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和煦，春光正好。正逢御花园百花盛开，秦妤丝毫不关心皇帝和于明哲再说什么，甚至还有心思赏花。
秦妤自小生活在深宫，这些在普通人眼里价值连城的花草，在她看来与杂草也无甚分别。
漫不经心地环顾一番，秦妤本以为今年的花卉还同往常一样，没什么新意，但却被一片大红的牡丹吸引了视线。
“这是什么品种？本宫之前似乎并未见过。”秦妤抚摸着娇嫩的花瓣，语气散漫。
随侍的太监立刻谄媚地笑道：“殿下好眼力。这是外邦新进贡的品种，因着太后娘娘喜欢，这才特地在御花园留了块地方，专门护养着。”
秦妤轻笑一声，如玉的指尖划过花瓣，停留在纤长的茎秆上。精心护理过得指甲，蓦地掐断了花茎。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这可是太后最喜欢的牡丹，岂是说摘就能摘的。不过摘花的是秦妤，那便要另当别论。
“这花好看吗？”秦妤回首看向沈江，眉眼含笑，眼尾一点朱红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妖冶。
沈江被问的猝不及防，尚未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了一道尖细的声音。
“自然好看，殿下摘的这一只可谓是最娇艳的一朵。”小太监连忙奉承道。
像是没听到那小太监的话一样，秦妤仍旧盯着沈江，朱唇轻启，再次问道：“好看吗？”
似是被秦妤的笑容所蛊惑，沈江有一阵的失神，好一会儿才道：“不如殿下好看。”
随着话音落下，花朵瞬间掉落在地，鲜红的花瓣沾染上尘土，娇弱而美艳。
小太监被她这番举动吓的大气都不敢喘，双腿忍不住地打颤。
秦妤的心情倒是不错，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江，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这话本宫喜欢听。”
“这花既然一般，那就拔了吧，省的留下来占地方，公公觉得怎么样？”秦妤轻飘飘地看了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连话也说不利索：“殿、殿下，这、这牡丹、是太后娘娘喜欢的，万万拔不得啊……”
秦妤嗤笑一声，一双桃花眼中满是讽刺：“老鼠永远都只会是老鼠，就算是生存在宫里的，也依旧改变不了它是一只老鼠的事实。”
太后，这话说的再如何好听，也不过是个用下作手段上位的小人。
“公公觉得本宫这话说的可对？”秦妤依旧再笑，可说出的话语却让小太监不寒而栗。
小太监被吓得直冒冷汗，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段完整的话：“这、这……”
秦妤不急着听他的回答，反而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把他当作消遣，直到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殿下所言自不会有错。”沈江看不下去了，开口为那小太监解围。
秦妤侧首看着沈江，对方低着头不敢看她，秦妤只能看见他蹙起的眉头。眉眼间的寒意退却，多了几分愉悦，就连心情也好了不少。
莫名地，秦妤特别想逗他，故意板着脸，手指搭在他肩膀上，一寸一寸地偏移，停在喉结处打转儿。
“你逾矩了。”秦妤的声音有些沉。
这话落在小太监耳朵里，他便只觉得秦妤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瞥了沈江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在心里为沈江点了根蜡，生怕被沈江牵连，竭尽所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与那小太监不同，沈江不但没有觉得秦妤在生气，反而还觉得她现在心情不错。
忍着颈间作乱的手指，沈江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稳：“殿下……”
沈江的话尚未说完，秦妤的手指便离开了。
无他，只因秦妤听见了幼童的痛呼声，听声音距离他们并不远。
如今后宫空置，这皇宫里哪来的孩子，秦妤眉头紧锁，看着沈江问道：“持续多久了？”
沈江身为暗卫，耳力自然比她好得多，他不可能没发现异常。
秦妤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沈江却清楚她再问什么。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答道：“大约一炷香。”
秦妤沉声道：“去看看。”
听声辨位是暗卫的基本功，沈江带着秦妤向声音的源头而去。
那小太监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小杂种，连送到寿康宫的糕点都敢偷，看我不打死你！”
叫骂声愈发清晰，先一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太监的背影，其次是一个蜷缩在地，大约八九岁的孩童。那孩子紧紧环着双臂，像是在护着什么东西。
一时间秦妤有些恍惚，一只被掩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逐渐苏醒，脑中的画面与眼下的场景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记忆中的是那天是个雪夜。
