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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泰拉(四十九,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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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挥锤。

两股巨力迎面互撞,呼啸而起的狂风与冲击波伴随着狂躁的火星猛然降临,原先布满地面的漆黑尘埃被清扫一空,它原本的模样终于显露,闪着银光,刻有浮雕,蕴含着工匠的心血与巧思,却已经被一片混沌的晦暗彻底污浊。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有某种力量在背后推动,亦或者这真的只是一个可怕的巧合在那块银砖之上,费鲁斯的名字正安静地停留在最中央。

他没有发觉此事。

他要如何才能发觉?难不成要移开钢靴,低头观看地砖?

不,他现在只能做一件事,即以双手握锤抵抗荷鲁斯·卢佩卡尔的力量。曾经是他们兄弟的东西仅凭一只手便轻描淡写在角力中压制了他,令他无暇他顾,令他的筋骨发出沉闷的哀叫。

破世者残忍地摧残着破炉者,它那布满尖刺的表面缠绕着猩红的光辉,形似跳动的闪电。但那绝非真正的‘闪电’,它不是自然界的力量,之所以呈现出这种形态,只不过是因为握持它的那个东西想看见这种形态。

就像他想看见世界燃烧。

只要他想

费鲁斯低沉地发出一声喘息,一把巨剑从他头顶斩落。

它划过一道危险的弧度,却又在中途变斩为刺,以绝对且赤裸的杀意刺向了荷鲁斯。

一只巨爪将它拦下,甚至打至脱手。雄狮瞳孔一缩,立即咆哮着挥出黎曼·鲁斯的长矛,金色的光点在矛尖似慢时快的凝聚。

这本该是必杀的一击,可荷鲁斯只需瞥它一眼,雄狮便人带矛倒飞了出去,犹如被某种巨兽迎面重击,鲜血从盔甲的缝隙中喷涌而出,雄狮落地,颤抖着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的脸上甚至有点困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被什么击中。他受了如此重伤,然而,荷鲁斯其实根本就没有碰到他的兄弟。

只是一个眼神而已,仅仅只是一个眼神。

他本可以直接杀了他

为什么不呢?有东西轻声询问。

荷鲁斯·卢佩卡尔在这阵低语声中发出了不屑的冷哼,并给予了一次警告。

他回过头,开始继续控制力量折磨费鲁斯·马努斯,用指尖的力量下压,好让费鲁斯·马努斯和他的破炉者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喘息。

你还不来吗?他问虚空。

虚空没有回答,替代它回答此事的是一把由怒焰构型而成的骇人巨剑。

它斩碎空气的声音仿佛万千冤魂齐声哀鸣,荷鲁斯扭头看向他那曾经光彩照人,如今却饱受折磨的兄弟。那张惨白且弥漫着红色辉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很好。那便看看你要等到何时吧。我不介意为你单独上演一幕戏剧,父亲。

“我太想念你了,亲爱的福根。”

他一边说,一边微笑着收回了破世者,同时用右手巨爪一把攥住了怒焰之剑。本该顺着动力爪缠绕其上灼烧他肉体的怒焰此刻却毫无动静,甚至开始缓慢的熄灭。

“你还记得第一个死者是谁吗?”忽然,他如此问道。

福格瑞姆颤抖着发出怒嚎。

他当然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他记得每一个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脸,他们的性格

以及,他们是如何为他而死。

他试图反抗,试图用这份摧魂蚀骨的黑暗之力让巨剑再次燃烧,他想让它们烧死它,烧死正以荷鲁斯·卢佩卡尔的脸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怪物。

遗憾之处在于,他做不到。

还是做不到。

“你献祭的还不够多。”

怪物开始温和地为他解释,口气亲昵地像是从前并肩而立时。

“你有决心,也有不惜一切代价的觉悟,但他终究不想让你真正变成他的奴仆。多么可笑啊,福根?他的善良毫无用处。而我想知道,他的善良——”

他朝前踏出一步,将怒焰之剑一把捏碎,巨爪挥出,将福格瑞姆穿胸而过,再次刺起。

在锥心刺骨的疼痛中,凤凰听见他说:“——是否在此刻成了压垮伱的最后一根稻草?”

