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认识的皇后？
侍卫同主子谈认识？
张增配说的话仿佛病句一般。
她挺着大肚子，俨然一副即将为人母的模样。这世上对于弱势的一方，尤其是孕妇，人们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放下戒备。
可裴洚云却警惕地望着石桌前的女人。
裴存乾的死亡，在京城中众说纷纭。但他死在张增配的面前，却是尽人皆知。
裴然登基，张增配依靠腹中的遗腹子，在前朝大臣的逼迫下，他不得不敬她为母后。
能走到这一步，能活到现在，张增配绝不是没有脑子的寻常妇人。
甚至，她和秦兰羲是一卦的，心机深重。
石子路上的秦兰羲正同卢善战交谈，凉亭中，裴洚云垂下眸，拱手作揖。
“回太后的话，臣本是扬州一名小兵。在与番邦大战之时，皇后娘娘舍命维护将士，臣被其爱臣之心感动，故而跟随。”
他不卑不亢的声音下，张增配捏着墨色棋子，一下一下的玩弄着：“感动？”
“皇宫里的侍卫，可不及宫外自由。”
裴洚云的避重就轻昭然若揭，可她淡然轻笑着并未戳破。
反倒前言不搭后语地来了一句，自由。
裴洚云皱眉。
外界有传，说太后同皇后一早相识，是闺中密友感情甚笃。
且不论张增配出身书香门第，秦兰羲出身楚馆歌妓，单说他在秦兰羲身边待过那么久。
若是她和张增配真的有旧，他如何会不知道？
这些日子，裴洚云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
张增配肚子里的遗腹子，有多少人视为眼中钉，秦兰羲不会不知道。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偏偏接下，并且还嘱咐，张增配所有的衣物膳食，一律同她一起。
看起来，二人倒真像是姐妹情深那么回事儿。
秦兰羲待她真心，那张增配呢？
来跟他讲这些，像是知道他的身份，又像是不知道。
裴洚云维持着拱手作揖的姿势：“臣既然选择跟随皇后娘娘，便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贫穷无论富贵。”
“忠心一人，是臣的为人之道。”
墨子被扔在棋盒中，发出玉石碰撞的清脆声。
张增配手撑着腰从石凳上站起，亦步亦趋地走到裴洚云面前。
“是为人之道，还是为爱之道？”
她眼尾带笑，将他锁眉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
张增配侧过身：“哀家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皇上是个细心的人，方侍卫的眼神，可得藏藏好。”
“你既爱她，就别害了她。”
裴洚云怔然抬眸，张增配却已经走下台阶。
十一月的京城，凛冬将至。
前线捷报频传，迎来第一场初雪时，秦兰羲坐在屋子里拿着针线，给张增配的孩子缝衣裳。
她不得要领，指尖被扎破了好几次，裴洚云每每给她包扎，都会暗戳戳地讽刺。
“舞刀弄枪的手，哪儿有人家半分的细心。”
“娘娘生来尊贵，这等下人做的事情您怎做得？”
“怕是今儿吃的饱了，撑的娘娘眼晕，连线都穿不进针孔。”
“你有完没完！”
秦兰羲忍无可忍，直接将东西砸在地上。
裴洚云撇撇嘴，不再说什么。可当天的午膳，活活让秦兰羲喝下一盆的水。
此后只要她和他吵架，就能得到一份酸苦辣咸的饭食。
偏偏，秦兰羲还不能说什么。
为了保证张增配在生产前不遇到意外，这饭，还是她让裴洚云掌的勺。
不知从何时开始，秦兰羲心里有了一种笃定。
裴洚云会威胁，会逼迫，却绝不会伤她。
“你当真想留在这里？”
看着张增配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秦兰羲忍不住开口。
“你要知道，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要有意外发生，我们就会被打回去。”
张增配的任务已经完成，强行留在副本世界的代价，是她绝对不能破坏这里的世界发展。
任何的改动，都会让她直接被打回原世界。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来找秦兰羲的原因。
“我知道。”
屋内的火炉烧的极热，张增配却总觉得身体寒，裹着厚厚的围脖。
她摸着隆起的小腹，眼神中满是慈爱。
“我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的那天，我就会被强行驱逐出世界。”
“所以你一定得成功。”
张增配抬起削瘦不已的脸，望着秦兰羲的眼神却闪着光芒：“只有这个世界不被毁灭，我的孩子，才能活下来。”
秦兰羲不必问，也知道她是为了孩子。
甚至她明白，张增配来到她这里，颇有几分将孩子托付给她照看的成分。
至于，她对裴存乾到底有无情意，秦兰羲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戳她的痛楚。
“可你一日日的瘦下去，就是孩子生下来了，你的身子可怎么办？”
张增配的手背上，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又青又紫，看着着实奇怪。
秦兰羲几次三番请来太医，却都说无碍，卢善战也从宫外请来大夫，说生完孩子便会好。
“我问过系统，在其他世界产子，母子平安的事件很多。”
张增配摸着肚子，“无妨。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自然需要母体的营养，我努力多吃一点就是。”
秦兰羲叹着气，低头缝着玩具：“总之还有三个月就到你的临盆之期了，再忍一忍。”
“嗯。”
手里的小老虎绣了不到半柱香，秦兰羲的头就点起来。
冬季来临，人总是容易倦怠。这些日子她睡觉的时候，比张增配还要多出不少。
裴洚云进来时，秦兰羲正靠在榻上熟睡。
他刚想叫醒她，却被张增配制止：“许是压力太大了，你让她睡吧。”
望着她安静的小脸，裴洚云喉结一动。他俯身将人抱起，一路去到里屋。
张增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不见人出来，她轻轻笑开，尽量小声地离开了屋子。
“太后金安。”
廊上，张增配转过头。
只见一名身穿后厨服饰的宫人，手里捧着栗子糕。
她两眼冒光地朝栗子糕伸出手，“皇后娘娘睡了不便打扰，给哀家吧。”
“是。”
张增配笑意盈盈地接过，坐在廊上吃着，甜腻腻的糕点没一下就被扫空。
“太后喜甜，但也不能吃这么多啊。”
宫女小声劝谏，张增配却意犹未尽地嘬着手指：“说来也是奇怪。”
“宫外和宫内的太医，都说哀家怀的是男孩，可哀家一点酸吃不得，总是食甜。”
屋内的炉火时不时爆出火花，他眷恋着她的嘴唇，本想将人闹醒，可秦兰羲却毫无反应。
裴洚云眼神发沉。
······
边关。
军营中小部分负伤的将士，正在帷帐外由军医上药。巡逻队一波接一波，战事俨然已经打到关头。
“只要拿下江城，我们就算是大胜了。”
“恭喜陛下！”
众将领跪地，裴然一身戎装地站在堪舆图前，素日的嬉皮笑脸，自登基后早已泯灭。
但此刻，他看着舆图上京城的字样，眼尾却弯了几分。
若他估计不错，三年内，江城是最后一个会发生战乱的地方。
处理完这里，回到京城，便是太平盛世。
前朝文官新贵已然敲定，作为皇上，他可一展抱负。后宫有小刺猬在坤宁宫里等他，作为夫君，他可好好弥补。
“皇上。”
金桥快步而入，眼神晦暗，裴然当即遣散将领。
“怎么了？”
“禀皇上，森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