直到看清这孩子的长相，秦妤才缓过神来，这孩子的样貌有些熟悉。
“给本宫住手！皇宫森严，岂容你一个奴才放肆！”秦妤斥责道。
“敢自称本宫？你以为你是谁……”其中一个太监想也没想就开口讽刺，待他回头，看清秦妤的那一刻，咽下了未尽的话语。
那太监双腿一软，立刻跪了下来，不住磕头求饶：“殿下恕罪……殿下饶命……奴才不知道是殿下，奴才要知道是殿下，就算给奴才一千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说出这话来啊……”
秦妤淡淡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倒也没说什么。欺软怕硬，这种事情在宫中可谓是屡见不鲜，若真的处置起来，这宫里也就不剩什么人了。
莲步轻移，秦妤越过那太监，在那孩子面前停下，细细端详。
是个男孩，瘦弱的几乎只剩个骨头架子，裸露在外的皮肤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身体还在不住地打颤，身上的衣裳是在普通不过的棉布而制。
秦妤感觉裙摆一紧，低头看去，发现是被那孩子攥在了手里，因为一只手伸了出来，原本被他紧紧护着的东西也露了出来，是一块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糕点。
孩子的力气不大，秦妤随时都可以将衣裙从他手上拽出来，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求、求求、你，救、救救、母妃……”
他的声音很虚弱，弱到秦妤差一点就没听见。
“你母妃是谁？”秦妤皱着眉头，这宫里仅有太后孕有皇嗣，这个孩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太监听了这话，抢先一步道：“殿下别听这小子胡说，他就是一个宫女……”
“本宫问你了吗？”秦妤烦躁的打断对方的话，“既然管不住嘴，这舌头留着也没用。”
秦妤对沈江摆了摆手。沈江会意，下一刻，银光一闪，那太监甚至连叫喊都没来得及，就被割了舌头。
鲜血四散，染红了不少花草，唯有秦妤周围没有丝毫血迹。
“把他带走，留在这碍眼。”秦妤吩咐道。
随侍的太监如蒙大赦，立刻托着人走了，分毫不敢耽搁，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看着沈江手上还在滴血的剑身，秦妤有些厌恶的皱起眉头：“把这剑扔了，脏。”
沈江眸色暗了暗，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违抗秦妤的命令：“是。”
秦妤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想了想，笑道：“回府送你把新的。”
闻言沈江惊喜地看向她，可秦妤却已经蹲身在了那孩子面前。
“告诉本宫，你母妃是谁？”似是怕吓到对方，秦妤特地放低了声音。
男孩的神智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之前说了什么，一双眼睛里尽是慌张：“不能说，不能说，母妃不让说的……”
“别怕，只要你告诉本宫，本宫就让人去救你母妃。”秦妤的声音带了些许蛊惑的意味。
男孩那双漆黑的眼眸不停地转着，好一会才怯怯地道：“真的？”
“真的。”秦妤注视着男孩的眼睛，淡淡道。
男孩抿着嘴，低声道：“母妃姓周，他们都叫母妃周太嫔。”
周太嫔，难道是周莹，秦妤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想起来了，周莹的父亲是个七品县令，被查出行贿，为了逃脱牢狱之灾，才想出了将女儿送进宫里这种主意。
上一世周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秦妤并不清楚，只是隐约记得，周莹死后的那个冬天，她的孩子也死在了宫里。
不过当时秦妤清楚，既已有了太子，皇兄便不会碰那些嫔妃，秦妤一直以为周莹的孩子是与他人私通才有的，也从未将他们母子俩放在心上，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如今秦妤倒是想起了一桩往事，这桩往事也是秦妤为何会记得周莹的原因。
当年七皇兄曾在南下前向皇兄讨要过周莹，皇兄答应了，可七皇兄却在南下途中被刺杀身亡，半年后周莹诞下一子。
细细算来，周莹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七皇兄的，否则皇兄也不会将他留在宫里。
这么想着，秦妤又将那孩子观察了一番，更加确认了心中猜想，这孩子确实与七皇兄有几分相似。
男孩见秦妤没有反应，以为她是在骗自己，松开了攥着她衣袖的手，再一次将自己蜷缩起来。
秦妤叹了口气，当年夺嫡，少不了七皇兄的帮衬，这孩子是七皇兄唯一的血脉，上一世她的默许害的这孩子没了性命，如今她说什么都不能不管。
秦妤回头看向沈江：“你抱着他吧，他伤的不轻，暂时是走不了了。”
与面对秦妤时的惊慌不同，男孩并不害怕沈江，反而还觉得他很亲切，乖巧的任由沈江将他抱了起来。
“周莹住在哪？”秦妤问道。
男孩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秦妤所说的周莹是指母妃。
“棠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