福格瑞姆直视着他的眼睛,在拉尔赫的尖叫声中缓慢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费鲁斯·马努斯以丑陋的姿势从荷鲁斯身后挥下破炉者。

与此同时,火龙之主携带着无可比拟的狂怒大步奔行而来——在诸多被魑魅魍魉拖住脚步的原体之中,他是第一个赶到这处战圈的人。

那张总是很温和的脸孔已经彻底扭曲,黏腻的鲜血从他黝黑的额头上缓缓流落,那不是他的血,却将他的脸变得更加冰冷且非人。

荷鲁斯转过身,将福格瑞姆一把甩飞出去,凤凰的鲜血在空气中洒落,尚未落地,便有另一声闷响忽然传来。费鲁斯·马努斯同样被击飞了出去,胸甲处已经凹陷。

然而,这似乎就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他要怎么应对正处于狂怒中,且已经朝着他发起了无法阻挡的冲锋的伏尔甘呢?

答案是什么也不做。

阵阵黑暗从空气中涌出,粘稠如活物之血,或异界之水。伏尔甘的冲锋就此止步,他脚下的地面化作了一片火狱,将他吞没。血肉飞溅,火龙之主的表情没有波动,仿佛早有预料。

“我们会杀了你。”夜曲星的铁匠如是宣告,疯癫般的杀意沸腾燃烧。“我们会把你剥皮抽筋,摧肉断骨。”

“你还是先从那火坑里爬出来吧,兄弟。”荷鲁斯微笑着回答。“另外,我原谅你的些许冒犯。”

那么,下一个是谁?

他抬起头。

“啊”

低声叹息着,荷鲁斯侧头躲过了毕功之矛的刺击,然后立刻后退两步,又躲过了白虎大刀的斩击。没有多余的言语或沟通,圣吉列斯与察合台两人一左一右,朝着荷鲁斯猛攻而来。

他们曾经与他最为交好,现在却真心实意地想置他于死地——当然了,在这里的人谁又不是呢?

除了他那些愚蠢的子嗣和混沌群魔以外,又有谁不想杀了他?

终究免不了失望。

“察合台。”荷鲁斯微微摇头。“我曾经以为你能懂.算了。”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兴致,将剩下的话全都吞咽了回去。巧高里斯人却不做任何回应,只顾挥刀。他没有任何话要讲,甚至懒得给出一个不屑的眼神。

可汗早已明白,所有的言语或行动不过都只是白费力气,此人并非荷鲁斯·卢佩卡尔。除了杀意以外,他什么也给不了它。

这份极端的专注使他挥刀的速度开始越变越快,白虎的刀光连绵不绝,仿佛一条正在流淌的溪流

然后,他击中了他。

察合台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两步,鲜血自腹部喷溅而出。

“一道伤疤。”荷鲁斯挥爪挡住毕功之矛,看向察合台。“换取另一道伤疤,很公平吧,兄弟?”

“.还不够。”可汗低沉地回答。“仅仅只是在你的肩甲上留下一道斩击还不够,我要让它出现在你的脖颈上。”

荷鲁斯不作回答,只是扭头看向天使。圣吉列斯正以全力握持长矛,和他进行着对抗角力。黑与白的对立从未有一刻如此纯粹,当然,圣吉列斯眼中的愤怒也从未如此明显。

透过爪刃的锋锐,荷鲁斯凝视着他兄弟的眼睛,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阵暴虐的渴望——他想将他的羽翼彻底摧毁,拔下,让他四肢尽断,在尘埃中渴求血神的

荷鲁斯的表情骤然阴沉了下来。

他挥爪逼退圣吉列斯,身影却忽地消失在了原地,没有任何征兆。下一秒,他从天而降,狠狠地击中了圣吉列斯。

破世者摧毁了天使的盔甲,却奇迹般地没有伤及半分血肉,那远比卡班哈要强大的力量尽数贯入地面,制造出了一个深达数米的巨坑,天使躺在其内,满脸惊愕,甚至隐有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针对另一件事。

荷鲁斯松开手,将破世者留在他的盔甲上。他瞥它一眼,破世者的重量便陡然增加,烟尘四散,天使被迫再次深入地面。他仍然没有受伤,所有的力量都不曾真正意义上的伤害到他,哪怕它已经让这坑洞扩大如好似被导弹正面轰击。

为什么.?

