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
弘昭熟门熟路地进了弘晖的书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大哥，弘明居然给我写了封信，不过，信有点奇怪。”
“弘明虽然在宫里住过几年，可是，我只是跟他年纪相仿，并不亲近呀？”
弘晖放下笔，招呼他坐下，让王德喜上茶点来。
弘昭把信递给他，“大哥，你帮我看看。”
王德喜亲自捧了茶点进来，又伺候弘昭擦手。
弘晖已经把信细看了一遍，他微微拧起眉，“这事你就别管了！”
弘昭边吃点心边说：“大哥，若弘明说的是真的，岂不是十四婶在陷害弘暟？”
弘晖挑挑眉，“怎么说？”
弘昭说：“弘明和弘暟是先福晋的孩子，占嫡长之位。”
“到继承爵位的时候，要论嫡庶长幼的，不除了他们，十四婶的儿子怎么办？”
弘晖的眉头拧得更紧，他也想到这些，哄着弘昭走了，他自己去了养心殿。
胤禛看了信拧起眉，对苏培盛道：“请瑞亲王来，朕好久没跟他下棋了。”
苏培盛躬身应是，退出去遣小太监去办差。
弘晖斟酌着说：“皇阿玛要是直接跟十四叔说……”
胤禛挑挑眉，“弘昭不也是直接找你来了吗？”
“你十四叔是朕的胞弟，两兄弟没必要藏着掖着！”
弘晖一想也是，恭敬道：“儿臣听皇阿玛的。”
弘晖离开不久，瑞亲王胤禵就到了。
两兄弟在棋盘上杀得难分难解，一盘棋下了半个时辰。
最后，瑞亲王投子认输，笑着说：“臣弟输得心服口服。”
胤禛笑着伸手点点他，“你可没用全力！朕知道的！”
瑞亲王面上一滞，旋即笑说：“皇兄火眼金睛，臣弟无所遁形！”
“其实，也不是臣弟不下力气，是家里的事情闹得臣弟心绪不宁。”
胤禛知道他说的家里事就是弘暟被关，弘明去天津卫的事。
见他提起，胤禛便让苏培盛把弘明的信拿给他看。
瑞亲王双手接过，很快看完信，整个人羞得抬不起头，
胤禛拍拍瑞亲王的肩，“家里的事情你还是要上点心！”
瑞亲王搓搓脸，又叹一口气，“弘明……弘明是个聪明的孩子！”
苏培盛赶紧把屋里伺候的人都带出去，轻轻地关上房门。
两兄弟在养心殿里谈了半个时辰，不久，弘暟就被送出海。
弘明在天津卫送弟弟出海，又高兴又舍不得，
高兴的是：弟弟脱离那个关着他的小院子，终于自由了。
舍不得的是：弟弟要往海外去了，两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弘暟如今稳重不少，虽然自己难过的红了眼睛，依旧不想胞兄难过，
他强笑着说：“我一直想出海，如今心愿得偿，二哥该为我高兴才是。”
他胡乱地抹一把脸，“二哥为我惊动了皇伯父，以后……以后加点小心吧！”
弟弟能叮嘱自己，显然长大不少，弘明心里微微一松，盼着弟弟以后都好好的。
临上船时，弘明忍不住问：“那时候，你当真想……”杀了那孩子吗？
弘暟的步子顿了一下，紧抿着嘴，一句话不肯说。
很多年后，雍正帝年迈病危。
这一日，雍正帝精神好些，特意叫瑞亲王进宫说了半天话。
回府后，瑞亲王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跟老八胤禩、老九胤禟、老十胤?混在一起，西征时做过大将军王，
梦里的雍正元年，老十被圈禁。
梦里的雍正四年初，他自己被革爵、圈禁在景山寿皇殿。
梦里的雍正四年秋，老八、老九先后死在天牢；
瑞亲王从梦中惊醒，忽地坐起身，大口喘息。
身侧熟睡的小妾被惊醒，赶紧给他顺气，柔声问：“王爷可是梦魇了？”
瑞亲王愣了一下，是梦吧？是梦吗？
他说不清楚，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他记得寿皇殿里门边有一块地砖被他砸了个坑。
这时，有钟声响起。
瑞亲王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推开窗子，叫来守夜的贴身太监：“宫里敲钟了？”
贴身太监也是一脸的惊魂未定，“是宫里敲钟，听着像……”像皇上驾崩了。
瑞亲王惊得险些站不住，幸亏小妾一把扶住他，扶他坐到椅子上。
瑞亲王愣神的时候，福晋舒穆禄氏带着孝服匆匆过来了，
才换好孝服，瑞亲王忽地痛哭出声，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四哥。
之后的日子，瑞亲王除了忙丧礼和新帝登基的事，就在先帝的灵堂待着，他哭的次数比几位皇子、皇女还多。
先帝的梓宫安置在寿皇殿的时候，瑞亲王特意看了一下门边的那块地砖，
好的，一点磕碰都没有。
他舒了一口气，心里暗笑：自己怎么会把一场梦当了真。
这时，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人，进了寿皇殿对着先帝的棺椁就磕了三个响头。
居然没人通报，瑞亲王觉得被人打扰了，微微拧起眉。
贴身太监赶紧过来，低声说：“主子，是弘暟阿哥回来了。”
瑞亲王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个黑不溜秋，一脸络腮胡子的壮硕男子居然是弘暟？
此时，弘暟正好起身，两父子四目相对。
弘暟过来给他磕了几个头，高声道：“儿子弘暟给阿玛请安！”
一听声音瑞亲王就认出弘暟了，激动地把他抱进怀里，高兴地大力拍他的背。
即便当年弘暟犯了错，即便他当年气得要死，
可是，弘暟到底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儿子，每逢年节他都会想到弘暟。
瑞亲王哽咽着埋怨他，“你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写一封信回来？”
弘暟笑着说：“大哥说继母把阿玛伺候的很好，儿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先帝百日祭后，弘暟获封郡王，在海外得了一大片封地。
之后，弘明携家带口随弘暟出了海。
隔年，瑞亲王给舒穆禄氏所出的儿子请封了世子。
又过了许多年，瑞亲王在睡梦中薨逝。
瑞亲王薨逝前和福晋舒穆禄氏说：“当年弘暟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我不怪你！”
舒穆禄氏愣了一下，心里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哽咽道：“那回是我胜之不武！你……”恨我吗？
瑞亲王打了个哈欠，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我从没怪过你！”
他们夫妻一向坦诚，舒穆禄氏唯一瞒着他的就是弘暟那件事，
如今心头的大石头被搬开了，她十分激动，忍不住落了泪。
等到瑞亲王夫妻百年后，两人合葬在一起，想着生生世世长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