他知道，就算今日这棋局他输了，秦妤也会答应他的请求。
“沈侍卫，请。”
沈江不知道两人各有什么心思，他看向秦妤，想让殿下收回成命，可秦妤却只是安抚性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背。
沈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和姚弘之对弈，他每落一子都经过深思熟虑，没多久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注意到他紧绷的情绪，秦妤扫了棋盘一眼，看清局势后，轻轻一笑，宽慰道：“放松些，别那么紧张，不是都说了，输了算本宫的。”
秦妤不提这点还好，一提沈江反而更紧张了，他怕的就是因为自己而影响殿下。
一双桃花眼轻抬，看见他额上的汗珠，秦妤心底叹了口气，拿了锦帕，动作轻柔的为他拭去汗珠。
秦妤的动作打了沈江一个措手不及，他整个人都愣住了，执棋的手无意识地松开，棋子直坠而下，发出轻响，在棋盘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沈江保持着一个动作，久久不能回神。
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在对方眼里有多么惊世骇俗一般，秦妤收了锦帕，才将视线移到棋盘上。
这一看却让秦妤哑然失笑，也算是傻人有傻福，方才那一子非但没让他定下败局，反倒还破了局。
姚弘之将秦妤的动作看在眼里，短暂的惊异过后，微笑着看向两人，故意调侃：“殿下，二对一，是不是不太公平？”
秦妤嫣然一笑，干脆应他所言，接替沈江，悠悠落子：“先前还说你不懂阿谀逢迎，这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学会放水了？”
“非也，非也，真正放水的是殿下才对。”姚弘之摇着头，也不思考，随手落下一子。
秦妤莞尔，手中棋子落定，至此，胜负已分。
直到这时沈江才回过神，他慌张的看向棋局，却听见了秦妤的声音。
“这一局，你输了。”
姚弘之欣然一笑：“罪民改日就让人将那袖箭给沈侍卫送来。”
沈江还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平白得了一副袖箭，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只在乎他有没有影响殿下。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沈江彻底放松下来，想起方才殿下为他擦汗，不由红了耳根。
姚弘之知道他不该在待下去了，起身请辞：“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罪民便退下了。”
“今日你留下，”秦妤垂首一颗一颗的收着棋子，并未看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留下侍寝。”
秦妤这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沈江心底仅有的那一丝希冀，亦让姚弘之错愕不已，怀疑自己地耳朵。
姚弘之瞥了沈江一眼，皱着眉头，他看的出来秦妤对沈江上了心，既然上了心，怎么还会让他侍寝，尤其这话还是当着对方的面说的。
还是姚弘之率先回过神，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本宫说的不清楚吗？那本宫就再说一遍。今日你留下，侍寝。”秦妤抬头看他，一双眉眼含笑，补充道：“不光是今日，最近这几个月都由你侍寝。”
这下不光是姚弘之，就连沈江都察觉出不对了，秦妤若是真的要让姚弘之侍寝，几次还可能，却不可能一连几月。
想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姚弘之心里有了猜想，试探道：“殿下是想以罪民为饵，逼他露出马脚。”
“聪明。”秦妤支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对方，认同了他的说法。
秦妤拿了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同时解释道：“于本宫而言，他现在不过是颗废子，既是废子，留着也是碍眼，倒不如早些料理的好。”
话落，手上一松，棋子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垂柳的枝条没入水面，游鱼时不时露出水面，引起阵阵波澜。
清风带走夏日的闷热，秦妤斜倚在凉亭中的软榻上，手上端着精巧的酒盏，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与银制的酒杯形成鲜明对比，夺人眼球。
下面的舞女身姿婀娜，翩跹而舞，可秦妤却不感兴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饮酒。
不过片刻酒壶就已经快空了，沈江站在她身后，想要劝诫却碍于现下的场合，什么都不能说。
琴声渐歇，秦妤瞥向端坐在左下首的于明哲，眉眼上挑，语气玩味：“这就是驸马所说的礼物？”
自从秦妤让姚弘之侍寝，于明哲比往日更殷勤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姚弘之抢了他驸马的位置。
可秦妤不搭理他，于明哲见势不妙，一连消失几日，就在秦妤以为他不想装下去的时候，于明哲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于明哲说自己这几天专门为秦妤准备了一个礼物，这才让秦妤松口。
秦妤说话间的重音落在礼物这两个字上，看向于明哲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烦躁，像是在说若是这礼物不能让她满意，他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于明哲轻轻一笑，言语间格外自信：“这不过是开胃菜而已，臣准备的礼物，一定会让殿下满意。”
“那还愣着作甚，还不给本宫呈上来。”秦妤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缓缓起身，于明哲拍了拍手，中央的舞女立刻向两边散开。
秦妤抬眼，入目的是一位青衫公子，看上去年岁不大，想来不过刚刚及冠，乌发半挽，手上一柄碧玉长箫为他平添了几分雅致。
但如此温润的打扮却掩盖不住他身上的脂粉气。
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于明哲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找个小倌来企图讨她欢心。
“这个礼物本宫喜欢。”秦妤看向于明哲，语气中的愉悦毫不遮掩。
可这话落入沈江耳朵了却分外刺耳，沈江垂下眼眸，心底泛苦，果然，他于殿下而言不过就是个玩物。
见人还站在大厅中央，秦妤勾了勾手示意对方过来。
他的脚步特别慢，即将走到秦妤面前的时候，转了一下手上的玉箫，脚步加快，下一刻玉箫断成两截，露出寒光。
“殿下，小心！”
这一声呼喊唤回了沈江的神智，对方距秦妤不过一步之遥，沈江想要拔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用力将秦妤扯开。
秦妤被拉的一个踉跄，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鲜血溅落在脸上，滚烫的温度让她慌了神。
刺客一击不成，立刻被暗卫拿下。
沈江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让秦妤乱了阵脚：“还愣在那干什么！快去叫太医！快！”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秦妤握着他的手，不住地低喃，不知道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宽慰自己。
沈江靠在秦妤怀里，脸色发白，因为疼痛额头上不断冒出汗珠，这点疼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相比之下，他更在乎殿下的安全，索性殿下没有受伤。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握着自己那只手不住地在颤抖，心中的苦涩骤然消散，殿下还是有一点在乎他的。
沈江扯出一抹笑来，手掌抬起，又很快垂下，他的手上尽是血污，如何能触碰殿下。
血液流淌，没等太医赶过来，沈江体力不支，先一步昏了过去。
最初的惊慌过后，秦妤渐渐回过神来，将沈江交给禄扬，吩咐道：“将人带回本宫的寝殿。”
秦妤缓缓站起身，勾唇一笑，一双桃花眼盯着于明哲不放，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让她看起来格外妖媚。
于明哲早在那刺客拔出刀的那一刻就跌坐在了地上，此时此刻他脸上满是惊恐，见秦妤没事，才劫后余生般的松了口气。
可心里悬着的石头尚未落下，便再一次因为秦妤的一句话悬了起来。
“驸马于明哲勾结刺客，意图行刺本宫，即刻押入地牢。”秦妤虽然笑着，但是说出的话却冷淡无比。
于明哲被人拖着，不住地求饶：“阿妤，你听我解释，这刺客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呜……”
话没说完，于明哲就被侍卫捂住了嘴。
秦妤的视线扫过早已被吓得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舞女，沉声道：“这些人一并待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一个都不准放，但凡少了一个，本宫唯你们是问！”
“若让本宫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今日在场的人，本宫一个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