圣吉列斯望着他,既恐惧,又愤怒。

荷鲁斯听见了这声疑问,却并不回答,只是转头。费鲁斯·马努斯和察合台再次朝他扑来,福格瑞姆紧随其后,怒焰之剑已经再度燃起,伏尔甘也咆哮着试图挣脱火狱的束缚,想来帮助他们的兄弟。

他笑了。

他缓慢地举起右爪,猩红的闪电开始在五根利爪之间跳动。

时间立即停止,遵从了号令,本该被挥出的刀刃停在半空,本该死去的人得以侥幸苟活片刻。黑暗涤荡,他的咆哮声在下一秒响彻整个泰拉,然后是整座银河,最后,是那正在亚空间中奔流不息的混沌浪潮。

“滚开我不会再说第三次。”他阴沉地说。“不要再妄图染指这场战斗,汝等只是观众。若再敢逾越,后果便是死亡。”

古老之四对这件意外中的意外给出了不同的回应。

欢愉之王巧笑嫣兮,兴致盎然。

腐朽之主古井无波,只顾着低头搅动大锅,仿佛这件事比一切都重要。

血红的那一位愤怒无比,却暂时抽不出手去处理此事。

祂的剑已经深深地刺入了一团跳动的银光,它变化不休,一会变成一匹洁白的骏马,一会又变成一只庞大的飞鸟。蓝色的光辉好似星光般跳动,在这场无人得以窥见的战斗中流淌无数,犹如鲜血。

而祂是笑得最为开心的那一位。

“你做了什么?”血红咆哮着问。

“变数。”万变之主如是说道。“就算只是一具皮囊,他也仍是荷鲁斯·卢佩卡尔。”

“你做了什么?!”血红继续咆哮。

祂挥剑,继续屠宰祂。

万变之主没有回答,笑声却无有中断,对痛楚与自己的损失毫不在意。祂明白,祂会痊愈。因为命运的丝线正在被根根斩断,既定的丑陋结局也即将被彻底更改。

变化,无穷无尽的变化。

祂原想让这具皮囊真的作为傀儡代替祂们在凡世中行走,可就在不久前,祂忽然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

比起一具只会呼唤父亲的傀儡,一个真正意义上拥有野心,妄图篡位的君主,是否才更符合他的身份?

比起一个用完即丢的小小木偶,一个能在物质宇宙中持久作乱的怪物是不是更有意思一些?

祂的心思无人知晓,荷鲁斯的愤怒却显露无疑。

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那怒火让王庭中倒吊起来的无数死者在这一刻齐齐合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群魔收敛起动作,一股源自本能的畏惧从它们的血肉深处冉冉升起,迫使这些怪物与魔噩齐声尖叫了起来。

王庭开始颤抖,黑暗弥散,褪去,消弭于无形之中。火光燃起,猩红似眼眸。荷鲁斯转过身,将天使弃置于身后,大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一把利刃从黑暗中刺出,康拉德·科兹苍白的脸一闪即逝,眼瞳漆黑似死者空洞的眼眶。荷鲁斯看也不看他,甚至没有停住步伐或进行格挡,刀刃停在空气之中,诡异地不得寸进。

科兹眯起眼睛,忽然后撤,另一个与他相似的影子则从天而降,双爪一前一后地砍向了荷鲁斯的脖颈。

他得到了一个相似的结果——爪刃停在半空中,再也无法深入。

与对待康拉德·科兹不同,荷鲁斯举起左手,握拳,将科尔乌斯·科拉克斯打落在地。但也仅仅只是一拳而已。

在这之后,他便拎起了他,把他一把甩给了康拉德·科兹,便继续大步行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欠奉。

夜之王立在原地,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他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兄弟,拯救星之主挣扎着吐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满面冰冷。

“还不是时候。”夜之王轻柔地说。“我们还要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来。”科兹说。“等到.两块宝石汇聚成一。但是,这个怪物又要去做什么呢?”

