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藏经阁。
陆皓明、竹素大师东西对坐。
陆皓明笑道：“近来事务繁多，未曾时聆教益。失礼，失礼。”
竹素双手合十：“一市之长，公务繁忙是好事啊。说明市长勤政，百姓有福。老纳深居简出，但时常要参加各种佛教界的会议，对市长举止，时有所闻。
听说市长最近在大举革新除故，割腐生肌，搞得轰轰烈烈，乃上州之幸也。”
“承蒙大师肯定，我十分高兴。到上州已是第三个年头，一直只做一件事，就是疏通道路，搬迁城中村。想不到这么一件好事，也阻力重重。
所以，只好割除腐败，至于生肌，任重道远，正是我今晚来的目的。目前抓了一批人，空缺的岗位如何填补，如何使用贤才兴上州，特来请教大师。”
竹素说：“记得上次，与市长也探讨过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其实用人，自古以来就是一门大学问。没有绝对的方法。
原因只有一个，人可变，而物不可变。
比如一块红砖，取上等之泥，掌握火候煅烧，烧出来就是一块好砖。但人是活的，故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也就是一个坏人也可以变成好人。
反之亦然，一个好人也可能变成坏人。所以有【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之句。”
陆皓明点点头，说道：“大师的意思就是有些人会伪装，你一时看不出好坏。王莽要是在篡位之前死了，留给历史的就是一个谦谦君子的形象。”
竹素微微一笑，然后说：“相对来说，我觉得曾国藩用人，在历史上还有一个比较成功的例子，可以借鉴。”
“请大师指教。”
竹素手一伸：“用茶。”
陆皓明端起杯子。竹素说：“这杯子是圆的，水就是圆的，这杯子是方的，水就是方的。”
陆皓明才知道竹素为什么要他【用茶】。
两人各喝了一口。
竹素说：“这茶的味道如何，就看你用什么茶叶来泡。”
与高人对话，就是要有耐心，悟性。陆皓明微笑地望着大师。
竹素打了两个比方之后，才入正题。
“曾国藩用人，就是道+术。什么是道，就是人间大道，正道。所以曾这个人先把自己的道德品质塑造好。
市长也一样，你不爱钱，你不好色。行得正，坐得稳。一是小人无可乘之机，二是可以吸引一批与你有同样情操，同样品德的人，和你一起干大事。
曾国藩能干成事，身边就是聚集了一大批有家国情怀的有志之士，有将领，有谋臣，还有科学家。比如提议【送幼童赴美】的容闳，这种人也被他吸引到了身边。
所以，以崇高的道德吸引人，感化人。这是我给市长提出的第一条建议。市长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做的，我从没有听到市长受贿，市长好色之类的传闻。望市长珍惜美誉，始终如一。”
陆皓明点点头。
竹素说：“这就是我说的道。就是喝茶用的杯子是什么形状，水就是什么形状。你方方正正，你营造的气氛就是方方正正的。
但是仅有【道】是不够的。你光明正大，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所以要用【术】。
所谓【术】，就是驾驭人的方法。术就太多了。因人而异。曾氏用术，他的第一条原则，重要人物的任用，就是要见面。这叫察人之术。
我们首先说这个见面吧。俗称【看相】。这不是你们所说的封建迷信。中医也要【望闻问切】才知道你得的什么病。
望，就是看相。比如，市长是下午或接近晚上时出生的，我一望便知。”
陆皓明吓了一跳，笑问：“大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竹素说：“这个，等会再谈。”
陆皓明点头：“对，不偏离主题，您接着谈。”
竹素说：“所以第一点就是察人，你用的重要部门的人选，首先要见一面，不能人家提个什么人选。看看简介履历就用，一定要见见面。
察人除了别人推荐，首要的是自己主动去观察。别人推荐，各怀其心。有向你推荐好人的，也有向你推荐有德无才的，有才无德的。
所以，市长要多见人。曾国藩每天都见不同的人。记下笔记。现在这个人不用，但可以储备，等到要用的时候，心中就有人选。
故向市长建议，多召集手下到办公室来汇报工作也好，随意聊天也好。反正是不管正职副职，每天都要抽点时间见见人。
二是多下基层，有些人才，因为职务低，与你接触不到。你多到基层走走，留心处处皆学问。多少英才遗草泽。
鲁欣、宋文武都在下甸区工作过。本庙就在下甸区。多有接触。连这样一些人都上去了，身居高位。老纳确实灰心。
就是说上州历史上，曾有数位长官都是高高在上，故心中无人才。自己不认识几个下属，听凭别人推荐，所以，真正的人才上不去。
望市长多走走，多看看，察人于细微之处，重任你自己看中的人。不要论资排辈，要有大提拔之举。
术有很多，市长久历官场，多有心得。我就提这么一条。也就是前面说的，除了杯子是方是圆之外，就要看市长用什么茶叶来泡茶。
不买市面上那么名贵包装的茶，不买那些广告吹出来的。市长上山摘茶叶，亲手揉搓，炒叶、翻晒，制作出来的茶叶，必泡出一壶好茶。”
陆皓明双手合十，深有感触地说：
“大师一番话，既通俗易懂，又道理深切。皓明受益匪浅。我一定谨遵您的教诲，察人于细微之处，携人于草泽之中。”
两人论道，已坐一个多小时，陆皓明告辞。
走出状元庙，他上车，启动车子，向家里开去。
心想，大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确实道行高深，不以别人的见解所左右，不同流俗，独立特行。对这世事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是啊，一定要多见人，多察人。比如小谷，跟随自己多年，用起来放心，顺手。这就是因为了解才一直用他。
又是一年，按照竹素大师的说法——用人于草泽之中，不要让小谷这样的人老是当司机，他已是干部身份，先送他去党校学习一年。
对其他人也一样，目前暂缺的岗位，不急着补缺。这个要与林书记统一意见。看看再说，明天就和林书记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