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的夜晚街道，其实和渝都差不多。毕竟它们和香江在入夜之后的城市风格都颇有一种赛博朋克的感觉。如果非得找出一点的话，大概就是街头巷尾的人们在这圣诞之夜里都并没有表现的很放松。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但道路上的路人的情侣占比并没有很多。只要不是在那些很美丽的风景地里，而是走在如此忙碌喧嚣的城市里，总是让人感觉到一种很压抑的氛围。
“咳咳咳…………”
走在雪空之下，顾雨还是免不了咳嗽了几声，她脸上的幸福依然存在，但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今年过得好快啊，感觉也没过多久就又要跨年了。跨年了呢就又要过年了。好麻烦……唐礼，你今年要回家过年吗？”
“那肯定是要回家的啊，毕竟都来了沪城一年时间，家里的爷爷奶奶估计也都在唠叨我了。你肯定还是在这里吧？”
唐礼牵着顾雨的手，看着这边上的人们都揣着一个礼物或者一束玫瑰行走在这条不算拥挤的天桥上。
顾雨再次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啊，我过年也要被我爸带回老家，一个小县城里，和三大姑四大姨一起过年……”
“挺好的啊，热闹又喜庆。”
“哪有啊，过年热闹倒是热闹了，重点是他们都特别喜欢爱说教。中年老男人就喜欢嘴硬，我干点啥都是错，中年妇女也是总喜欢挺别人家的孩子操心，自己家里的是一点也不管。”
唐礼哪里知道自己一句刻板印象的热闹团聚就能引起顾雨那么大怨念？不过顾雨这么一说，唐礼倒是立刻联想到了自家过年时候的场景。自从搬到城里之后，过年除夕夜那一天基本都没有超过六个人。
亲戚……吗？好像……那些亲戚好像都在那个……小镇子里？父母业务很忙几乎没有时间回去，而那些亲戚也嫌离家太远……
以前，唐礼似乎都没有思考过热热闹闹过年的念头，毕竟那年味是越来越淡了，淡到过年都还要去旅游的那种程度了。但现在被顾雨这么一吐槽，他的脑海里突然闪回儿时在那个小镇子里，那些裙带亲戚二三十号人一起过年的大热闹场景。
嗯，过年还得是热闹一点好。就算……就算是唠叨晚辈，那也总比冷清安静的在高楼客厅里要好吧？…………怎么突然变得有点感伤了？
“哎……”
唐礼突然如释重负一般的长叹一声。他的嘴角勾起一出淡淡欣慰，眼里的温柔也无需猜测。当顾雨因为他的长叹声而看着他的时候，他才轻轻拍掉落满顾雨双肩的雪片。然后，他带着笑看向那些下班之后回家去的居民们，轻轻的说道：“今年我倒是要回我那快乐老家去看看了。”
“…………唐礼？”
顾雨叫了一声，可唐礼并没有任何应答。好吧，她已经能猜出唐礼应该是想家了，那顾雨也不再打扰他的回忆了。当下，顾雨转过头，重新朝着地铁出发。
唐礼见顾雨没有再搭理自己，过了好久才从那漫长的回忆中恢复了过来。他继续听着走在前面的顾雨在那里叨叨叨的吐槽街景，雪色以及匆忙的情侣，脸颊不知为何的也染上了一点绯红。
“顾雨？”
“嗯？”
她转过头来，逆着人群对着唐礼又拍了一张照片。周围皆是流线残影，唯独唐礼一人在这片模糊中占据了清晰的画框中心。
“这么晚了，送你回去。”
唐礼的表情看起来是要多自然有多自然。虽然圣诞节这一天被女孩邀请出门有很大程度的暗示，但是唐礼依然是把这一天当成最稀疏平常的下雪天而已。
“好吧，以前一直叫你去江畔玩你就是不去，今天玩够了吧，看够了吧？”
这一次，是顾雨神气的开口。
“这种好景色不就是得等到特殊的日子再去一睹为快才好嘛？”
唐礼慢悠悠的回应道。那欢快的语调和开心的嘴角都证明着这一天约会的满意程度。而顾雨似乎也很满意唐礼的这个回答，轻轻扑在他的怀里，欢快的说——
“那我就不带你去好看的地方了，都留着给你当惊喜好不好？”
“好家伙，景点你开的啊，还留着给我当惊喜？”
圣诞夜，顺着飘雪往下看，是人们熙熙攘攘聚拢在一起的人间烟火。但若是在这个喧嚣之地举头畅望，那轻巧的飞雪伴着人声鼎沸，便也胜过了那漫天飞雪。
夜空之下，两位恋人看着窗外那灿若星河的夜，用语言核关怀，来表达着对彼此的祝愿和恋慕之情……
冰晶，依旧在空气中飞扬。
挣脱开顾雨的手，唐礼将自己的围巾解开，将自己和顾雨的脖子都裹住。此时此刻，这条只是用于保暖的围巾似乎也有了些许意义。
今夜，依然会和往常一般的结束。
不过在第二天的天空再次泛白的时候，很多事情也都会变得不同，对吧？
很多事情……
圣诞，元旦，小年夜……
一直到除夕之夜，将近一个月的时光匆匆而过。
在这一个月内，顾雨终于迈出来通往职业摄像师的第一步。
她很快地就拿到了证书，即使是最初级的摄影证明书，但她依然非常开心的每天都在和唐礼分享自己的家乡照片，以及向唐礼诉苦家里人对她的精神摧残。
可是，这渝州小镇里的雪明显要比沪城的要更厚，那久违的乡情比起唐礼所猜想的更浓。
整个世界仿佛真的围绕着他在转。组上三辈的亲戚得知了唐礼一家三口要回这个镇子里过年，也是不远千里的跑来唐爷爷家里来凑一凑除夕的热闹与喜庆。
不过，也许有一件事情稍微是在唐礼的意料之外。在唐礼收到季雨寄来的一罐辣椒之后，即便是唐礼主动打电话问候，季雨也都没有接过了。但是她又会在某一个唐礼没空的时候打来一个电话。
唐礼虽然确实无意，但这些亲戚却是实实在在的经历了这么多年时光，对于出生在这里的人几乎都能叫的出名字。尽管那些人几乎都没有再回来过了。
“对了，季家那三口子这阵子也回来祭祖了。”
“季家啊？哦哦你是说原来嫁给赵家那姑娘？奇怪咯，她们这么今年有空回来了？”
“你还不知道吗？季家的老宅最近塌了，估计这次来主要还是看看老宅吧。那三母女也这些年是有点不好过哦，还好现在两个小的都到嫁人的年纪咯。”
“三母女？我记得不是一儿一女吗？”
“确实是三母女啊，她们这次回来还和我聊过一会。我年龄虽然大了些嘛，还不至于分不出是男是女吧。”
唐礼坐在人群中间，望着那几位已经叫不上称呼，也记不清原本样貌的亲戚们所议论的小镇新鲜事。
姓季……三母女……一儿一女……
原本扑通扑通的心跳不知道为何在听到这些关键元素之后，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了。
这是什么感情？
激动？担忧？紧张？
…………害怕？
他摊平双手，漆黑的瞳孔仰视着掉了色的天花板，任由那些灰色的雪落在这间屋子里，然后凝成寒霜。
————今年……要回渝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