他的疑问在数秒后得到了解答。

卢佩卡尔的王庭在此刻忽然陷入了寂静,再无任何声音可以留存,或以任何方式传播,唯余可怕的寂静。

荷鲁斯·卢佩卡尔仰着头,凝视着王庭中被倒吊而起的万千死者,目光悠远又冷冽,似乎正在透过它凝视天空。

短暂的观察后,他举起右爪,猩红的闪电再次开始跳动。在这已经被扩宽了数万倍的王庭之中,泰拉上的所有生者或无生者都注视着这一幕,无论他们到底想不想看。

他们明白,他正在积蓄力量。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极致的坦诚,他到底想做什么?

只有少数人能够提前得知答案,其中一人名为阿泽克·阿里曼,一个纯粹的目盲之人。按理来说,他根本看不见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但他能‘感觉’得到。

他已经跪倒在地,双手颤抖——无论他到底有多久没有使用过灵能,他都仍然是一名强大的灵能者。

知识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就像灵能沉睡于他的骨髓深处。此时此刻,这二者互相叠加带来的极致敏锐正在向阿里曼昭示一件事。

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他试图警告,但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这里仿佛已经变成了真空。他的话语只能在心底说出,而阿里曼知道,无论他要说什么,它听上去都一定很像是一声尖叫。

“你无法一直逃避。”

荷鲁斯·卢佩卡尔在他的王庭中如是说道,此时此刻,他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他握紧右爪,红光散落,地面开始沸腾。有人开始无声的尖叫,很多人。他们曾经是士兵、平民或阿斯塔特,但他们很快就将不是了。

在蔓延的红光中,有千百万把座椅从人们身下悄然浮现。他们被迫坐了上去,随后,他们的身体开始产生改变。不,不仅仅只是身体——还有灵魂,与一切。

属于人类的形体开始蜕变,变得异质、扭曲。灵魂在光辉中被痛苦地改变,黑暗之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其内,将记忆扯碎,将他们所珍视的一切事物都尽数化为灰烬。

但这不是结束,因为这些灰烬正在被一种力量以绝对强硬的姿态塑形。

一个新生的种族,一个与人类完全对立、彻底相反的侧面它们一经出现便在亚空间中留下了自己的倒影,在这以前,它们从未出现。而在这以后,它们将永远存在。

这是何等的伟力?

一具被倾注了力量的皮囊凭什么做到这件事?就连古老之四中的三位也为此感到不解,祂们为此发出的质问,始作俑者却只是狂笑。

祂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祂只是推动了一些发展,模糊掉了一些原本的界限

从复仇之魂这个名字开始,那条界限就开始被彻底模糊。祂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就是这样才有趣。

就是要这样。祂狂热地看着那具逐渐充盈起来,甚至已经拥有了自己眷属的皮囊,在混沌的风暴中发出了一句宣告。

“我承认你的诞生!”

荷鲁斯·卢佩卡尔漠然且无情地凝望着祂,一言不发。

四神灌注在他身体内的力量开始逐渐被吞食。欢愉、腐朽与血红试图收回,却为时已晚,祂们不计代价地为他赐福,终于在今日品尝到了苦果。

只有万变之主心甘情愿,甚至开始短暂地俯首称臣,敬拜这名即将诞生的新神——一个神造之神,一个拥有古老之四力量,且能在永恒的仇恨螺旋中分得一杯羹的尊贵新神。

一个正在等待他父亲的神。

“我就在这里等你。”荷鲁斯·卢佩卡尔平静地宣告。“前来见我,父亲。”

有声音出现。

第二种声音,在这超越了王庭的神殿中——但是,那是什么声音?有人能将它具体的形容出来吗?

