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没有去派出所,也没有立刻联系罗文璋。他先回了招待所自己的房间,从床底拖出一个不起眼的旧皮箱。打开皮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几本笔记本、一些文件,还有一台在这个年代堪称稀罕物的便携式卡带录音机。
他取出一个笔记本,快速翻到中间几页。上面记录着一些人名、职务、时间和简短的备注,字迹冷峻。这是他重生以来,凭着记忆和后续观察,有意无意记下的一些“信息”。有些是前世已知的,有些是今世发现的,关于某些人身处位置却手脚不干净,或者道貌岸然下的另一副面孔。
他的手指在几个名字上划过,最终停在其中一个上,眼神微凝。然后,他拿起招待所房间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和不耐烦的男声传来:“谁啊?大清早的!”
“是侯主任吗?”刘峰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是我。你哪位?”对面的警觉性提了起来。
“我是刘峰。峰华半导体的刘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呼吸声明显粗重了些,但语气努力维持着镇定:“哦,刘总啊……有什么事吗?”
“侯主任贵人多忘事。去年夏天,深圳东湖宾馆,306房间,那份关于特区土地批租的‘补充协议’,您应该还有印象吧?”刘峰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签字的是您,收钱的也是您。不过,拿钱的那位‘表侄’,好像不怎么牢靠。我这边,恰好有他最近在澳门赌场豪输,还嚷嚷着‘我表叔有的是办法搞钱’的录音,侯主任有兴趣听听吗?”
“你……你胡说什么!你这是诽谤!我要告你!”侯主任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惊恐的颤抖。
“《京都晚报》社会版,今天的头条,侯主任看过了吗?”刘峰不接他的话茬,直接问道。
“……看,看了又怎样?”
“那篇关于我的文章,文笔不错,扣帽子也挺熟练。我很好奇,这样一篇明显失实、恶意中伤的报道,是怎么通过报社三审,这么快就见报的。侯主任在宣传系统人脉广,不知道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是哪个环节这么‘高效’?或者说,是接到了哪位领导的‘特别关照’?”
刘峰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话里的寒意透过电话线清晰地传递过去:“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尤其受不了被人泼脏水,还连累无辜的人。我要是心情不好,就喜欢听点录音,或者看看某些有趣的复印件。侯主任,你说,我是该先把录音带寄给纪委呢,还是直接送给那几位一直想抓特区典型案件的记者朋友?”
“刘……刘总!误会!这一定是误会!”侯主任的声音彻底慌了,“那篇文章……我,我好像也听说了一点,是……是有人打了招呼,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但我可以打听!马上打听!您千万别冲动!那些录音……都是胡说八道,是诬陷!”
“我给你两个小时。”刘峰看了一眼手表,“上午十点前,我要知道是谁授意发的这篇稿子,撰稿记者和版面编辑的详细资料,以及……这篇稿子的所有原始采访记录和照片底片在哪。晚一分钟,或者消息不实……”他顿了顿,“你知道后果。”
“是是是!我马上去办!马上!”侯主任忙不迭地答应,声音都在发颤。
挂掉这个电话,刘峰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接电话的是个女声,听起来干练利落。
“《经济日报》采访部吗?我找徐振华记者。”
“我就是。您哪位?”
“徐记者你好,我是刘峰。关于今天《京都晚报》那篇涉及我和峰华半导体的不实报道,我想提供一些对方刻意隐瞒的关键信息,包括峰华半导体在通信芯片研发上的真实进展,以及某些竞争对手企图通过不正当手段打压企业的内幕。我相信,贵报作为权威经济媒体,会对事实真相更感兴趣。”
电话那头的徐振华显然精神一振:“刘总,您说的可是真的?我们确实对贵公司的技术突破很关注。那篇报道我们也看到了,正觉得有些蹊跷。您什么时候方便接受采访?”
“一个小时后,王府井茶楼,三楼雅间‘听松’。我等你。另外,我可能还会提供一些关于某些人利用媒体公器谋私利、打击报复的线索,希望徐记者有心理准备。”
“好!我一定到!”
连续两个电话打完,刘峰眼神中的冷意更甚。他再次拿起电话,这次,拨通了广东的长途。
接电话的是陈宝山,声音透着焦急:“峰子!我刚看到报纸!他妈的,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我这就……”
“宝山哥,听我说。”刘峰打断他,语速快而清晰,“第一,立刻以公司名义,向所有业务合作伙伴、供应商、银行发出正式公函,澄清谣言,表明公司运营正常,我个人生活作风绝无问题,相关报道纯属恶意诽谤,公司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用加急电报发。”
“第二,让李援朝整理一份最新的、不涉及核心机密的芯片测试数据报告,准备好相关的研发日志和团队照片。我有用。”
“第三,你亲自去一趟深圳,找我们合作的那家香港律师事务所,以我个人和公司名义,起草对《京都晚报》及撰稿记者的诽谤诉讼律师函,要快,措辞要强硬。同时,让他们通过香港的媒体关系,把这件事插出去,重点强调这是有人故意破坏改革开放中崛起的民营高科技企业。”
“明白!我马上去办!”陈宝山毫不含糊。
“还有,”刘峰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这件事,别让小萍知道。广东这边,你稳住。北京,我来处理。”
放下电话,刘峰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他给那个侯主任的期限,还有一个多小时。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开始喧闹起来的街道,目光深沉。
被动澄清,永远洗不干净泼来的脏水。他要做的,是反击,是掀桌子,是把幕后的黑手揪到阳光下,让所有人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谁的心是脏的。
至于何小萍……他绝不允许她的名字和未来,被这种肮脏的手段玷污半分。
九点五十分,招待所前台的电话响了,找刘峰。是那个侯主任,声音比之前更加惶恐,甚至带着哭腔:
“刘……刘总,打听到了!是……是市里宣传口一位姓李的副主任递的话,说是……说是‘上面的意思’,要敲打一下‘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暴发户’……稿子是晚报一个叫郑小军的记者写的,照片……照片是他和一个搞地下摄影的混混买的,底片应该还在他们手里。刘总,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您千万高抬贵手……”
“李副主任?全名。”
“李……李国华。”
刘峰记下这个名字和记者的名字。“我知道了。侯主任,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那些‘表侄’。”
“是是是!一定一定!”
挂掉电话,刘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李国华?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前世好像因为经济问题栽过,但时间要晚几年。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装有录音机和笔记本的公文包,步履沉稳地走出了招待所,朝着王府井茶楼的方向走去。