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井茶楼三层，“听松”雅间。
刘峰坐在临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清茶，水汽袅袅。他神色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仿佛外面掀起的惊涛骇浪与他无关。
徐振华记者匆匆赶到，三十出头的年纪，戴着眼镜，目光锐利，带着记录本和相机。“刘总，久等了。”
“徐记者，请坐。”刘峰示意，开门见山，“时间有限，我直接说重点。”
他首先将两份文件推到徐振华面前。一份是盖有峰华半导体公章的《严正声明》，措辞强硬，直指《京都晚报》报道严重失实，涉嫌诽谤，已委托律师追究法律责任。另一份，则是李援朝团队整理出的、盖有“内部资料”印章的部分通信芯片测试参数报告，数据详实，专业性强。
“看完这篇哗众取宠的报道，徐记者觉得，一个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在这种技术攻关上的团队领导者，一个连睡觉时间都要挤出来看研发日志的人，会有那些闲情逸致去搞什么三角关系吗？”刘峰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徐振华快速浏览文件，尤其是那份技术报告，眼神越来越亮。他是懂行的，自然看得出这些数据的价值。“刘总，这份报告……”
“可以有限度地引用。我要让公众知道，峰华半导体在做什么，而不是被一些下三滥的谣言牵着鼻子走。”刘峰点了点声明文件，“这是官方的态度。下面，是我个人的说明，不代表公司，但句句属实，你可以记录。”
他坐直身体，目光坦诚地看着徐振华：“关于报道中提到的两位女性。华东集团的程雪小姐，我与她的接触，完全基于双方正在探讨的‘东海半导体产业基地’项目，属于正当的商业合作范畴。事实上，我与华东集团的程家阳先生也有过接触，难道这也能编排出故事？至于那位被偷拍、被污蔑的何小萍同志……”
刘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真挚：“她是我在部队时的战友，1976年入伍，我们曾在同一个军区。战友情，是这世上最干净、最珍贵的情谊之一。她退役后凭借自身努力考入上海戏剧学院，我们保持着战友间的正常书信往来，互相关心鼓励。那张照片拍摄时，北京下着大雪，我看到她没带伞，走过去为她遮一下雪，同路回住处，这难道不是革命同志间最正常的互助？何时起，这样简单纯粹的战友情、同志谊，也能被恶意曲解、肆意践踏？”
他直视着徐振华：“徐记者，你是无冕之王，应该见过人心能有多光明，也能有多龌龊。有人不愿意看到中国的半导体产业站起来，不愿意看到民营企业做出成绩，更不愿意看到曾经保家卫国的军人脱下军装后，能在新的战场上为国家做贡献。他们搞不定技术，就开始搞人；商业上竞争不过，就开始泼脏水。这种伎俩，卑劣，但有效，因为他们赌的就是众口铄金，赌的就是好人要脸！”
徐振华飞速记录着，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职业的兴奋和一丝义愤。“刘总，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关于有人故意抹黑的证据？”
刘峰从公文包里取出那个微型录音机，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的是他与侯主任通话的录音，虽然做了处理，但侯主任那惶恐的、暗示“上面有人打招呼”以及透露记者和照片来源的声音清晰可辨。
“这个，可以作为你调查的线索，但暂时不宜公开全部。我可以给你指条路，写那篇稿子的记者叫郑小军，照片是从一个叫‘黑皮’的地下摄影混混手里买的。他们的底片，就是铁证。”刘峰关掉录音机，“至于那位‘打招呼’的李国华副主任，徐记者不妨去查查，他和某些总在唱衰民营经济、阻挠技术引进的保守势力，来往是否过密。再查查，他或者他的家人，名下有没有来历不明的财产，特别是……有没有收受过某些外资或竞争对手的‘好处’。”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直白，几乎是指着鼻子告诉徐振华，背后有利益输送和阴谋。
徐振华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刘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篇澄清和后续调查报道，我会尽快赶出来。不过，舆论发酵需要时间，而且对方既然敢这么做，恐怕……”
“我明白。舆论战是持久战，但第一枪必须打响，而且要打得狠。”刘峰站起身，“我会通过我的渠道，在香港和广东的媒体上同步发声，形成南北呼应。法律程序也会同步启动。我要让所有人看到，诬蔑一个守法企业、伤害一个无辜女孩的名誉，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离开茶楼，刘峰看了看表，上午十一点。他走向附近的邮局，再次拨通了罗文璋的电话。
“文璋兄，又要麻烦你了。今天的《京都晚报》……”
“我已经看到了。”罗文璋的声音带着冷意，“拙劣，但有效。你需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第一，将我的正式声明和律师函，通过你在香港的媒体朋友发出去，重点强调这是境外势力或国内保守势力对新兴高科技民营企业的打压。第二，帮我查两个人，内地宣传系统的李国华，和香港那边……可能与他，或者与华东集团的竞争对手有联系的人。特别是资金往来。”
“李国华……我记下了。香港这边，我会留意。刘生，你这是要掀桌子？”
“桌子底下太脏了，是该擦一擦。”刘峰语气森然，“不然，谁都能往上吐口痰。”
“好。我尽快给你消息。保重。”
挂掉电话，刘峰没有停顿，立刻给陈宝山发了加急电报，确认法律文件准备进度，并要求他联系深圳的几家外资和港资媒体驻点，准备发布消息。
做完这一切，已经过了中午。刘峰站在邮局门口，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太多暖意。他知道，真正的硬仗刚刚开始。澄清只是防御，揪出黑手、彻底反击才是进攻。而进攻，需要更扎实的证据，更凌厉的手段。
他想起何小萍清澈的眼睛，想起她谈起艺术时发光的脸庞。绝不能让这些肮脏的东西，玷污了她。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需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或许能提供关于李国华，以及背后更深处黑手的关键信息的人。
那个人，是钟诚“病逝”前，留给他的一张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