如果其他人尚且可以言语,或许有人会说,这声音听上去像是雷鸣,但一定会有其他人立刻反驳,怎么会是雷鸣?明明就是利剑出鞘的声音。

又或者,是马蹄声,是战鼓声,是盾牌被敲响的声音,是一个国王正在吟诵长诗,是一个智者正在痛骂命运,是一个战士愤怒至极的咆哮

是一个父亲痛彻心扉的叹息。

金光乍起,如流星般划过王庭上方浓厚的黑暗。划破长夜,带来一点微光,然后是狂暴的雷电,千百万道,共同刺破黑暗。

战帅看向他的父亲。

帝皇看向他的死敌。

“你应该庆幸我尚有仁慈之心。”荷鲁斯冷冷地说。“我本可杀光你的儿子和你的人民,但我不愿这么做。我对他们仍然宽容。不像你,父亲。你满嘴谎言,将他们派来送死。”

帝皇没有回答,空气忽然开始震颤——有什么东西将要降临了吗?是什么?

无数人翘首以待,期盼着、渴望着、尖叫着希望他们唯一的王者能将人类于此拯救,能将那头号叛逆的头颅彻底斩落。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战斗其实早已发生。

震颤的空气是结束的余韵,而非开始的号角。

帝皇轻轻地后退了一步。

群魔喝彩。

“噤声。”荷鲁斯说。

它们立即沉默。

“你还在拖延时间,父亲。”荷鲁斯平静异常地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拖到他来,但来的只能是祂,而非卡里尔·洛哈尔斯。”

“那个神明对我不会有半点敌意,纵使我在一定程度上分享了祂的权柄.祂是复仇之神,憎恨之神,也是公平之神。复仇天平的两端永远等重,一个皇帝的恨是恨,一个平民的恨就不是了吗?祂不会帮助任何一方,你的计划已经失败。”

“那不是我的计划。”帝皇说。

他抬起左手,金光从指缝间悄然绽放。时间的结构开始破碎,空间亦是如此。它们被折叠,被人类之主的意志催化,并化作囚牢,将他和他的敌人牢牢地包裹其中

在暂时无人注意的角落,莱昂·艾尔庄森依靠自己缓慢地站起了身。

他伤得极重,体内至少有一半的骨头已经碎裂。他无言地握紧长矛,感到极大的耻辱——然后,便听见了鲁斯那没有声音的话语。

我告诉过你的,莱昂。鲁斯叹息着说。我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中没有人能和他抗衡。他已经是另一个物种了,难道你要指望一群蚂蚁去战胜一个皮肤刀枪不入且力大无穷的巨人?

我会试试看。雄狮冷冷地说。蚁多咬死象。

他迈动步伐,将长矛当做拐杖,朝着那个囚牢走去。

随便你,尽管尝试吧,兄弟,尝试也无用。芬里斯人冷静地发出讽刺。

莫说参加战斗,你甚至无法理解他们现在到底是在以什么形式互相争斗。你看得见囚牢内的事情吗?你听得见他们战斗时发出的声音吗?难道你以为这场战斗还停留在物质宇宙的层面?

不,莱昂,你要明白,现在的泰拉已经半只脚踏入了亚空间。而我们现在就正身处那黑暗的另一半,在这里,你所熟悉的所有事物都只是表象与幻觉,真正的争斗,是你无法涉足的层次。

雄狮止住脚步。

你为何知道的这么多?他发问。

因为我死了。鲁斯平静地回答。死者能看见生者看不见的事物。

让我也看见。雄狮说。

他翻转长矛,将它的矛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他没有流血,也没有受伤,只是耳边传来了鲁斯那无奈的叹息——货真价实的叹息。

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顶,传来真实的触感。

“你不该这么做的,兄弟。”芬里斯人哀伤地说。“现在你要看见了,但你无法理解,你会疯掉的。”

——真的吗?

