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中的热气从肉眼可见的白到几乎透明。
他才从胸口处的内夹掏出一块碎布，“你看看。”
紫色的碎布边角撕裂，上面绣着波浪样式的花纹，却瞧不出是什么。
“绣工精细。”秦兰羲轻声说着：“深到这般的紫，非正一品大臣和皇家不得使用。”
见他沉沉闭上眼睛，秦兰羲不由得大骇：“这是令千金尸体上的？”
王磊痛心疾首地点头，“……她攥在手里。”
“所以京中纷传，王夫人听道士所言举家搬迁是幌子。实则，您就是奔着凶手而来。”秦兰羲不可置信望着眼前的碎布。
“也只有你，当真在用心查这件事。”王磊靠在椅背上，“此物就连我夫人都没看过，你也别告诉她。”
秦兰羲不假思索地点头。
王夫人的脾气，她是见识过的。如若这件事情让她知道，别说是大臣，就是天王老子她也必定孤注一掷。
“兰羲，我有时候真觉得，不想查了。”
王磊空洞的眼神中，透露着无尽的疲惫，他沉沉闭上眼睛：“可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看到兰儿在朝我哭。”
“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痛苦，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睁眼时，眼眶中早已溢满泪水。
秦兰羲眼见他抽了下鼻子，抬手一抹而过脸颊的泪水。坐正身子时，脸上又恢复成坚定。
“好了，我们继续。”
父亲也是人，也会有想放弃的时候。
可对于儿女之事，他便会一再克服自己的难处，直至查明真相，沉冤昭雪。
“您以为，若杀死令千金的就是皇家，该当如何？”秦兰羲问出心中藏匿已久的问题。
王磊拿过桌上的茶壶替自己斟了一杯，“皇城并非磐石一块，这世上也没有任何地方，是银子砸不进去的。”
有钱任性，想来便是这般。
她低头藏下嘴角笑意：“依我看，倒未必是老皇帝。”
王磊喝茶的动作一顿，“为何？”
秦兰羲望着帕中一摞的小报，“老皇帝三十岁登基，身体不好之前从无一日告假。勤政爱民，是百姓对他的赞誉。”
“先皇后过世早，即便太子不算争气，皇帝也从未有过废黜之意。”
她这一番话的潜台词，王磊听得明白。
说来也是，老皇帝若真有意，一道圣旨下来难道王家还敢不从？
若说他畏惧民间和史官的议论，那么王兰死无全尸，对于一代帝王而言，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可问题是，这么短的时间秦兰羲能明白其中关窍，王磊追查日久，如何不明白？
他放下茶杯，“料商那边我差人画着图样去问过，可单一个波浪，皇家用得百姓也用得。”
秦兰羲望着桌上的碎布，指尖轻敲起桌面。
利用紫色布料鱼目混珠，将老皇帝推到台前自己隐后，对方手段确实高明。
胆子也大。
秦兰羲眼眸一抬，“我记得鱼妈妈的丈夫说过，你们路上曾遇的军队？”
听她问到此处，王磊煞有介事地抬眼，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说来此人你也认得。还同你有过节。”
秦兰羲有些呆萌地眨眨眼，“？”
她一向与人为善。
若说过节。
还活着的人……
秦兰羲眉梢轻佻：“陈湘峰？”
“姑娘当真聪慧，就是她。”
“女子随军？”秦兰羲问出口便反应过来：“她是跟着大司马去的？”
王磊抿了口茶，点头：“那时总督大人尚在边关，满京城能有资格护卫老皇帝的，只有大司马。”
秦兰羲定在紫色碎布上的眼神逐渐涣散。
王夫人为何在马球会上为她出头，为何她人还没到，王家就如临大敌地准备好，连夜将她送到郊外……
一切的一切，都是王兰事情的经验。
“所以，您一早便有答案。那又为何来寻我？”
她真是不明白，若说是为了求实，那王磊手上的碎布就是证据。
只见男人沉吟片刻，随即说出一句让秦兰羲根本意想不到的话。
“兰儿见过老皇帝，可却并未见过大司马。”
如果王兰不曾见过大司马，那么纵使听闻其女貌美，当时老皇帝尚在徐州，怎么想来大司马的胆子都不会大到这个地步。
一句话，秦兰羲所有的推论打翻，她如同无头苍蝇。
一句话，墙后裴洚云眼底恍然，单手一甩合起书卷。
“原来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