雄狮坚定地看向那片囚牢,然后,他终于看见。诚如鲁斯所说,那不是他想象中的战斗,没有剑刃碰撞,没有伤口、血液、咆哮或互相比拼力量与战斗技巧的争斗

所以,这是什么呢?

要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样的一场战斗?不,不对,这真的能被称之为战斗吗?

莱昂·艾尔庄森的手指开始颤抖,理智迅速地蒸发。他的想象力正在取代他的理智,唯有如此,才能让他继续凝望。

鲁斯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试图唤起他的神智,然而他已经听不见了,就算他能听见,他也没有办法再做出任何回应。

他的心神已经全部沉没了进去,仿佛一个心甘情愿的溺水者,违抗了生命求生的本能,欢欣雀跃地欢迎着即将没过头顶的海水.

他看见一个东西。

一个难以去形容它真实面貌的东西,一个黑暗的、高大的、肿胀腐烂欢笑呻吟咆哮愤怒思考变幻不休的——

“嘘,嘘我知道,我知道。”鲁斯轻抚他的头顶,金灿灿的双眸流出眼泪。“荷鲁斯。”

——是的。

它有荷鲁斯的脸。

它正在啃食帝皇。

莱昂·艾尔庄森尖叫着回到现实世界。

一把长矛被人拔出,扔在他脚下。卢瑟强硬地伸手将他拉起,开始检查他的伤势。雄狮瞪大眼睛,思维已经涣散。

他根本无力继续思考,他目睹了超越他承受能力的东西——这难道是因为他的意志不够坚定?不,事实绝非如此,这件事无关意志是否坚定,精神是否稳固.

而卢瑟知道,随着他们之间的争斗继续进行下去,迟早会有更多人被迫目睹莱昂刚刚看见的一切。这件事既可怕,又残酷,而且它必将到来。已经没有人可以离开卢佩卡尔的王庭了,此处即是泰拉。

复仇之魂就是泰拉。

一座祭坛。

他深吸一口气,将雄狮拉起,又用义肢握住了那根长矛。黎曼·鲁斯的声音在这一刻也于他耳边响起:“我还以为你知道的很少,卢瑟。”

我倒是希望我不必知道那么多。卢瑟苦笑着回应。

“他会没事的。”鲁斯说。“他能挺过去,我相信他.”

可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他是否清醒,鲁斯大人。卢瑟在心底如是说道。

他叹息着将长矛放入雄狮手中,他本能地握紧,身躯骤然绷直了一刹那。卢瑟知道,他会安然无恙。就像是黎曼·鲁斯所说的那样,他也相信雄狮可以挺过去——但是,又有多少人相信帝皇?

或者说,在知道真相,以及能够窥见真相的那些人里,又有多少人真的相信帝皇可以获胜?

卢瑟不知道答案,他希望他赢,但他的理智告诉他,帝皇赢不了。

人类之主的精力已经被太多的事情牵扯住了,他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仍然自认为人,而非神明,因此他绝无可能在这场战斗中获胜。

但他也不需要赢。

卡利班人沉默地放下莱昂·艾尔庄森,让他拄着长矛站立。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主君与儿子,便决绝地转身,走向了另一端。

王庭之内并非只有一场战争正在进行,此处只允许神明发声,其他人却仍然可以互相战斗,于是,魔潮开始与忠诚者们迎面相撞。

卢瑟在他的生命中经历过很多场战争,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场战争。它过于庞大,过于厚重,它是一个种族在生死存亡之际所能迸发出的最为璀璨的光辉。

卢瑟被激励了,可他也要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他要怎么在这已经被无限拉长的战线中找到他要找的那个人?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脑海,毫无礼貌可言,且十分急切。

往前走。

马卡多?

往前走,卢瑟,你只管往前走

卡利班人依言照做,同时本能地转过头,在一处由恶魔尸骸堆积而成的小山上看见了掌印者那矮小的黑袍身影。

他站在其上,以双手紧紧地抓着手中权杖,站姿非常虚弱。兜帽下亮着两点灵能之光,并不如何明亮,却足以刺死任何污秽之物。

卢瑟明白,他受伤了——就连掌印者也伤成了这幅模样,就连帝皇也正在被那怪物逐渐击败

我们真的能够获胜吗?

或者说,我们真的可以拖到他来吗?而且,就算他来了

卢瑟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事统统抛于脑后。

第四百二十三个任务,找到欧尔·佩松。他默念着这句话,大步前行,撞入了死亡的漩涡中,义无反顾,恐惧着未来,却又坚定到无法理喻。

圣吉列斯用双手握住破世者,它的尖刺将他的双手变得鲜血淋漓。他不管,只是继续推这把战锤如今沉重如山岳,压在他身上,虽没有伤及他分毫,却叫他难以移动。

天使无法容忍这件事,他必须离开这个深坑——好在,他从来就不是孤身一人。

人类永远是团结的。

一个身影从深坑的边缘出现,然后一跃而下。一双闪着银光的手臂握住了破世者的握柄,费鲁斯·马努斯满面鲜血地开始发力。

第二个赶来的人是福格瑞姆,他站在他的戈尔贡身边,和他一起努力,试图让这把锤子离开圣吉列斯的身体。

这不是什么简单轻松的活计,以过去的情况来说,一个原体可以轻而易举地挥动推动十倍于破世者重量的东西,不费吹灰之力。此刻却不同,别说推开或举起它,他们甚至难以让它移动分毫。

于是,仿佛巧合,或真的有人听见了这个从未发出的召唤,在深坑的边缘,罗伯特·基里曼的脸悄然出现。

他观察数秒,随即一跃而下。那蓝色的盔甲上满是坑洼、孔洞与伤痕。与之相对的是那苍白碎发下的一双炽白眼眸——但他并未开始尝试,而是严肃且认真地对他的兄弟讲起了没有声音的话。

圣吉列斯盯着他的嘴唇,从不断变化的口型上理解了他想说的话。超出巴尔人预料的是,基里曼并未说什么战术分析,那句话实际上非常简单,仅有六个字。

“松开手,让我来。”

费鲁斯·马努斯与福格瑞姆对视一眼,松开手,让他们已经变了个模样的兄弟将双手搭在了破世者的握柄之上。

紧接着,一阵微弱却又货真价实的声音传入了他们的耳中,这是第三种声音,尽管微弱,却的确存在。

随着声音的出现,一幅画面也出现在了他们眼前——那是一座铸炉,燃烧着火焰,千百点光辉涌动不休。似有怒火,也有悲伤,无数情绪都融入其中,化作一片赤诚而简单的纯粹之力。

一种燃烧的力量。

罗伯特·基里曼的手甲开始焚灭,剧烈的高温摧毁了空气,扭曲了光线。破世者开始颤动,黑暗的力量和猩红的闪电忽地再次出现,从那些尖刺向上攀登。

马库拉格之主站在原地,额头上青筋暴起,脸孔被眼眸中的辉光照得透亮,骨骼、血管和神经在皮肤下尽数显现。

他发出了无声的呐喊,胸膛内传来的沉闷巨响变得愈发真实

破世者突然横飞出去。

基里曼跪倒在地,鲜血如瀑布般从七窍中顺流而下。

福格瑞姆立即将他扶起,费鲁斯·马努斯则拉起天使。圣吉列斯看着他们,已经无话可讲。他握紧双拳,低头从深坑中捡起毕功之矛,便闭上了双眼。

他还可以运用他的天赋。

而这一次,他看见的画面仍然和过去一样。他浑身鲜血地躺在王庭之中,他在流血,卡里尔·洛哈尔斯站在他身侧。

这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圣吉列斯不知道答案,但他会竭尽一切促成此事成真。他对他们点头示意,振翼飞向黑暗之中。

在王庭的顶端,死者们空洞的双眼正凝视着这一切,他们是死者不假,但也是观众,更是祭品。他们将一直在此处存在,直到祭坛的火焰彻底熄灭

欧尔·佩松握紧他的枪,收回凝视它们的视线,走向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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